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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他的字只是尚可,便起了歪念。
临安科举考场管制严苛,张屈便冒籍去了明州,使银两贿赂了一个科场检验的胥吏,将他堂哥张作放进去替考,如此才得了个小小功名。
岑开致为求和离,把这事掀了个底掉,一查才知明州考场收贿成风,但沉疴难改,即便大理寺出手,也只不过是抓了几个喽啰。
说起来张屈和张作之死也很该一查的,但江星阔那时分不出手来,案子转给了周锦录,他查出了些什么,江星阔无从得知。
佑圣观附近游人如织,江星阔算了算,发觉是三辛日,道观里有法会,难怪如此热闹。
如此也不好再骑马了,江星阔只得牵着马儿,在人潮之中缓慢前行。
张家若无坏心,岑开致好端端的去看祖母,他一个冲进去,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张家若设了陷阱,他又瞻前顾后的不去救她,那他来这一遭又是为何?
江星阔素来果断,难得有如此踌躇的时候。
“看呐,蕃种。”
“长得真是怪。”
仗着能够躲藏在人海里不被发觉,鼠辈便开始肆意猖狂起来,若是当着江星阔的面,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
江星阔一刀未出鞘,精准无误的挑了那男子的衣领子把他吊了起,讥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变成了惊惧。
“再说一遍。”江星阔任由旁人看着,冷声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做什么呀!放他下来。”花容失色的一张脸,恼恨的扯着郎君的袍子,想要把他拽下来。
只可惜她的郎君家贫却要装阔气,绸衣只买得起单层丝织,‘哗啦’一声就被扯掉了半幅,露出一截黄斑点点的里裤,甚是不雅。
“噗。”人群中有人窃笑。
“爷,爷,我错了,我真错了。”
方才还是个拿腔拿调的秀才老爷,翩翩书生气,眨眼间成了个卑微乞怜的猥琐小人。
小娘子受不住郎君形象坍塌,失了理智,“不就说了你一句蕃种吗?怎么,你不是吗?”
“黄毛丫头,你说什么呢!”脆生生的一声呵,不似她平日声音那么温软。
江星阔就看见岑开致快步从人堆里挤出来,径直走到那小娘子跟前,瞄了眼她头上的假髻包,道:“也幸好天凉了,不然顶着这么厚一个发包,可不长痱子?”
江星阔心情愉悦的收回了刀鞘,那秀才摔倒在地上,恰看见他常服下的一双官靴,颤巍巍的朝他连连叩拜。
小娘子通身上下最在意头发疏黄这个短处,身边的情郎又磕得像一只啄米的鸡,气得眼圈都红了。
“难得好天气,一道出门游街,你侬我侬就够了,非得说点旁人的闲话才助兴吗?”
岑开致打饮子摊边上就瞧见江星阔了,正想招手,就见江星阔把一个人钓鱼似得挑了上来。
她知道肯定是那人挑衅,匆匆挤了过来,就听见小娘子对江星阔的羞辱。
江星阔也许会打那个男人一顿,却不会对这个小娘子做什么,只能干吃亏,岑开致只好替他嘴毒一番。
瞧着那小娘子哭哭啼啼撇开秀才的手不让他碰,她又想,能早些看清爱郎的品性,也不是坏事。
“张家祖母怎么样?”江星阔没事人一样问她。
“祖母不是很好。”岑开致转过身来,江星阔的笑意都藏在眸中,隐晦又深沉,她很不解,道:“你被骂傻了,还乐什么?”
公孙三娘提着方才一路买的豆干、炒栗、香桃,还有金丝银线和莲灯,一路费劲的追过来,看岑开致上前替江星阔出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又听了岑开致这话,打眼一瞅,暗自嘀咕,“哪看出来在笑啊?”
江星阔让她把东西都放到马背上,公孙三娘照办了,又说岑开致刚看上的那盆晚香玉还没拿,让他们两人先走。
江星阔忽得很满意公孙三娘,“虽是带了公孙三娘,可你去张家也太莽撞了些。”
岑开致虽然走走停停,一路上虽还有闲心买这买那,但眉宇间始终有郁色。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但是不能不去,祖母生病,浑浑噩噩的都不认人了,可崔阿姥竟叫放出去了。虽然身边服侍的也还是老人,总是古怪,我连茶都没敢沾一站。”
“可碰见其他人了?”
