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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不言语,隐隐敛了眉眼间的怒火,面色铁青,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
往日那些番邦小国给大燕的岁贡,有几成进了国库,又有几成落在户部的手中?
御史台那帮人是吃白饭的吗?这都查不出来,天天紧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个没完没了?
他越想火气越大,跟着前面的小厮向府邸中的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应当是宋尚书特意寻人来设计的布局,所有摆设都有讲究。
炉子里点的是檀香,桌案用的是黄花梨,上头以金丝线烙了繁琐的花纹,也不知需耗费人力物力烙多久。
此时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不知正看什么,声音有些喧嚣。主座上的中年人抬头看见江懿进来,脸上蓦地绽开一个笑,十分热络地从那白玉雕的台阶上快步走下来:“江大人肯赏脸赴宴,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
好一个寒舍。
好一个蓬荜生辉。
那珊瑚的红光衬着玉佛像,可险些没将人双眼晃瞎了。
江懿目光落在一边的家丁身上,双目微眯,发现这些人看上去衣着低调,在衣料下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有半分不对,便能将闹事之人按在地上。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牵起唇角笑了下:“宋尚书谬赞了。”
这户部尚书名为宋玉修,大抵是五年前才坐稳了尚书之位。
他平素惯好与陇西军与宁北军唱反调,总以国库紧张为由一次次地减少对驻边军队的拨款与补给。
为此张戎老将军没少写折子求圣上明鉴,每次总是只能让这些人消停半个月,而后又贼心不死地卷土冲来。
所以今次宋玉修邀请他来赴宴,是准备开始拉拢自己吗?
江懿暗自在心中将对方的心思猜了几个可能,却听宋玉修道:“江大人,这位……”
他的目光落在裴向云身上,毫不客气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露出几分刻薄之意,笑道:“恕下官直言,这小兄弟面上麻子实在是……过分骇人,可是什么烈性顽疾的后遗症?又是否会……”
裴向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眸中掠过一道黯色。
眼前这人虽然不如福玉泽般圆滚肥胖,瘦得和竹竿似的,就显得那黄面上的嘲讽之意更为刻薄。
江懿听见身后人蓦地急促的呼吸声,便知这狼崽子又生气了。
他不动声色地撩了下衣袍,实则在裴向云的右手上轻轻拍了下:“这是我家的家丁,虽然看上去样貌骇人,却并未身染沉疴,也不会传染给宋尚书,尚书大可放心。”
宋玉修干笑了两声:“下官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确实有些唐突了,还望江大人原谅则个。”
两人明面上看着有说有笑,可在这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江懿一边应付着宋玉修的问题,一边将这一会客厅中的人看了个遍。
他来之前心中隐隐拟了个名单,估计过谁会来谁不会来,却没料想到场的人比他预想的多了几个。
“今儿宋某在家中设宴,本就是为了让各位大人放松放松……”宋玉修道,“正值新年,也不用太拘于礼数。”
江懿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于桌案上奋笔疾书的背影,饶有兴味道:“这是在做什么?”
