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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下首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眼神和善,丝毫不见威严。
“咱们能走?到?今日?,承珩你功不可没。”
刘章暂且不提,他泄露考题自取灭亡。
单看崔之荣、许玉林还有尹峰,他们下场惨烈,其?中少?不了苏源的身?影。
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皆是利国利民的改进。
更别提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刻从天而降,让他得以喘息的天铃。
这几年地方上并?非没发生过小灾小难,就?算是在偏远地区,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也能靠天铃捱过一年。
靖朝大地海宴河清,他深受百姓爱戴,与苏源脱不了干系。
弘明帝言辞真诚,苏源很难不动容,轻笑着说:“结草衔环,知恩必报。陛下待臣温厚,臣自当披肝沥血以报答。”
君臣相视一笑,福公公也跟着笑开花。
尹峰大庭广众之下污蔑并?诅咒陛下,见证者不下百人。
饶是守旧派有心?营救,也找不到?正当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明帝收回丹书铁券,尹峰被打得奄奄一息,死生难料。
尹家老小被逐出安阳侯府,连带着家中被挥霍得所剩不多的钱财也都和古董名画等归入国库。
百姓们奔走?相告,拍手叫好?。
“陛下果真仁善,要是搁我身?上,不诛了他九族都不算解气!”
“所以陛下才会是陛下,咱们只?能做平头老百姓哈哈哈哈!”
“愿世上再无坏官,只?有好?官!”
评判好?官坏官的标准太?过宽泛,就?连弘明帝都难以一眼决断。
眼下当务之急,是填补朝中空缺职位。
空缺职位分两种。
一是许玉林一案中包庇许家的官员。
弘明帝派人从三十三年前开始查起,只?要活着的,都跟永平府知府一样?,被判了午门斩首。
二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被革职官员所留下的空缺。
弘明帝破例从地方上调了一批官员回来,以个?人功绩为标准,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岗位上,填补一部分空缺。
剩余的小半空缺,弘明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恰逢万寿节将近,陛下大手一挥,于三月后开恩科。
只?需撑过这三个?月,将会有新鲜血液涌入朝堂。
涤净守旧派的痕迹,为君分忧。
六月底,万寿节。
弘明帝广邀群臣,于重华宫欢庆寿辰。
宫宴上,朝臣女眷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微醺之际,弘明帝一抹嘴,抛下一道惊天巨雷。
“朕欲开放海关!”
第128章
靖朝三面陆地;一面临海。
南、北、西三面与各小国接壤,东面是一片辽阔的海域。
弘明帝赐给苏源的海错就出自那片海域,每隔一段时日有专人快马加鞭运送进京。
人们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
更遑论深不见底;一个?浪头便可将人吞噬的海洋。
当地渔民只敢在沿海一带打渔;不敢越雷池半步。
曾有渔民为搏富贵铤而走险,驾船驶往深处,结局尸骨无存。
远的不谈,先帝时尹峰进谗言,怂恿先帝派遣船队远航;美其名曰扩大靖朝疆域。
先帝被枕头风一吹,二话不说斥重金组建船队。
船队出行整整一年;杳无音讯。
大家都说整条船的人都遇难了;先帝却不信邪,携宠妃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暗部搜寻了整整一月,最后在海边找到?数块残骸,以及几?具森白骨架。
先帝和宠妃吓得屁滚尿流,当场晕厥。
醒来后;先帝哭着?表示:“海的深处有噬人巨兽;靠近会死无葬身之地!”
回去后,先帝下令封海。
靖朝百姓不可乘船出海,外来商船亦不可入内。
即便是以打渔维持生?计的渔民,也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捕捞。
日往月来,先帝早已作古;封海令也已施行数十年。
因这道封海令;又?有无数有去无回的先例,百姓对海洋之可怖印象根深蒂固。
“朕欲重开海关!”
