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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书籍保存不易,扫描更麻烦,在雍正眼皮子底下,她今夜应当是没法完成的了。
不若于灯下随心品鉴其中文章。
卷一除却名士寄情山水,隐逸逍遥之言,亦多有道家、释者所作之偈语、诗词。
虽只是抄录,并非自己写就,亦的确可以从中窥见心性与志趣。
说雍正纯然是为了在储位之争隐藏自己而学佛修道并不公平,她记得从前读史料,还记得读到过雍正为免宗风颓落而亲自参与佛教斗争之事。
真是……
想到此节,婉襄又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微微抬起头,想要望一望这位“伟大”的,领导宗教斗争的中国帝王,便发觉原来他也正望着自己。
居于高处,却并不临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机械钟表,“丑正了,朕已将奏折尽数批阅完毕,你想再看会儿书,还是同朕一起去内殿休息?”
婉襄的思绪一下子从书中的内容抽离出来,僵硬了一瞬。她回想起来,今夜本应当是她在这个朝代的新婚之夜。
她有些别扭地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像一只偷食的猫儿一般将手中的糕点不动声色地放回矾红彩碟中。
她习惯看书的时候吃一点东西,碟中的缠枝灵芝纹不再为糕点所遮掩,令她面上一红。
“万岁爷寅正时便要上朝,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丑正到寅正,不过只有三个小时了。他今夜休息的时间比他平日还要少。
于是他就从御座之上走下来,重新为她披上了那件白狐披风,拉着她的手脚步从容地重新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大雪早已经停下来了,后殿之中每一支寻常红烛都是为短暂的今夜而燃烧的。
那两张皮毛交叠在一起,而他在她眼睛里俯下身来,两个人的心跳剧烈地重叠在一起,仿佛有无数人。
红绡帐中昏暗,明亮的唯有他的眼睛,浩渺如宇宙,自我在其中不过是渺小的一个点。
“婉襄。”
他声音中犹带风雪痕迹,不似初见时沉稳,又染了情/欲,涂在她心间似蜜糖甜,叫她什么都顾不得。
而他人在这里,名字却遥不可及。
她不愿再唤他“万岁爷”,因人人皆如此。亦不认他做夫郎,她想忘却六宫中有人翘首以盼。
“四哥。”她在这里,他能感觉到的。
雍正眼中似有惊喜,他给她的,便只是他给她的。他在她耳边哄着她,“把你的手给我。”
婉襄顺从地伸出手,他将她的双手都收拢在他心口,仿佛所有的感受都由将此而出,无关乎疼痛,只关乎欢愉。
但这根本只是一个谎言,他收缴的只是她疼痛时迷茫的意识,是她下意识反抗时可能会误伤彼此的力量。
他让她觉得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吞吐着她的呼吸,掌控着天地的节奏,睁眼与闭眼之时皆被他填满,思维也都被与痛苦交织的欢愉揉碎成了齑粉。
骤雨打新荷,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他并没有唤进宫人帮忙,抱着她入浴又出浴。那些染着香气的热水从她身体上流过去,抚慰着那些旖旎的伤口。
结束之后他让她靠在他怀里,“婉襄,你可有什么心愿么?”
婉襄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伤感,不像喜相逢,倒像要分离。
她很疲惫,根本睁不开眼,却仍强迫自己看清眼前的一切,强迫自己记住它们,“倾盖如故,白首不相误。”
刚刚遇见的时候就像是故人一般相处,待到白首之时,回望前路,亦觉不负此生。
恋人太浅薄,他们终究来自两个时空,是她强占了刘婉襄的,总有一日要还。
“你会比朕多活很多年的。”他毕竟不是那么年轻了,相遇太晚。
婉襄的声音是潮水褪去之后的干涸,“历史会记得您,乃至于您使用过的一件物品,比嫔妾久得多。”
他想起什么,自一旁取来一盏清茶,一点一点地渡给她。
看着她凭借本能贪婪地吞咽着,又问她,“饿不饿,要不要朕同样喂你吃些糕点?茶水房刚做的玉雪芙容糕,不必在朕面前忍着,像只小猫一般……”
婉襄没有回答,她的眼皮越发沉重,终于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雍正低下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心,还不肯让她睡去,“婉襄,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她知道他崇尚佛理,迷信因果报应,以八字算心腹臣工命运,见吉祥批语时方能放心。现在他想要她的。
迷蒙之中,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刘婉襄的记忆,犹如呓语一般,“甲午……”
她听见他有些郑重地说,“朕记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婉襄再一次在梦里听见了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身旁空了一块,好像是坍塌在她心上。
有人说,“此时不必唤刘答应起身,她是朕的新妃嫔,辰时让人侍奉她去见皇后。一切都注意些,别叫旁人觉得她恃宠而骄……”
嬉皮笑脸的那个一定是小顺子,“万岁爷,您才宠了答应主子一夜,若这也叫人眼红,岂不是人人都不要进养心殿侍奉您了?”
