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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暮心里怯怯的,搅着手指,听到鹿禹稱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老头盯着她,眉头越蹙越深,陆之暮紧张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总感觉这老头在哪见过。
大约一分钟,老头蓦地笑开,问鹿禹稱:“我之前让你找的答案,你找到了?”
答案?陆之暮听着这个词,歪头看鹿禹稱。
几乎没有思忖,他轻点头:“我想我知道了。”
第123节
“那就好,”老头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捣了捣后腰,叹息一声,指了指圣诞树下那个超市购物袋,“你帮我把剩下的都挂上去吧。实在是太累了。”
鹿禹稱:“……”
“喂,eric,你也太不上心了,”他一面像个小孩一样皱眉抱怨着,另一面却早已几步上去,帮eric把各种装饰的小东西都挂到树上。“昨天为什么不让nero他们做了?”
eric拐杖在地上轻磕,佯装生气:“他们昨天帮我砍了树回来。装饰就你来做,我特意让他们留给你的。”
陆之暮:“……”
鹿禹稱气得少年脸都出来了,陆之暮猛然想起了录像里少年皱着眉不服气但是忍耐了的样子。
这老头还真是怪,但他总能把鹿禹稱罕见的少年的一面逼出来。陆之暮一时竟看不透,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她走了几步,从袋子里捞出个小袜子,上前去帮鹿禹稱的忙,却被老头猛地拦下来。
老头拉住她的衣角,一脸严肃:“让他做。你跟我来,这边有事情要你做。”
陆之暮呆愣着被老头拉走。身后传来鹿禹稱明显不服的声音:“喂。”
老头回去拿拐杖点地:“做不完不许跟来,你闯的祸,我找你女朋友收拾一部分。”
——
“就是这里了。”老头站在她身侧,给她看一间旧书房。
陆之暮左右看了看,角落有几台旧的废弃的录像机,那边的书柜里好多书,落了厚厚的灰尘。
柜顶原来有个大的瓷器花瓶,不知道被谁打翻了,又把下面的书话筒画卷洒了一地,一直都没有人管。
整个房间就是凌乱而充实。
陆之暮疑惑地看向老头。
“之前那小子为了找自己的录像带翻乱的,花瓶没放好打砸了。”老头一脸严肃,“你是他的女朋友,麻烦帮他收拾掉。我这里还要用的。”
陆之暮惊讶地瞪大眼睛,问:“您……后来就一直让这个地方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大概是他18岁的时候。”eric眯着眼睛,胡子随着说话的时候轻轻动着,“有六年了吧。”
天,就这样一片狼藉地保存了许多年?陆之暮看着四处落下的灰尘和狼藉,惊讶得内心都在翻涌。
eric给她手里塞了个扫把和抹布。转身就走。
陆之暮愣怔地喊他:“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把这里留这么久?”
eric拄着拐杖回过头来,陆之暮看着他眼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因为,要想让一个天才犯一些普通人会犯的错误,是很难的啊,堪称上帝的奇迹。”
陆之暮蹙眉看了许久,似懂非懂。
“那,您让我收拾了这里,没关系吗?”
eric摆摆手,陆之暮确切地看到他这次是真的笑了:“我想,他找到会让自己不断重复那些愚蠢错误的人了。如此幸运,又如此不幸。”
陆之暮捏着抹布,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似乎刚刚他的眼神,是在说,她是让鹿禹稱不断犯错误那个人。
她吗?