弘明帝六个?字;硬是把在座诸人吓得酒醒。
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酒杯摔了一地。
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乐师见势不妙,无声退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瞪着?眼?一脸不赞同。
女?眷们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好听?不见陛下的醉酒胡言。
即使?知道帝王之意不可违,亦无法更改,王首辅还是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义正词严道:“陛下不可!”
弘明帝笑脸淡去,微醺中难掩锐利:“哦?为何?不可?”
“先帝在位时,曾下封海令,陛下莫不是忘了?”
“数千将士一去不返,难道不足以证明海的可怕之处?”
“靖朝国富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王首辅一套三连问掷地有声,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息。
其实他还想说,陛下您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新政终于取得胜利,难道还不够您施展手脚吗?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新政发展壮大,行利民之举,而不是做一些无用功。
弘明帝不以为然:“几?十年过去,工部的造船技艺早有完善,王爱卿又?如何?断定,出海定会遇到?危险?”
王首辅又?气又?急,声音发颤:“可那是一条条的人命呐!陛下您万万不可心存侥幸!”
不仅王首辅,在很多人看来,出海约等于送命。
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最后一无所获。
他们多希望陛下只是酒后胡言,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可事?实就是,这位酒量极好,量如江海。
谁都明白,陛下单纯是借万寿节宫宴通知他们——朕要出海,有意见也都憋着?!
想到?陛下在某方面的固执,大臣们头痛不已。
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希望太子能让陛下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谁知太子一味闷头喝酒,对众人的视线一无所觉,仿佛是个?无情的喝酒机器。
大臣们:完了!
看这架势,分明太子殿下也站到?了陛下那边!
本?就微薄的希望更加渺茫,众人不禁面露绝望。
王首辅劝说无效,递了个?眼?色给御使?大夫。
御史大夫会意,佝偻着?一把老?腰上前:“陛下,老?臣以为不可!”
弘明帝慢条斯理酌一口酒:“朕不要你以为,朕只要朕以为。”
就差把“任性”俩字儿刻在脸上。
御史大夫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陛下是想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的将士葬身鱼腹吗?”
弘明帝不应,御史大夫也就这么固执地跪着?,场面一度陷入凝滞状态。
好好的万寿节宫宴,硬是上演了一出君臣对峙的大戏。
苏源坐于席间,专心剥橘子,对殿中的对话充耳不闻。
右手边,王一舟不知看了他多少眼?,还是没忍住:“承珩,你觉得重开海关可行吗?”
修长的手指捻下橘瓣上的白色丝络,苏源把橘瓣放进小碟中,神情专注且平和。
“王兄不是一直在研究造船技艺吗,船只能否在海里破浪前行,你还不清楚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王一舟表情变幻了数次。
他捏紧酒杯,难掩诧异:“承珩怎么知道的?”
苏源无声笑了笑:“我猜的。”
王一舟:“。。。。。。”我怀疑你在逗我。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身子一晃,软软晕厥过去。
弘明帝让人把他抬下去,还贴心地叫来太医为其诊治。
朝臣们嘴角疯狂抽搐,不知说什?么好。
这叫什?么?
打一棒子给一颗糖?!
王首辅看出弘明帝意志坚决,还想趁今日再?劝说一番。
——靖朝有个?规矩,万寿节这一日不得杀生?。
就算真触怒了弘明帝,也不至于尸首分家,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对王首辅而言,家国安定在他心里排第一位。
他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没等他想好措辞,弘明帝已率先发话:“行了,海关一事?容后再?议。”
随后一挥手,舞姬乐师再?度出场。
在悦耳丝竹声中,舞姬排好队列,和着?乐声缓缓起舞。
弘明帝从盘子里揪了个?最大的葡萄,塞到?皇后手里,又?看向下面:“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
您老?抛下一个?惊天巨雷,炸得咱们吱哇乱叫怀疑人生?,咱们哪还有心思吃好喝好。
不当场哭出来就算好的了。
碰上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顶头上司,真是叫人欲哭无泪。
王一舟在桌下戳了戳苏源,求知欲格外旺盛:“承珩,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源乜了眼?上首悠哉悠哉品酒的弘明帝,缓缓道来。
自?从入工部任职,除一开始王一舟带他熟悉环境,之后每次见面,总能看到?他浑身脏兮兮。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苏源不免对王一舟的差事?产生?好奇。
可惜王一舟每日早出晚归,他也深谙少说多做的道理,暂且将疑窦封存心底。
直到?刚才,弘明帝提及工部的造船技艺。
上任数月,苏源可从没听?说工部有哪位同僚在研究造船技艺。
结合王一舟出自?匠人之家的身份,以及他身上的木屑还有泥点子,答案不言而喻。
王一舟听?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承珩洞察秋毫,为兄自?愧不如。”
苏源回了一杯,捻起个?橘瓣塞进嘴里。
王一舟似乎有些醉了,话变多不少:“承珩,你说陛下能成吗?”