“早就听闻浦侍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宋某好奇得很,正好今日央他为大家展示一番。宋某特意准备了一幅其他人未曾见过的名家手记央他摹写,一会儿便能瞧见结果了。”
宋玉修殷勤地引他坐下,让小厮为他端了果盘与吃食。江懿没动眼前盘中的珍馐美味,只饶有兴味地捻着那枚造型精致的茶盏,看着这群人互相吹捧,暗暗将今夜来赴宴的人脸都记在了心中。
他在陇西待了四年,纵然每年年关都要回燕都述职,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见着的。而依他所见,在座的这些人大抵分了两派。
大燕以左为尊,朝堂上品阶较高官员立于帝王左侧,品阶较低者则立于右侧。而眼下这位户部尚书安排的座位,怕是也按照这规矩排的。
左边是他的亲信,右边是不熟的或是要拉拢的。
而自己就被他安排在右手边的位置。
至于浦砚能混进这群人里,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江懿微微挑眉,觉得有些稀奇。
他先前打听过这人的来头,得知他年少时家境贫寒,一心死读书,如今这个位置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在这个年岁属实不易。
但若是家里没有人帮衬,再往上爬估计没什么机会了。
江懿看着他的侧脸,隐隐觉得他比元夕大宴上见的那一面要憔悴了不少,面色发黄,双眼下似有乌青色,看着像是也没怎么休息好。
怪事……
他为何憔悴?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浦砚已经开始动笔了。
他刚下笔时似有犹豫,但慢慢地笔锋却趋于凌厉,与最开始的笔迹并不相同。
倒像是换了个人执笔一样。
那张原本空白的纸上渐渐被笔触豪放的字迹填满,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实在是赏心悦目。
浦砚似乎松了口气,示意候在一边的家丁将手中那张合上的纸卷展开,给众人传看。
围在旁边看着的人无不发出惊叹的声音,频频点头称赞。
江懿原本并不信这所谓的「过目不忘」有多神乎其神,可看了两幅字的对比后却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好像确实错了。
这未免也太像了,若说这两幅字是同一个人写的也不为过。
“甚好,浦侍郎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宋玉修抚掌大笑,心情颇佳地让贴身小厮从放在一边的聚宝盆中拿了柄玉如意,“并非宋某虚言,各位大人今次可见识了吧?”
座中一片其乐融融,可江懿却不得不揣摩着宋玉修此番的目的。
只是为了给在座的各位助兴吗?
恐怕不是……
浦砚接过那看上去便价格不菲的玉如意,面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欣喜。
他忽然抬眸看向江懿,动了动唇,似是欲言又止,末了只低下头,匆匆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江大人能莅临寒舍,着实让宋某喜不自胜……”宋玉修向江懿的方向遥遥举起酒杯,“属实是小女娇纵,仰慕江大人许久,非要下官邀江大人来府中一叙,多有叨扰,还望江大人海涵。”
方才围成一圈看浦砚写字的人散开,江懿这才发现宋玉修身边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那少女唇上点了朱砂,脸颊氤氲开淡淡的胭脂,眉似远山,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与宋玉修那平平无奇的眉眼并无几分相似之处。
“小女宋思怡……”宋玉修向众人介绍道,“各位大人见笑了。”
燕都世家联姻一事并不少见,在座的人都能看得出宋玉修要讨好巴结江懿的心思,纷纷恭维着什么「郎才女貌」与「门当户对」的话,引证了从前达官显贵结亲的美话,听得人都要被捧到天上去。
江懿谦和有礼地笑道:“哪里的话,久闻宋尚书家千金知书达理,被千金赏识,倒是我的荣幸。”
宋思怡似乎有些不满父亲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少女心事广而告之,轻轻叱了一声。
宋玉修笑着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前推了推。少女面上泛着红,提起裙摆款款向江懿走来。
江懿垂眸,避开了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也不去理会一边人的窃窃私语,似乎对桌案上的花纹忽地产生了什么兴趣。
站在他身后的裴向云眉头一蹙,还未说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宋家千金在老师身边的空位施施然落座。
江懿正要稍微与她拉开些距离,垂在桌案下的手忽地被人紧紧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背《诗经》感触最深的就是那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呃啊看来是我昨天的表述出了些问题!
