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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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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延答,“去捉鱼。”

    “胡闹。”冯氏嗔怪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疯也就算了,还要带上阿梨,她身子虚,你再将她给冻着。”

    薛延攥着阿梨的腕子,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笑着说,“哪儿能啊。”

    阿梨从薛延身后探出半张脸,红彤彤似染了霞,对着冯氏弯眼笑了下。冯氏被逗乐,挥挥手道,“快去换身衣裳,待会要吃饭,我们阿黄都饿着了。”

    薛延低头一看,傻兔子正蹲在墙角看夕阳,不知道刚才吃了什么,肚子圆滚滚像个球,他撇下嘴,“胖成这样,还吃什么吃。”说完,也不理身后冯氏的吸气声,牵着阿梨钻进屋里。

    晚饭到底没用薛延上手,他手粗心也粗,刮个鱼鳞也能弄得满地都是,阿梨嫌他妨事,要他回屋去等着。

    薛延没动,搬了个凳子坐在灶台旁边,看着她忙活。冯氏瞧他们亲昵样子,知趣地退出去,取了半坛酒到屋里去热。

    阿梨动作快,一道鲫鱼豆腐汤,不到半个时辰便就做好,鱼皮微微金黄,汤汁奶白,香气扑鼻。

    薛延饿坏了,他中午就没吃东西,很快扒光一碗饭后,又盛了碗。

    冯氏看着他埋头吃得香,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胡安和,她叹了口气,道,“小胡那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薛延撩了眼皮看她,“唔”了声,说,“是挺可怜的。”

    冯氏摇摇头,又道,“也不知他晚上吃没吃上饭。”

    薛延筷子停住,心里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问,“阿嬷,你什么意思?”

    冯氏看了看桌上快要见底的汤碗,冲薛延道,“锅里不是还剩半条鱼?要不给小胡留着罢,你也快吃饱了。”

    “……”薛延默了会,“其实我还能再吃些。”

    冯氏忙着收桌面,没听见那句话,拿着收好的碗筷转身出了门。

    第二日,薛延冷着脸靠在椅背上,眼睛紧盯着门口,危险像只豹子。

    但胡安和直到日上三竿也没来。

    第37章 章三十七

    晌午饭的点儿过了后; 客人少了许多; 冯氏一人忙活便就够了,阿梨得闲,抱着胖兔子坐在屋里头看书。

    薛延依旧盯着门外头; 脸色越来越差; 那眼睛一眯,像要吃人。

    阿梨看不下去; 拿了蒲扇给他扇两下; 笑道,“你都这么坐一上午了; 累不累呐?”

    薛延掰了掰手指,骨节咔嚓作响,冷冷道,“不累; 我心里爽快得很。”

    阿梨哪里看不出薛延的心思,他这是被胡安和给气着了。薛延本来就是个唯我独尊的傲气性子; 眼里容不得什么人,为胡安和忙前忙后擦屁股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但胡安和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放他鸽子。

    薛延翘起右腿搭在左膝上,在心里琢磨着待会若胡安和来了,他该怎么办。

    手里正好拿着一方折扇; 薛延捏着扇柄在两指间领空挽了个花,又一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挑了挑眉。

    阿梨觉着好笑; 抿唇拍了下他肩膀,低声道了句“别胡闹”,便又坐回去读书,不管他了。

    胡安和在半个时辰后登门,冯氏在门口坐着看店,第一个瞧见他,被那副风儿一吹就要飘远了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慌忙忙站起来,行到胡安和身边搭了把手,急急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胡安和换了身新衣裳,松叶色,但绿油油一片更衬得人脸色苍白,他吃力摆摆手道,“大娘,我没事,我就是有点难受。”

    冯氏蹙眉,试探问,“要债的又上门,难为你们了?”

    胡安和摇头,他从窄小的门缝里挤过去,视线落在似笑非笑的薛延身上,有些尴尬。

    阿梨去搬了把椅子来,要他歇一歇。

    胡安和道了句谢,手撑着桌面刚想坐下去,忽听见旁边一声低低的咳嗽,他眼一瞥,又讪讪把屁股抬了起来,靠在一边的墙上,道,“我就不坐了,不太方便,还是站着好受些。”

    薛延问,“你哪里不方便?”

    冯氏也跟着问了句,“可是病了?”

