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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适,楚溪客便没再坚持。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云柱却像个柱子似的杵在门槛上,不肯走了。
“阿娘,你和阿妹回去吧,我想跟阿兄一起留下。”
天知道,云柱从来不是一个敢于为自己做主的人,这还是十二年来第一次说出“我想”二字。
云飞慌忙瞅了楚溪客一眼,生怕他觉得自家阿弟是那种爱占便宜的坏孩子,好在楚溪客脸上没有丝毫鄙夷之色,反倒笑呵呵地问:“阿柱也想拜我为师吗?”
云柱摇了摇头,憨声道:“我笨,不、不配拜师……我就是想给小郎君干活,不用吃饭,也不住下,白天干活,晚上回家吃……我已经吃过羊肉了,吃了好多,要还的。”
楚溪客听懂了,这是在说之前他送的那只烤全羊,小家伙不想白吃,所以要留下来干活。
多么好的一个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他天天吃不饱饭?
楚溪客其实已经想把云柱留下了,但是他不好擅自做决定,于是扭头看向姜纾。
姜纾点点头,说:“那就留下吧,正好家里缺一个劈柴的,管吃管住,给工钱。”
云柱欣喜地张大嘴,又连忙摇了摇头:“不要工钱,不要!”
“那就是要管吃管住了?”楚溪客笑呵呵地逗他,“每天可以吃饱,十个馒头、一整只炖大鹅都吃得起哦!”
云柱腾地红了脸,推辞的话实在没舍得说出口,他、他都没有吃过炖大鹅呢!十个馒头也是阿兄第一次领了工钱才舍得吃的……
就这样,楚溪客在喜提一个勤劳稳重的小徒弟之后,又得了个憨厚正直的小帮工。
此时的楚溪客还不知道,这个当做“搭头”留下的小帮工,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且说云娘子母女这边。
通济坊距离平康坊很远,云竹身子弱,无法独自行走这么长时间,早上是云飞、云柱两兄弟轮番背着她走过来的。
楚溪客心细,打算雇一辆骡车送她们回去,云浮抢先道:“不用雇车了,我和云竹妹妹一见如故,就让我送她们回去吧!”
考虑到云竹的情况,云娘子到底没有推辞,再三谢过楚溪客和云浮。
楚溪客把人送出门后,悄悄地跑到翠竹大宅,感谢钟离东曦去了。他知道,没有钟离东曦的首肯,云浮那丫头是不会这么热情的。
只是,楚溪客不知道的是,云浮是带着任务去送人的。
在赶回通济坊的路上,云浮依着钟离东曦的吩咐,把那日曲江宴上的事当故事一般讲给云娘子听,并特意强调了一下,楚溪客是“鹿鸣”。
云浮特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如自家殿下所说,云娘子听到“鹿家遗孤,鹿鸣”几个字后,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但云浮还是发现了。
任务完成,云浮开开心心地把云氏母女送回家,哼着小曲赶回平康坊复命。
通济坊,大杂院。
云娘子紧紧抓着云竹的手,拼命劝说自己要镇定,要镇定,直到走进家门,反身插上门栓,这才露出满脸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阿竹,你听到了吗,云浮娘子说你长兄的师父是鹿氏遗孤……我说上次见他为何总觉得他很是眼熟,原来、原来他是娘娘的嫡亲侄儿!”
云竹揭开幂篱,神色比母亲要镇定许多,反而透着几分疑惑:“阿娘,你说,有没有可能侄子和姑丈长得像?”
云娘子一愣,下意识道:“你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不成?外侄怎会跟姑丈相似……阿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竹没有立即点头,而是说:“阿娘,先帝和娘娘的画像,您再让我看看可好?”
自家女儿有着常人没有的本事,云娘子一直是知道的,如今听她这么说,没有犹豫,立即把小心藏在暗门处的画像取了出来。
这幅画对云娘子来说显然是十分珍贵之物,被层层包裹着,云娘子打开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带着十足的恭敬。
她没让云竹碰触画像,而是认真地挂起来,拉着云竹磕了三个头,母女两个这才凑近了看。
画上是一双男女,男子穿着杏黄常服,如寻常世家公子般笑容和煦、文质彬彬,然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衣襟上绣的是五爪金龙;女子一身宫装,五官妍丽,精致大气之外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把灼灼日光都装在里面了。
倘若姜纾站在这里,便能一眼认出,这是前朝皇帝与皇后,楚溪客的亲生父母!