“碰见张申从书院回来,要理东西准备秋试了。”
八月十五是中秋,也是秋试开科。
江星阔不动声色,只是观她神色,听她口吻,想来没发生什么不好的。
“说到这个,中秋时我烙些小饼,上回说你阿娘很喜吃酪点,我便做些酪馅的。”
岑开致说这话的时候,抖开了两叠青绿薄黄的布。
秋风打锦缎,浮起千层浪,她的发丝也飘动,有那么一两缕黏在江星阔的唇上,痒煞人了。
第16章 小饼
中秋将近,各人心里都有些念想,天气渐凉,果子也放得住,于是乎昨个钱阿姥刚称了一斤鲜枣,今个公孙三娘就抱回来三个柚子,明个岑开致又提了一篮苹果。
加上左邻右舍你来我往的送礼,屋里果香扑鼻,阿囡每日都能换口味吃,美得都不愿睡觉了。
岑开致回礼一概用她做的小饼,饼皮都是一样的,面粉和上油酥,只是馅料做了多种。
明州的小饼里喜欢放苔菜,苔菜要炒干碾碎,再加芝麻、核桃,糖与猪油,混好搓成小丸,包入面皮之中。
岑开致做的苔菜小饼,喜欢馅多皮薄,烤好后酥皮透出苔菜的墨绿色,一口下去虽无荤腥,却是甚是咸甜鲜香。
有阿囡在,一个纯甜口的小饼绝少不了,芝麻红糖、豆沙莲蓉,还有给李氏的芋头酥酪馅。
钱阿姥这几日只盯着阿囡有没有钻进橱柜里偷摸饼吃,就够她忙活了。
阿姥更喜欢饼皮酥松不带馅的,岑开致做了一锅只有油糖的,面饼费了些功夫,一层叠一层的按揉,要做成千层酥,煎烙时多些油,香得路过行人钻进来问是什么吃食。
头一锅,阿姥自己一个没尝,乐呵呵的全卖了。
食肆这几日一锅一锅的往外端饼,香得过路行人钱袋都空了。
“中秋那日就不做了。”岑开致道。
“我瞧着酥油还有好些,你们尽管游船放水灯去,我老婆子守店。”钱阿姥舍不得银子,固执的道。
只是她从来犟不过岑开致,中秋这日一早起来,厨房门便给锁了。
钱阿姥哭笑不得,“傻囡,饭不吃了?”
“我让三娘去买龙记的大肉馒头,羊脂蒸饼,还有钱记的枇杷饮子。”
岑开致梳发手拙,把阿囡扯成一副吊梢眼了,傻丫头还乐颠颠的随她摆弄。
最后是阿姥实在看不下去;进屋抱了一身衣裳出来,递给岑开致,道:“我来梳吧,既费好些银钱定了游船,也好生打扮一番。”
老人家还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故意不看她。
那身衣裙的颜色淡得像被风吹散的晚霞,只余下一点极浅的烟粉,而且用料细腻,针脚严密,不晓得熬了几个大夜才做出来的。
钱阿姥不会说话,有时急了也粗声粗气的,但岑开致知道她心肠好,从前待她的刻薄皆因出自对馥娘的疼爱,如今馥娘不在了,她这份柔软心肠除了搁在阿囡身上,也分给了岑开致。
岑开致救助这对老幼,也是看在馥娘曾对自己雪中送炭的情分上。
你对我好,我也受意,钱阿姥和岑开致之间倒是渐渐多了真心真情。
阿囡好生眼馋,催着她快去换起来瞧瞧。
钱阿姥知道岑开致生得好,她晨起眼皮浮肿时都觉得圆泡泡的可爱,在厨房里烟熏火燎,满面油光,只消一捧井水就都抹掉了。
可也没想到她仔细打扮了之后,被这身轻纱一笼,更美得清丽脱俗,在风中一裹,总觉仙气飘然。
钱阿姥十分满意,又忽得冷嗤了一声,惹得阿囡不解的仰脸看她。
“想到那个姓张的耽误你,很不痛快!”
岑开致笑道:“阿姥,今日过节,不提那些晦气玩意。”
“回来啦。”公孙三娘一声唤,激动得阿囡蹦起来就跑。
钱阿姥正在绑红绳,结还没打好,就脱手了,辛辛苦苦全成泡影,气得她拍大腿。
“你这馋嘴的丫头,哪回短你吃了!快回来!”
