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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在奔霄面前打开食盒,指着几个碗一一解说,“此菜名为响铃肉片,客人回去将芡汁重热浇上就是,不论拌饭还是空口吃,都是可以的。”
奔霄取了银锭放下,拎着食盒起身欲走,忽然想起张家小姐走时那几句话来,脚步一顿,问道,“简小娘子何日开业?”
简清已低头与李师傅说起粉刷活计,忽听奔霄这样一问,诧异回头望了奔霄一眼,道,“定于五日后,三月廿九,顶好的日子。”
奔霄也说不出他问这一句是要做什么,问来了日子,也只贺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简清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李师傅三人吃完了午食便要开始干活,拆了原先酒楼的陈旧隔挡,补了地上青砖破处,泥沙白腻调了一桶又一桶。
简澈吃完了蛋,兜着彩缕迟迟不肯卸下来,前后跑了两圈,又凑来简清身边看她写写画画,“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简清在草纸用炭笔一遍遍写着字句,她的手挡住了中间,简澈只看见了“夫子敬启,适此惠风和畅之际……乙寅年三月廿九日巳时开业,诚邀夫子拨冗莅临,简氏阿清拜上。”
简清写完却又叹了口气,将草纸揉成一团,简澈惊道,“阿姐!”
“你看得懂么?”简清将纸团交给简澈,揉揉他的脑袋,“写了也送不出去,收拾一下,我们去拜见夫子。”
如今简家刚刚起势的状态,若真按前世餐厅开业前发邀请函那样四处发函,原本借着比试胜利的气势能邀些富商小吏来,但如今背靠大树的迎仙楼将宴会时间定在同日,怕就是打着给她难看的主意。
知府和王爷的势可借不可强求,但府学夫子应邀前来,也不算太没脸面。
…………
奔霄惦记着食盒内芡汁冷了,一路匆匆赶回小凤山,门扇一推,内里几日不见的越影正站在王爷书桌一侧,“符桂之见过雍淮后,搭船往荆州去了,走的是漕帮路子,再往下跟恐怕打草惊蛇,属下便回来复命。”
“知道了。”楚斐提笔在疆图上圈出一点,颔首让越影退下,瞥了一眼奔霄,皱眉问道,“人呢?”
奔霄背后渗出一点冷汗,斟酌着用词道,“五日后就要开业,简小娘子忙于酒楼修缮无法脱身,让我带了食盒回来,王爷,尝尝看?”
说着,奔霄利落地拆了食盒,盒中一碗折成元宝炸至金黄若铃的抄手,另一碗晶亮芡汁轻薄半透,宛如上好琉璃似的折着七彩色泽,白笋上浅橙芡汁滴落,若荔枝初落枝头,再拆一层,一碗五色豆饭自山野而来,清新可人。
楚斐有些冷沉的脸色随着食物香气涌起慢慢缓了下来,随口道,“偌大酒楼无人可用,都是废物不成?”
奔霄生怕王爷下一瞬要像过去砍了在简氏酒楼闹事的食客脑袋一样,说出来血腥的命令,连忙为楚斐端碗布菜,“小娘子心细,又是初次做掌柜修缮,总要看着布置才放心。”
芡汁倒入一碗金黄抄手时已经微凉,楚斐夹起一个炸抄手,感知到温度时就是一皱眉,但舌尖一点点残余的甜味像堵住了他的嘴巴,挑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刻,楚斐忽然明白了民间过年节祭灶,给灶王爷嘴巴抹糖的典故由来。
几年来,楚斐吃过的各地厨子们做的菜,除了食材本身的清甜,很少会放糖,即便饮食偏甜的南菜厨子,在他面前也是将糖的用量减之又减。
糕点更不必说,能够走到他身边奉上点心的师傅不知什么原因,有志一同地做着原味或咸味糕点,真正蔗糖的味道,他却是许久没有吃到了。
奔霄看着王爷松下来的眉头,好悬喘了口气,拍着胸口退出门外。越影在他身后捡起一张洒金笺,一挑眉,“迎仙楼的消夏宴?不报给王爷?”
“你懂什么?”奔霄扯着越影退出几步,嘴角努努门内,“王爷恼了两日,我也跟着吃茱萸酱吃出了火气,好不容易消了气,何苦现在呈上去让王爷找人撒气?”