    阿梨听不见,但也好奇瞧着他,眼睛亮亮的。胡安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又不好意思直说,扭扭捏捏吭哧了半晌,最后被薛延踹了脚,才吞吐道,“我昨晚上吃坏肚子了,从晚上到上午拉了六个时辰,刚才喝了药,才觉着好点,便就立刻来了……”

    他背一挺,底气又足了些,冲着薛延说,“我们读书人不说谎话,所谓仁义礼智信,诚信很要紧,我今日迟来,实在是情况太特殊,不得已。”

    薛延本来窝了一肚子火,但看见他那副倔强撑着脸面的样子,倒是笑起来,问,“你吃什么了?”

    胡安和说,“鱼。”

    冯氏讶然,“鱼肉怎么能吃成这个样子,你同食了相冲的菜,还是吃饭时对着风口,吃了风?”

    胡安和双手攥拳落在身侧,神情有些悲愤,“都没有,是那个卖鱼的老头骗我!”

    他咬牙捂着肚子,将昨日下午在菜市口所经历过的事细细给讲了一遍。

    胡安和说,“我没买过菜,但我也不笨,我瞧出那鱼半死不活,看着像是不新鲜,就问那个大爷,是不是死鱼。”

    说及此,胡安和狠狠锤了两下桌子道,“他和我说,你买回家,把它给吃了,不就是死鱼了?”

    薛延问,“然后你就买了?”

    胡安和苦着脸,“它便宜啊,两文钱一条,足有两斤重,回去做成菜,够一大家子的晚饭了。”

    薛延看了他半晌,最后笑出声,低低道了句,“自作自受。”

    胡安和小声为自己辩解,“这不怪我,咱们同病相怜,你该懂我难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随我爹从京中落到这样鸟不拉屎地方,已经够苦了,而如今又遇那样棘手之事,连口白面馒头都成了奢侈物,好不容易见着个便宜东西,能不心动吗?”

    冯氏不解道,“但就算只是死鱼,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子,你是不是还吃坏了别的东西?”

    胡安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亲是湘江人,爱吃辣子。”

    麻辣臭鱼,怪不得。

    冯氏好气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安和却乐起来,他说,“我睡觉时候便就觉着肚子难受,但心里高兴,没把那当回事,还喝了两杯冷酒。”

    薛延“哟”了声,笑问,“什么好事?”

    胡安和冲着他挤了挤眼,从袖子里扯出两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放到桌上摊平,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薛延看了眼,一张房契,一张地契。

    他心头猛地一动,眼睛也随着亮起来,偏头问,“这怎么回事?”

    胡安和说,“我娘疼我,江家门面太大,我娘为给我充场面,卖了自己的嫁妆在永安街买了个铺子,最大最好的那一家,前几日才成交。后来亲事黄了,我娘烦闷,以泪洗面,就忘了知会我这事,直到我昨天去给她送鱼汤,她才告诉我的。”

    胡安和咧嘴拍了薛延肩膀一下,动作太大,抻到了小腹,疼的“嘶”了一声,但脸上笑容仍在。

    他眉飞色舞道,“老薛,咱有钱啦!”

    第38章 章三十八

    胡安和半日没吃饭; 拉肚子又快要虚脱; 阿梨念他昨晚吃了辣,特意给他煮了碗解火的白菜汤,配着热包子吃。

    白菜汤若是煮的好了; 味儿是甜滋滋的; 阿梨还往里加了点肉末儿,更加香口。包子皮也暄软得很; 咬下去甚至觉得弹牙; 小笼包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精致玲珑; 味道上佳。

    胡安和本来以为他吃不下,但是馋虫容不得他指挥,锅盖掀开后,他闻着那股味儿就坐不住了; 肚子也不难受了,几口一个吃得没完没了。

    薛延急着去看店面; 但胡安和就坐在那吃,听着他唤就点个头,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着都要申时了,薛延看着他磨磨唧唧的那样子,实在觉着烦; 想出个招数要整治他。

    他拿了个算盘在手里,冷脸站在一边,胡安和咬一口他就加五文钱; 等到满了一百文后,弹指敲了敲他碗边道,“还钱。”胡安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头也不抬道,“还钱?还什么钱,没钱。”

    薛延捏着他耳朵要他抬起脸,算盘快要贴到他脸上,冷声道,“瞧见了吗,你现在吃掉了一钱的包子,加上昨日的二钱,总共已是欠了我二十两零三钱银子了,若再算上我帮你忙前忙后的跑腿费,一共二十一两。”

    胡安和被他这一通流氓理论惊得愣住,半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赶忙喝了口汤才缓过气儿。他伸脖子瞧了眼那算盘珠子,慌慌道,“你等会儿!你家这什么包子卖那么贵?”