房间积尘太久。陆之暮屏着呼吸粗略扫了一遍,又从洗手间打了水,从门口开始仔细擦拭着。
换了六盆水才大致擦出个模样来。
换了块干布,小心翼翼掸去书页上的灰尘,再一本本放去架上码好。
偶尔有灰尘落在鼻子上,痒痒的,陆之暮只好用手背去揉,到后来,干脆放弃形象了。
陆之暮想,18岁的鹿禹稱,18岁,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录像?为什么,要把这里翻成这样?以至于这些年过来从来没有收拾过。
也许是eric不让吧,陆之暮回忆起之前eric说的话,就好像这件事是为她安排的,就等她来一样。
擦到画卷的时候,有几幅绑带开了,陆之暮一拉,不小心就在地上铺开来。
她刚准备上手卷起来,却看到了画上的内容,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
画上,星星洒落了一地,在森林的树木花草之间躲猫猫,鸽子伸出翅膀,挡住半个太阳,小鹿在云端漫步。
就好像,这是一个完全脱离了现实和万有引力的奇幻世界,所有的存在都可以随心所欲。
画的右下角拿炭笔写着几个词:“beautiful world,lonely me”。
美丽的世界,孤独的我。
不知道多大的鹿禹稱,如是写道。
“孤独是很多天才与生俱来的状态。”身后猛然传出的声音,让陆之暮慌了一瞬,她猛地把画合起来,回头就看到eric站在门那里。
“我、我不是……它自己……”陆之暮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手的画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宛若烫手山芋。
eric走过来,缓缓蹲下来,把她手里的画缓缓顺着地面铺开来。
他自语似的说:“路易十四曾经说过,天才与顺从不可协调。
“这些年,我接过来好多天才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多得的天分,但都无一有着共同点,孤独。这其中,最让我担心的就是eugene。
“有几个你也见过的。nero虽然孤独,但他会同这个世界相处,他外向活泼,擅长同自己那些物理公式和物体相处,在他的世界里,他算是有所陪伴;neil有他那些机器人,就像是他自灵魂分裂出的伙伴,与他作陪;可禹稱,他偏偏擅长的是同人类的意识沟通。
“所有的交流里,与人的意识交流最为困难不可测。因为人本身会撒谎。”
第124节
许是为了照顾陆之暮的语言障碍,他每个词汇都说得简单而缓慢,让她大致听懂。
陆之暮想了一下,她有几分理解eric的话了。就好像,如果她没有先前那些遭遇,如果不是人有太多的不可测,她也许不会是现在这副光景,她不用靠写那些为生,也不会遇见鹿禹稱。
“人会撒谎,但人的潜意识不会欺骗。这是我最为担心的。”eric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云端的小鹿,“我很怕,他在人类灵魂的世界游走惯了,发现这世上无一同伴时,该是何种绝望。”
陆之暮听着,陷入了沉默。
eric抬眸看她:“你会是禹稱的同伴吗?”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陆之暮猛地想起,之前处理小杰的案子的时候,她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同伴”。
会吗?如果可以,她想要有他陪,想要陪着他,这样,算吗?
eric在那头眼眸微眯:“人有时候,是看不清自己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烦恼,挣扎,努力,新生或是毁灭。”
陆之暮轻轻点头。她知道的。
“你爱禹稱吗?”eric将画一点点卷起来,从她手中缓缓抽走,他突然问。
爱吗?她今天就是在为这个苦恼,鹿禹稱也为此而不悦。什么是爱,怎样爱呢。
eric看着她的神情笑:“你别看我,我不知道答案。我一个人生活了几乎我的一生。”
陆之暮又是一惊。一个人一生……那是什么概念?她先前,也不是没想过。
“收拾好了就出来吧,”eric将画卷放进收纳桶里,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拍拍手,“厨房里还有东西要你帮忙。”
陆之暮缓缓站起身,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剩下的画卷收起来,陆之暮将清扫工具归位,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跟进来前比大变样的书房。
心里轻轻感慨,天才难得一犯的错误,被她抹去了。
她转头,圣诞树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品,看起来喜庆无比。鹿禹稱却不在那里。
左右瞅了瞅,只看到厨房里eric一闪而过的身影。
陆之暮顺着走过去:“eric教授,禹稱去哪里了?”
eric随手把火腿剁了个其丑无比的形状,又不满意地蹙眉,随意地答道:“酒窖里拿酒。”
陆之暮挑了挑眉,主动伸手:“我来帮您吧。”
结果这一帮,鱼和鸡肉以及素菜汤品全都被她包揽了。
陆之暮将蘑菇放进鸡汤里炖着。
终于缓了下来,他看着从后院不知道急匆匆走回来的eric,擦了擦手,凑过去问:“eric教授,禹稱呢?”