狗子是要掉马了但大概还有个三四章或五六章的样子!先别难过!还有两天好日子(什么)
第100章
江懿眉头微蹙,正要提醒宋思怡此举不妥,手中却忽地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指尖的动作顿了下,默不作声地将那被塞进来的东西团在掌中,若无其事地抵着唇轻咳一声。
宋思怡面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浅浅地笑着依偎在江懿身边。
“未曾想宋尚书家的千金竟已芳心暗许……”其中一个面生的人扼腕叹息,“下官犬子听闻后大抵又要伤心一段日子。”
旁边人纷纷半是玩笑半是奉承地安慰他起来,江懿听着这些人的话,心中暗暗冷笑。
他上辈子回燕都来得快走得也快,根本没给这些攀炎附势之人拉拢自己的机会,并不知晓他们私下居然会有这样的聚会。
而如今看来,前世大燕的倾覆,怕是与这群蛀虫也脱不开干系。
裴向云如其他人带来的家丁小厮般站在他身后,垂眸向老师的手边看去,心头翻涌着酸涩之意。
方才若是自己没看错,那宋家千金应当是与老师牵了手的。
江懿先前不是说并无成家之意吗?怎么还任由她牵自己的手?
裴向云眸中的黯色越来越深,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恨不能将眼前的两人分开。
宋思怡并不知道自己被身后站着的人惦记上了,殷切地剥了枚葡萄:“江大人,尝尝葡萄。”
江懿抬手将那枚葡萄挡开,眼中隐隐有警告的意味:“宋小姐自重,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未到如此亲密的地步,若传出去对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思怡咬着唇看了他片刻,将手中的果盘放下。
坐在主座上的宋玉修正忙着与周围几人热络地聊着天,似乎并未有精力关注自己的女儿。
又或是说从他将宋思怡推到江懿身边后,目光便再也没向这边看过。
江懿眯起眼,觉得他这态度确乎算得上有趣,就好像宋思怡不是他的女儿,更像是一枚好用的筹码。
如今筹码交付出去,自然没有继续关心的道理。
——
这场满是铜臭味的宴会直到宵禁前才结束。
那几个显然是来攀关系的人倒是有些依依不舍,与其他人约了过几日再叙。而江懿却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与宋思怡拉开些许距离。
宋思怡一双眼中满是委屈地看着他,轻声道:“江大人是对小女无意吗?”
“恕我还未有成家之意……”江懿道,“实在抱歉。”
宋玉修这回像是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慢慢走到宋思怡身边,抬手揽住她的肩:“如何?”
宋思怡低声道:“江大人对我无意。”
宋玉修面上的笑似乎凝滞了片刻,而后爽朗道:“这种事并不能强求,是家女与江大人没缘分,江大人不用太放在心上。”
江懿与他客套了两句,正要转身离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步履匆匆,似乎急着要走,连路都不看,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裴向云上前一步,将老师护在身后,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胳膊,这才没让他摔着。
“浦侍郎?”
江懿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浦侍郎如此慌张,是要做什么?”
浦砚额上满是细汗,支吾道:“没,没什么,走得太急了。”
“往后可要看着点路……”江懿示意裴向云将手松开,“不是第一次撞着我了吧?”
浦侍郎弓着腰,给他连连行了好几个礼:“是下官莽撞,请江大人恕罪。”
他说完后抬眼,眸中似有恳求之意:“江大人今晚可有空闲时间?下官想……”
“浦侍郎,方才你不是走了吗?”
他的话蓦地被人打断,惊慌地抬头向江懿身后看去。
宋玉修揽着宋思怡踱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的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
江懿蹙眉:“方才你想与我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浦砚低声道,“只是几次冲撞了江大人,想给您赔个不是。”
宋玉修在他身前站定:“江大人一向宽宏,定然不会为难你,你放心便是。我想起还有话要对你说,不知浦侍郎可否愿意多留片刻?”
“宋大人,下官家中还有妻儿要照顾……”浦砚低头道,“怕是不能……”
“不过一会儿的事,想来弟妹也不会怨你。”
宋玉修抬眸对江懿道:“江大人,宋某还有事,不能送你了。”
江懿淡淡应了,转身正要与裴向云一同离开,却听见「叮当」一声脆响。
正厅中人走了个七七八八,这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他回眸向身后看去,发现地上似乎有一块圆形的物事在烛光下泛着光,便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半块圆形的玉佩,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外头响起打更的声音,江懿这才收回思绪,将那枚玉佩放进怀中,与裴向云一同出了宋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