    薛延说,“你吃的那个是猪肉芹菜。”

    胡安和瞪着眼睛,“吃金子长大的猪?”

    “你管它吃什么长大的。”薛延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拿着算盘磕磕他的肩,狭长眼睛一眯,道,“店是我开的,爱怎么卖怎么卖,怎么着,你还吃不吃了?”

    胡安和一脸悲痛,“薛延,我以为患难见真情,但你时至如今竟还和我谈钱这种东西。”

    薛延不为所动,淡淡道,“谈钱怎么了,亲兄弟明算账,就算你叫薛安和,也得把钱给我结清楚了。”

    薛延以往雷厉风行,又对他心狠手辣,胡安和听着那一顿胡扯,竟然信以为真。

    他跳起来,你你你的指着薛延你了半晌,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薛延一肚子坏水,又对胡安和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就抱着臂在那看他着急。

    阿梨正缝衣裳,她听不见外面声音,也就没理会那两人的争论,直到看着地上胡安和影子晃来晃去,才抬起头。胡安和歪头对上她眼睛,像看着了救星一样扑过去蹲在阿梨脚边,呜里哇啦说了一大通薛延的不好,什么无商不奸、趁人之危、黑心黑肺,但阿梨眨眼看着他,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她等胡安和说够了,咬断线头,疑惑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闻言,胡安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脸红脖子粗,回身手指着薛延道,“他他他——”

    阿梨笑起来,“那你便就听他的嘛,薛延说的对。”

    胡安和忽然觉着这日子实在是难过极了。

    薛延没心思再看他折腾,见胡安和也不想再吃了,拽着他袖子就往外走,“别磨蹭,看房子去。”

    胡安和踉踉跄跄跟上,他不忘那二十一两银子,一路还在和薛延争辩,被照着屁股踹了脚才终于老实下来。

    等终于到了地儿,胡安和也想明白过来薛延是在诓他,回忆起那会自己的呆蠢模样,胡安和羞愤欲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薛延觉着有趣,含笑瞟他一眼,被胡安和红着脸躲开。

    这店面原本是一家客栈,若算上阁楼在内,足有三层,闲置了三个多月,房梁上结了薄薄一层蛛网,地面也落满了灰。薛延挥了挥眼前的土,楼上楼下打量了圈,道,“够大的。”

    确实是够大的,光楼下就足有包子铺的八个那么大,桌椅板凳都被原主给搬走卖了,屋里空荡荡,更显宽敞。

    楼梯是涂了红漆的,摸上去圆润光滑,看着还很喜庆,薛延摸了把,而后垂眼吹了吹手指上的土,冲胡安和道,“你娘真是够疼你的,这样大的店面,买下来怎么也要四五百两。”

    “我娘就我这一个孩子,不疼我疼谁。”胡安和靠在窗户边上,低声说,“但我也真是没想到,我娘能舍得买下这样的铺子。她怕我爹知道了会阻止,偷偷把嫁妆都卖了,就是怕江家那姑娘嫁过来后会压我一头,我在她面前说不上话。我娘甚至都没想过,若是万一以后再有什么变故,这就是她唯一能安身立命的钱了。”

    薛延说,“那你就更得争气些,不让她失望。”

    胡安和微微侧脸看着他,半晌才道,“薛延,这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薛延问,“我怎么就不能了?”

    胡安和反问,“薛延,你知道我在陇县最初见你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薛延懒洋洋用手肘拄着楼梯,扭了扭脖子道,“不记得,我得罪的人那么多,数都数不清了。”

    “但我一直没忘。我爹再怎么说也是个五品大员,我在京里虽说算不得横着走,但也是没被人那样欺辱过的,我爹都舍不得骂我,你是第一个。”胡安和抬眼,努力从薛延迷茫的神情中寻找一丝愧疚,道,“你我十岁那年,鹤云楼诗会,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在,先生出了道考题,说随心写首咏鹅的诗,我最先答出,写好便就去交卷……”

    薛延“啊”了声,胡安和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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