第35章
云竹有一项手艺,是她已故的祖父教给她的,那就是“识骨术”。
识骨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 不管对方是化妆、易容还是变性,只要看上一眼; 就能立马通过对方头骨的骨相认出这个人。
单是这么说似乎很玄幻; 实际上,倘若楚溪客在这里一定不会怀疑。因为,他初中同桌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孩子。
那位同桌初中还没毕业,档案就被某部门调走了; 他们这些中二少年还在为了逃避课间操和老师斗智斗勇时,神奇同桌已经在秘密为国家效力了。
实际上; 如云竹这般拥有天赋的人,不仅能辨骨识人; 还能通过对应的骨相找出这个人的直系血亲。
比如此刻,她看着先帝与惠德皇后的画像; 果断地说:“倘若这幅画像与本人差别不大的话,那么小郎君就绝无可能姓鹿; 而是先帝与娘娘的骨肉。”
云娘子一听,顿时瘫坐在地; 表情似悲似喜; 反复求证:“阿竹,你、你有几分把握?”
云竹难得露出自信的模样,说:“阿娘知道的,我的识骨术从未出过差错; 就连阿翁都不及我。”
“是的; 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 云娘子方才那样问并非质疑云竹的判断,只是太过震惊,才下意识问出了口。
她跪坐在蒲团上,仰头望着先帝与皇后的画像,忍不住笑起来:“也对,娘娘那般聪慧,怎么可能想不到办法保下小殿下?阿竹,你可知道,小殿下降世之时,你外祖母就在产房外候命……”
笑着笑着就哭了:“真好,娘娘尚有血脉在世,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云竹也跟着哭起来。
虽然母亲从未说过那些往事,但她从这些年的蛛丝马迹里也能猜到一些,知道惠德皇后曾救过外祖母的命,后来又救了阿娘,所以,她和阿娘一样,也为那位小殿下还活着而真心高兴。
云娘子只放纵自己哭了片刻,很快整理好心情,叮嘱道:“小殿下的身份非同小可,你两位兄长向来不如你聪慧谨慎,唯恐他们说漏嘴,此事暂且不能让他们知道。”
云竹郑重地点点头,眼底划过一丝落寞:“聪慧谨慎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女子。”
明明和二兄是双生子,继祖母却将她当成透明人,长到八岁都没个名字,整日“三丫”、“妞妞”地混叫,甚至还嫌她费米粮、费嫁妆,趁阿娘外出把她卖去那等腌臜之处……
想到这些,云竹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云娘子拉住她的手,温声安慰:“你外祖母也是女子,却凭借精湛的医术成为前朝第一位女医正;阿娘也是女子,自小便被娘娘恩准在御膳房做事,娘娘还说等我技艺练到家便升我做尚宫呢!”
云竹含着水色的眼睛眨了眨,惊讶又向往。
云娘子帮她擦掉眼泪,道:“这些过往阿娘原本以为会随着娘娘的薨逝永远地埋葬在地下,没想到此生还会让我有幸得见小殿下……
“阿竹,你若想听,阿娘可以一一讲给你。只一点,一旦听了,我云家对前朝的忠心你也得一并继承,从今往后,你这条命都得是小殿下的。”
云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听!”
云娘子露出欣慰的笑。
***
与此同时,蔷薇小院。
云飞、云柱两兄弟完全没有辜负自家娘亲对他们“不太聪明也不太谨慎”的判断,此刻,俩人站在屋子门口,就像傻了一样。
蔷薇小院在姜纾的打理下就像一个精致又富有野趣的艺术品,尤其是这座木石结构的小阁楼——
帘子不是帘子,那是自然垂坠的花藤!屋顶不是屋顶,那是层层叠叠的三角梅!随随便便推开一扇窗,就能得到一份惊喜,而且窗窗互不相同,比如这扇外面有一棵会开花的书,那扇外面可能就是一串漂亮的风铃,第三扇总会更惊喜,把威严的皇宫都装在这个“画框”里了。
姜纾从来不需要费心去买小宠物,自会有漂亮的百灵站在屋檐唱歌,娴雅的丹顶鹤落到桑树上歇脚,偶尔还会有小刺猬、小松鼠、小黄鼬过来串个门,和桑桑成为好朋友。
云飞早就见识过这个如同神仙洞府一般的漂亮屋舍,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幸成为其中的房客。
此刻,看着屋内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簇新的书案和衣箱、明显就是新做的厚实被褥,他都不敢往里走了:“师、师父,我睡柴房就行,不用专门准备这些……”
实际上,楚溪客也被屋里焕然一新的摆设震惊到了,他们不是很穷的吗?不是连个新书案都买不起吗?怎么一夜之间突然换了套装潢,还是全屋定制的那种?