四四方方小小天井里,孤苦无依的四个女人,也成了一个圆满的家。
江府早些时候收到了公孙三娘送上门的小饼,李氏上无婆母下无儿媳,一贯懒觉,把公孙三娘错过去了。
她自觉有些失礼,吃了一口小饼,更是唉声叹气。
“这样好吃,我却连面也没叫人见一见,下回若再想吃,岂不难开口了。”
芋香浓郁,乳酪丝滑,绵软甜糯,饼皮酥酥松松,吃时要用手托住,不然撒了一地,总要引得蚂蚁来饱食一顿。
与公孙三娘说上话的詹阿姥道:“娘子稍安,不过是寻常食肆,说是因少爷诸多关照,所以送上节礼。您若想吃,请少爷捎一句嘴就成了。”
“诸多关照?”李氏一字一顿的琢磨着,又问:“那姑娘生得如何?”
“生得,额,倒是体格壮实,五官也还算端正,就是,额,可能粗活做多了,瞧着黑了些,糙了些。”詹阿姥如是相告。
李氏先是蹙眉又是点点头,道:“身体康健最要紧,旁的,唉,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我瞎想什么,如今就是只母蚊子,我都恨不能叫它去咬星阔一口!”
今年的中秋不是个赏月的好时候,浓云疏风遮遮掩掩,总叫月色看不分明。
游船半日,大家都有些乏了,钱阿姥还挂念着要回去供财神,岑开致就赁了一辆马车回去。
钱阿姥抱着阿囡睡着了,公孙三娘倒是不累,依旧精神矍铄,瞧着岑开致挑开车帘望着天际那轮影影绰绰的圆月。
街面上游人欢笑,将她此刻的沉默衬托得格外寥落。
“是不是在担心你祖母?”
岑开致轻轻的‘嗯’了一声,她见过曲氏后就去了崔阿姥家,但崔阿姥随儿子一家去外地做买卖了,空屋都赁给了他人,踪迹全无。
昨个,她去张家给曲氏送节礼,原是进不去的,但遇上张申装点行装,便领她进去。
回廊上碰见张作的夫人郑氏在哄小儿,那孩子似在发热,面色绯红,哭个没完。
岑开致低着头想从院里走过去,不曾想那郑氏却疯了一般冲过来,若不是张申和公孙三娘挡了她,岑开致险些遭了她的打。
张申脸上好些巴掌印子和抓痕,看得岑开致有些过意不去,他倒是笑道:“嫂嫂不必介怀,开门红,意头好。”
再进曲氏院里,一开门,香烟呛鼻,好些神婆鱼贯而出。
其中有一个婆子公孙三娘还认得,市井里坑蒙的老手了,不晓得张家人为什么纵这些人把祖母院里弄得乌烟瘴气。
曲氏今日略略清醒了几分,吃了半个小饼,与岑开致说了会子话。
“祖母,崔阿姥怎么被放出去了?”岑开致问。
曲氏连哀伤都没什么力气,“院里人手太多了,她的月钱又多,年岁又大,就被她们放出去了。不过我多添了一份银钱,保她安享晚年。”
“崔阿姥的月钱不都是您嫁妆里出的吗?关她们什么事?”
她们指得是张屈和张作的娘,朱氏和何氏。
“说申儿考学要打点,家中上下无余银,我近来又没精力管事,便交了一些给她们。”
曲氏的眼珠黄白浑浊,但脑子却还算清楚,如此最是可悲。
岑开致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轻道:“祖母是不是有些愧疚?”
虽说不是自己的骨血,毕竟过了族谱,要喊她祖母。
岑开致一举弄死两个,而且是揭发他们□□断袖,张家上下的脸皮都被她一把割掉,丢进臭茅坑里了。
张申即便考取了功名,也洗不干净两位兄长带给他的耻辱。
曲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愧对你,愧对他,谁也曾愧对我呢?人死如灯灭,一切皆枉然,别再想了。”
“祖母,我接你出府奉养。”
岑开致很少说这种无法兑现的天真之语,可她看着曲氏老弱残体,就是忍不住说了。
曲氏果然只是一笑,轻抚她发顶。
“你那小叔倒是宽厚之人,我见他给你祖母侍奉汤药,很是熟稔妥帖。”
公孙三娘没话找话,她站在内室门边瞥了一眼,正见张申在给曲氏擦药渍。
岑开致想了一想,道:“从前他只有年节才去祖母院里磕头,许是年岁大了,又得了祖母嫁妆打点前程,也晓得感恩了吧。”
张申为她挨打,又屡屡促成岑开致与曲氏的见面,怎么她对张申的看法好似有所保留呢。
公孙三娘自然不觉得岑开致不识好歹,她一个外人,还是不多置喙了。
到了家门口,阿囡也醒了,钱阿姥看她神采奕奕,心中暗自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