怎么还不回来,也太久了吧。
eric却一脸凝重,他一面越过她在门口的柜子里一堆钥匙里乱翻着,一面飞快地解释:“酒窖的梯子老化了,禹稱踩坏了,旁边的一排酒架倒下来,他被砸到了;我在找工具,那里太冷了,得找工具把酒窖的门拉起来。”
他一连串地说完。
陆之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都愣住了。
eric语速太快,她只听得懂梯子坏了,鹿禹稱被砸到了,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陆之暮手足无措,腿都开始颤抖,她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记得提醒eric“报警”,就不顾一切地冲着后院冲去。
后院雪积了厚厚一层,无人清扫,显得格外萧索。
她四下看着,一时竟仿佛眼盲了一般,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到这里干什么。
酒窖,酒窖。
陆之暮掐着手心提醒自己,定下神来,终于在一棵光秃的树下看到一块被清扫出来的黑色。区域,她走过去,看到两扇完美贴合的铁皮一样门完美贴合地面。
用手指扣了扣,指甲感到疼痛也没能撼动分毫。
她又急又气,拍着门大声喊:“禹稱!禹稱你在里面吗?你回答我……”
里面传来她闷闷拍门的回声,很快沉寂下去。
无人回应。
陆之暮的心沉到谷底。
她吸了吸鼻子,才觉得心口好像被人猛地剜了一块,空空闷闷,盛满了她的担忧和心痛。
陆之暮跪在地上,光手把门上残留的雪飞快拂开,露出边缘来,没有工具,打不开。
陆之暮身体伏低,对着仅有的缝隙,只看到黑魆魆的一片,她想象不到里面该有多冷,声音带上了哭腔:“禹稱,你别怕……你撑住,等下警察就来,很快就救你出来……”
“禹稱,你说说话……是不是很疼?哪里疼……告诉我……”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之暮头也不回,她的英文都飙出的最大音量:“警察在哪儿!”
到了这个临界点,情绪支撑不住,她终于呜咽出声。
身后的脚步声猛地顿住。
陆之暮撑不住,她眼眶酸胀不堪,此刻成串的泪落下来,在大雪地里一滴一滴砸在门上,晕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不解和担心。
第125节
陆之暮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眨着眼,终于看清了不远处蹙眉站着的鹿禹稱,熟悉的眉眼和外套,手里还拎着一瓶红酒。
她抽噎着愣住,身体轻轻一耸一耸的,鼻头和眼睛通红。
鹿禹稱眉头更深,在看到她的手按在冰冷的铁门上的时候,抬脚几步走了过来。
刚刚把她拉起来,陆之暮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脸埋在他胸膛里,哭得格外崩溃。
“禹稱……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
鹿禹稱身体一僵,皱眉沉思着,抬手落在她背上轻抚。
好容易才把人哄进屋。
陆之暮一直抽噎着,拉着他问他刚刚去哪儿了。
鹿禹稱把酒放一旁,拿着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眼睛瞥向假装忙碌的eric:“eric非要喝老远那家的葡萄酒,我去买。”
他一点一点温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磨坏的指甲和带着细小划痕的指尖,只觉得自己心里也疼得紧,再次问她:“你刚刚在后院干什么?”
陆之暮瘪着嘴,吸了吸鼻子:“eric说你在他家酒窖……”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鹿禹稱刚刚买回来那瓶葡萄酒。
目光转向eric,听到鹿禹稱沉着声音,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家里,什么时候有酒窖了?”
陆之暮眼睛瞪得更大。
eric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拿起桌上的酒瓶看了又看:“这家的葡萄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你们要不要试试?”
陆之暮咬唇瞪着他,半晌气呼呼地憋出句话:“eric,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