不过,在徒弟面前要保持成熟稳重的样子嘛,因此,他连忙把惊掉的下巴扶回去,很是大气地说:“我是收了个徒弟,不是养了头小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合该有你一个房间。”
云飞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了。
云柱眼睛都要黏在屋子上了,但还是非常懂事地说:“我只是帮工,理应睡柴房。”
楚溪客噗嗤一笑,将他推到云飞身边:“你还是你阿兄的家属呢,你俩商量着谁睡床谁打地铺吧,回头给你们整个上下铺。”
云柱挠了挠黑乎乎的小脸,到底没舍得拒绝。
等到楚溪客走后,兄弟两个怔怔地站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脚都不舍得挪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云柱才小声问:“阿兄,上下铺是啥?”
云飞摇摇头:“不知道,总归是很好的东西,要么很贵,要么很费心力。”
云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我要好好劈柴,劈多多的柴,报答小郎君。”
云飞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师父如此厉害,他这个做徒弟的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殊不知,此时此刻,“如此厉害”的师父正黏在姜纾身边打滚耍赖。
“阿翁何时收拾的屋子,我都不知道呢!既然阿翁收拾得了一间,是不是也可以收拾第二间呢?”楚溪客近乎明示般指了指暖阁外间。
因为原身情况特殊,自从搬来长安,他和姜纾都是一起住在暖阁里,姜纾住里间,原身住外间,中间有一道屏风相隔,楚溪客住习惯了,也没搬。
姜纾笑问:“你想自己住?”
楚溪客当然想有自己的屋子了,但是不能直接说,免得姜纾难过,于是坏兮兮一笑:“不不不,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人,当然是两头占着了!阿翁方便的时候,我就住暖阁,阿翁不方便的时候,我就一个人住。”
姜纾面上一红,拿笔杆敲了敲他脑袋:“就还有一间东屋空着,想搬就搬吧!”
于是,楚溪客就欢天喜地地搬家去啦!
姜纾暗自舒了口气。
上次贺兰康过来,没轻没重的,差点让楚溪客撞见,那时候他就兴起了让他单独住的想法,总之,不想教坏小孩子。
翠竹大宅。
云浮急匆匆地跟钟离东曦汇报:“邻家小郎君搬家了!”
钟离东曦笔尖一颤,刚刚批好的奏疏倒霉地被涂上一大块墨渍。他却丝毫没有理会,而是冷声问:“搬去哪儿了?”
云浮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指了指小阁楼的方向:“搬、搬到东暖阁了……”
钟离东曦表情一顿,紧绷的身体明显舒展开来。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楚溪客知道了,他这才一声不响就搬家。
“下次回禀事情记得精准些,那叫‘换屋子’,不叫‘搬家’。”
云浮:“……”
敢情还是我的锅?
钟离东曦轻咳一声:“福伯,前两日我那个屋子是不是漏雨了?”
福伯“啊”了一声,笑呵呵道:“是呢,老奴原本还想着提醒殿下要不要换一间,就怕夏日雨水多,时常漏呢!”
钟离东曦矜持地点点头:“那就换一间吧!”
福伯继续笑呵呵:“殿下觉着西渚轩如何?那边的瓦片是开春新换的,想来不会漏。”
钟离东曦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很上心的样子,实际翻阅奏疏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八倍,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的样子!
看透一切的云浮把自己伪装成一株小蘑菇,西渚轩是距离隔壁东暖阁最近的屋子她会说吗?
郁离轩内,负责搬家的云崖一脸疑惑:“郁离轩何时漏雨了,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