而后是一阵有些混乱的笑斥声,偏偏让她觉得安心的声音也在其中,“叫你师傅来收拾你。”
婉襄想叫他们不要吵,说话间隙片刻的安静制止了她心头向外冒的火气。
但那声音很快又响起来,“朕去上朝,待她见过皇后,回了承干宫之后便派人在宫门前守着,无事不要打扰她——有事也不要打扰,诸事皆交由朕裁夺……”
他是天子,而找她的又能有什么事……
上马的将士拿绣花针,真有趣……
终于渐行渐远,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想要好好睡一觉。
第27章 皇后
“刘答应……刘答应醒一醒……”
婉襄醒来的时候仍然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紫禁城里的冬夜总让她错觉白日不会再到来。
后殿里那些红烛都燃尽了,填补上来新的,她眼前手执银缸的是一张陌生的女人脸。
她瞧见婉襄醒来便笑了笑; “刘答应; 奴才是干清宫宫女获萤。”
“万岁爷吩咐过,辰时要送您去承干宫拜见皇后娘娘; 此时已是卯正了。”
在察觉眼前一片空旷的时候,很多记忆就已经回到了婉襄的脑海里。
她羞于回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里发生的事,尽量地消化着这个名为“获萤”的宫女所说的话。
辰初就要去拜见皇后娘娘,这位帝王的正妻; 而此时是卯正……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这想法让婉襄脑海中残留的睡意很快消散殆尽了,她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来; 一下子仿佛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
她的东西都在承干宫的镜春斋里; 第一次面见皇后要穿礼服; 打扮地正式一些; 不能失了礼数。
她身边也不能没有陪伴的宫女,那便太失身份了。
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事……
获萤看出了她的慌乱,立刻出言安慰她; “答应主子别慌,应当准备的东西奴才已经都替您准备好了。”
“您的礼服此刻就在殿中,不知您有没有相熟的梳头嬷嬷; 奴才请了宁嫔娘娘赞赏过的一位嬷嬷过来。”
“您身边没有宫女在下房候着; 万岁爷安排奴才陪您同去。万岁爷还说,主仆之间的界限应当分明; 不可以恩情凌驾其上……”
获萤细细地说了一堆; 婉襄欲要下床趿鞋; 身体某处骤然传来的疼痛终于苏醒,一下子限制了她的行动。
幸而是她能忍耐,不然在一个她并不相熟的宫女面前,也太……
婉襄忍耐了片刻,直到这疼痛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蔓延,才终于顺利下了床。
获萤是个能力超群的人,在她合理的调度之下,婉襄很快完成了面见皇后之前的一切准备。
望着铜镜之中虽不能说是盛装,到底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婉襄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并不是惊叹模糊铜镜之中宫装丽人的美丽,而是惊异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相似。
她从前就觉得刘婉襄的容貌同她自己有些相似,在清代并不算高明的化妆技法,与被铜镜刻意模糊过的面容之下,她仍旧错觉是见到了二十出头时的自己。
为什么……
“刘答应,请您移步景仁宫。”
获萤的话打断了婉襄的思绪,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获得皇后的好感,或者说,至少不能让她讨厌自己。
历史会顺着它原本的轨迹往前走,结局是相同的,但过程并不一定。
尹桢说过,她已经成为了那个做选择的人。
婉襄此时的位份太低了,并不能乘坐轿辇或是其他的代步工具。
但雍正仍旧为她预备了一顶软轿,在疼痛和逾矩之间婉襄还是诚实地选择了逾矩。