越影斜他一眼,沉稳中透出些精明来,“迎仙楼给了你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ps:响铃肉片,川菜里的荔枝味型菜色,甜味偏多,做起来芡汁有些难度,一般做法里还要放番茄做配菜,取酸甜味道,大梁这个时代还没有番茄,直接调的料汁。
谢谢“清明红雀”小可爱的一瓶营养液呀,抱住亲亲,簌簌会继续加油哒。
第50章 泡椒凤爪
夏日初至;桂花胡同一侧的桂叶愈发茂密浓翠,随简家姐弟一同出门的阿菇像是没见过城西景色,左顾右盼;到处都是稀罕。
简清观察了她一路;确定阿菇并没有躲着人群或是不敢经过府衙之类地方后,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逃奴或离家出走,便都不算什么大麻烦。
简清示意简澈将手中陶坛交给阿菇,“阿菇,你带着坛子去那边问松阁候着;我们等会儿出来,一同出南城。”
阿菇乖乖点头;抱着陶坛离开。
简清拎着陶坛敲开徐夫子家门;开门的是先前见过一面的小丫鬟,见她先吓了一跳;圆脸红透;眼中透出喜悦;像是见到偶像似的叫起来;“呀,简娘子,你今天真好看。”
简清含笑睇她一眼;“夫子和夫人可在?”
丫鬟慌忙迎简清进门;道;“在的在的,小娘子慢慢走;我去报夫子。”大抵是先前得了吩咐,未经通传,她就这样放了简清进门;去找主家前还给简清指了方向,生怕她不认路。
“阿姐,她喜欢你呢。”简澈来之前将自己拎的陶坛寄放在问松阁,此时揉着手上勒出的痕迹,仰头问道,“徐夫子一家真是好人,上次来时也是这样吗?”
今日出门前简澈认真束了发,头顶一个小团,简清刚把手放上去,就被他躲开,“阿姐!”
简清退而求其次,将手搭在简澈肩膀之上,道,“你既然喜欢,怎么不愿意读书?”
简澈嗫嚅几声,说不出来话。
两人并肩穿过石径,丫鬟先行一步已报了来客,徐夫人与姜娘子对坐绣花谈天,忽然听得一声“简小娘子来访”的通传。
姜娘子一笑,“徐大才子,人家上门来谢你呢。”
徐夫子苦笑起身,“温夫人,莫取笑在下了。”
“怎就是取笑了?”徐夫人看他一眼,还没继续说话,就见屏风外映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她笑着扬起声音,“阿清来了。”
简清也笑了起来,话里带了三分亲昵,“夫人近日可好?前些日子忙着安排修缮的事,来得迟了,我带了新制的泡椒凤爪来……”
转过屏风,简清一顿,迟疑道,“见过夫子、夫人,这位是?”
徐夫人望一眼姜娘子,见她微微摇头,才道,“这是姜娘子,嫁人前我们就玩在一处,今日来得巧,正好让她也尝尝你的手艺。”
简澈跟在简清身后向三人团团施礼,小小一个人穿起素色长衫束起发来,倒有了几分书生模样,徐夫子越看越心喜,脸上也见了笑影,“来便来罢,带什么礼?本也没帮上什么忙。”
“夫子待我姐弟情分总是要谢的。”简清摇摇头,对丫鬟道,“且取三个小碗并四双干净长筷来。”
丫鬟跑得飞快,徐夫人掩嘴而笑,“这小丫头,这两天最爱跑的就是茶馆,说是简娘的故事怎么听都听不腻。这会儿看见真人站在眼前,说话可比我们管用呢。”
简澈双眼发亮,“说书人怎么说的,夸我阿姐了吗?”
简清一扯他,“阿澈。”
“无事。”徐夫人摆摆手,笑道,“何止是夸赞,阿清智斗恶徒的故事如今正风行着,随便进一家茶楼食肆都能听见说书人在讲。”
她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嗔怪道,“那日郎君回来同我说起你大胜那偷儿,我这心才放下,好端端的,作甚要与他下赌?宝瓶与瓦砾相碰,伤到了还是自个儿心痛。”
简清浅笑,“黑的总变不成白的,知府大人话都说了,我若不应,还不晓得他怎么说呢。”
“不让豺狗占去便宜没错,但女儿家,总得珍惜才是。”徐夫人不赞同地嗔她一眼,像拉着小女儿似的,牵着简清坐到自己旁边,问道,“你胜了那日说要开门营业,可定下了日子?”