在积雪之上软轿走得很慢,尽管景仁宫并不遥远,婉襄下轿的时候天色仍旧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今日恐怕仍旧不是很好的天气,宫门之外扫雪的宫人或者知道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有一搭没一搭地清扫着,好奇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而婉襄站在景仁宫正殿之前,望着殿门牌匾之上的“景仁宫”三个字出了片刻的神。
与明代时坤宁宫固定为皇后居所不同,到了清代顺治十二年之后,坤宁宫便逐渐成为了萨满教祭祀,与皇帝大婚之所。
眼前这座宫殿便是雍正帝在位之时,唯一的一位皇后所居住的宫室。
同后世相比,在仍拥有主人的时候,景仁宫中石影壁,琉璃瓦,歇山顶……入目所及的一切似乎都是崭新的。
正殿之中很快有女官昂首走出,同婉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正在梳洗,请刘答应随奴才入暖阁稍歇。”
婉襄同她点头还礼,而后随着她踏进正殿,独自一人在暖阁之中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皇后正殿之中并没有太多的珍奇玩物,婉襄略略扫过几眼,更吸引她的反而是建筑本身。
景仁宫中室内方砖墁地,门窗皆为双交四碗菱花槅扇式的——这是一种常见的门窗槅心花纹装饰。
天花图案是一副完整的二龙戏珠图,匠人巧心,若盯着那两条飞龙久了,会错觉它们将飞到她的眼睛里。
内檐则饰以龙凤图案的和玺彩画,沥粉贴金,不惮于使用青、红这般的撞色,使得色彩更加艳丽,富丽堂皇。
这些彩绘笔刷都在岁月之中慢慢地褪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她今日能安静地观察这些,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或许是皇后实在病势沉重,婉襄在不离开座位的时候几乎扫描完成了所有她目光能够接触到的文物,方才的那个女官终于姗姗来迟。
“刘答应,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候您过去,请您随奴才走。”
绕过两块屏风,婉襄一直低着头,终于随着引路的女官走到了明间中央,跪在了金砖之上。
她是第一次面见皇后,行三拜九叩之礼。护甲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旗头之上。
“嫔妾承干宫答应刘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些礼仪她在成为刘婉襄之前都仔细地学过,拖着这副身体做起来却仍旧吃力。
在视线受阻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她闻见了一阵浓重的药气。
在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分明还没有,是皇后带来的。
这是不吉利的事。
今日是御下,却也是待客,皇后毕竟是皇后,不会这般不讲究。
看来皇后的身体状况的确像皇帝担忧的那样糟糕,在奔赴既定的命运之前,还要遭受许久的病痛折磨。
婉襄不觉起了怜悯之心,同时也听见了上首女子清越的声音,“起来吧。”
声音先闯入印象之中,婉襄起身之时望见的女子容颜,也就并不出于她意料之外了。
皇后虽然久病,看起来却要比以艳丽著称的齐妃更年轻地多。
她的年纪固然比齐妃更小,但这般差距,绝对不是五年的光阴便能赋予的。
皇后今日穿着品月色团菊花纹夹袍,精致淡雅;戴镀金点翠镶珠石凤钿子,钿顶有五只点翠镶料石金凤,钿后杂珍珠宝石流苏数串,华贵无极。
如此均衡一番,便是恰到好处的家常与庄重。
她的容貌其实寻常,如后世画像一般是一张鹅蛋脸,五官皆很淡。
若将后妃的容貌都比作画作,熹妃像出自“马一角”之手,满人的特征跃然凸出于纸上;那答应是宋徽宗赵佶的花鸟图,工笔之中藏有写意。
而皇后便是五代董源的山水,运笔甚潦草,近视物象难辨,远观景物粲然。
她的这种淡,或者反而令她有别于齐妃与懋嫔的衰老、病容,令人见之难忘。
皇后尚未赐座,婉襄便仍旧立于原处,等待着皇后接下来的指使。
倒还是她身边的女官提醒了她,她才和善地笑了笑,“到一旁坐吧。”
待婉襄坐下来,她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