简清坐在榻上替徐夫人和姜娘子卷起线团,随意答道。“三月廿九,工匠已经在刷墙了。到时候会给夫人送来宴上食盒,吃个新鲜,还请不要嫌弃。”
“郎君那日可有空闲?”徐夫人转向一旁领着简澈问认了多少字的徐夫子,轻声问道。
徐夫子不悦回头,看见妻子眼神时才轻咳一声,“自是有的。”
徐夫人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阿清不必专程送来,郎君给我带回来就是。”
“恐怕劳烦夫子。”简清从丫鬟手中接过小碗和筷子,起身开了陶坛,问道,“前些时候鸭杂面里的泡姜泡椒滋味不知夫人可还吃得顺口?这凤爪是新做的滋味,先前没有卤够时候,刚开了坛,夫人若是不喜,我便回去做些旁的。”
启坛后,一股微酸的清冷辣味涌出来,味道不烈,好似深潭冷水,异于过往辣油气味的辣味却在清冷之下勾住人的舌尖,让方吃过午食的三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姜娘子仔细闻了闻,恍然道,“这味道,不就和自家做的盐水泡菜有些像?”
简清笑道,“叫姜娘子说准了,做法大抵相似。”
徐夫人和姜娘子接过碗筷,小碗里盛着一只剁开筋络的乳白鸡爪,鸡爪本若非浓油重酱炸卤,总有些自带的腥气去不干净,但这鸡爪与以往不同,白皙半透,还看得清爪上皮肉纹路,好似在寒潭里浸过,光看一眼就能觉出其中冷意。
姜娘子快言快语,“你先别吃,我尝尝再说,免得吐了又惹你难受。”
“阿清送来的吃食从没出过错漏的,你就是嘴馋罢了。”徐夫人无奈道,“阿清别听她胡言。”
简清笑了笑,“姜娘子也是为了夫人,夫人且等姜娘子尝完再吃吧。”
姜娘子本以为虽闻着没有什么腥气,但咬下去定然还是会有点鸡骨腥味的,谁成想一口下去,清淡咸辣滋味充斥满口,稍微带的一点酸气勾人继续向下吮吸,嫩生生的鸡爪皮肉酥烂,内里筋络弹牙,软骨脆生生的,三种相异口感融洽共生,让人吃起来多了许多趣味。
简小娘子靠山上的辣椒翻身的故事她也是知道的,但这鸡爪里辣味并不重。恰到好处的一点辣味正适宜入口,即便吃不得辣的人也能尝上一口,但再往下吃,等不知不觉吃完一整只鸡爪,才能回神感觉到唇角微烧,口中已然不自觉吸起气来。
能将鸡爪这般普通食材料理到这样地步,上次的酸汤滋味也好,不晓得她家酒楼旁的吃起来,又是怎样滋味。
“简小娘子,劳烦再给我夹一块。”姜娘子递了碗出去,脸上的笑容真诚许多。
徐夫人搡她一下,“喏,叫你不信我。阿清别给她夹,让她看得见吃不着罢!”
姜娘子抢先一步上前揽了陶坛,“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小环,拿个坛子来,我不仅要吃,还要带回去呢。”
丫鬟小环一直在角落里偷看简清,闻言急忙出了门。他们好友斗嘴,简清不好插嘴,只在一旁笑道,“顺口便好,我还怕姜娘子不满意,将我打出去呢。”
“嗳,说得哪里话。”姜娘子成功从坛里夹出一块鸡爪放进自己碗里,没急着回榻上,坐在桌边问道,“你家开业可定了谁揭牌?”
简清摇摇头,“家中没有师长,阿清今日前来,也是想请夫子赏光,做次揭牌,给小店添添文气。”
闻言,徐夫子一皱眉就想拒绝,触及妻子目光,终是应了下来,“我会早些到。”
简清招手唤过来简澈,二人一齐向徐夫子道谢,又停了一会,方告辞离开。
简家姐弟一走,分了一小坛泡椒凤爪,姜娘子也心满意足地告别手帕交回家,路过书房时止了步,笑盈盈推门进去,按住夫君肩膀,“嗳,又皱了眉,再皱就真成老头子了。”
温学正本就比她年岁大些,闻言下意识松了松眉宇,一抖手上洒金笺,“你瞧瞧,这商贾女成何体统,半年前开业迎宾迫人捧场也便罢了,这时候又想个消夏的名头开宴。”
姜娘子瞥一眼落款“迎仙楼杜氏景然”,放下小坛,随口道,“这时辰,倒是与简氏酒楼开业时间撞上。迎仙楼左不过是些珍馐稀奇,旁人设宴总在他家,吃多了也有些腻了。要我说,不若去简家吃个顺心如意。”
“话虽如此。”温学正叹了口气,“简氏那名声你又不是不晓得,哪来的顺心。”
姜娘子哼一声,“那算什么?谁还没个年少时候了,我出阁前要不是看上你俊俏,谁稀罕嫁你这么个老头子。”
温学正胡子背后的脸红起来,“夫人!”
姜娘子神色正经起来,“你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