苏源调整了下坐姿,扫过席间愁眉不展的大臣:“陛下乃一国之君,谁能置喙?”
这些反对的人只将目光放在一亩三分地上,对靖朝现?况心满意足,却忽略了一点——
靖朝幅员辽阔,资源富饶,周边小国并非没有觊觎之心,只因国力不够强盛,兵力无法与靖朝匹敌,才会作出臣服姿态。
若有朝一日靖朝式微,他们定会大军压境,以侵略者的姿态攻城略地。
侵占靖朝的土地,残害靖朝的百姓。
先帝只知挥霍放纵,勋贵世家只顾着?把好东西往自?己怀里扒拉,弘明帝登基后才有所缓和。
现?在的靖朝虽好,却远不如建国伊始,□□之后的三任皇帝在位时。
古往今来,一个?国家只有足够强大,从上到?下团结一致,才能避免外敌的觊觎和入侵。
这次的重开海关就是一次转机。
王一舟似懂非懂,不得不出言打断苏源的陈述:“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转机。。。。。。难不成海的另一边还有什?么好东西?”
三年前,他临危受命,带领一群技艺精湛的匠人研究造船技艺。
虽有进展,船仍无法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坚固到?足以抵抗风浪。
陛下了解他们的研究进度,又?为何?这么急切地开放海关。
苏源轻唔一声,半开玩笑地说:“或许有类似天铃之类的好物呢。”
闭关锁国的孤立主义不可取,互通有无,互惠互利才是最好。
说太多难免会胡思乱想,有些事?情也不便于提前剧透。
王一舟吸了一口气:“竟有这等好事??!”
天铃可是能让百姓在荒年都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再?来一个?亩产几?千斤的作物,百姓们可不得乐疯了。
他们也是。
苏源没把话说死:“王兄别忘了,当年的天铃就是从胡商那里得来的,胡商告诉我,他是从一个?褐皮商人手里买来的。”
苏源往嘴里丢了个?橘瓣,意味深长道:“封海令之前,来靖朝的商贩大多是褐皮。”
王一舟整个?人晕乎乎:“看来我得加快研究了,争取年底把大船造出来!”
说完以指蘸酒,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苏源瞄了一眼?,他正在计算大船的某些数据。
也没再?打扰,自?顾自?品起酒来。
。。。。。。
一个?时辰后,宫宴总算结束。
女?眷与男子的席位并不在一处,苏源净了手,直奔对面母女?俩而去。
元宵看见苏源,在原地蹦跶两下,欢快地喊道:“爹爹!”
为了映衬帝王寿辰,她今日特地穿了身喜庆的红色小裙子。
同色系珠花,眉心处再?以一粒红色点缀,衬得她可爱极了。
苏源眸光含笑:“元宵吃饱了吗?”
元宵点头如捣蒜:“元宵,吃饱啦!”
苏源伸手,元宵把左手放进老?父亲掌心,右手牵着?娘娘,一家三口往门口走去。
苏源年轻俊美,又?着?一身象征着?三品以上身份的红色官服,本?就是人群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好些未婚女?子忍不住偷偷看他,又?见他有妻有女?,心里隐隐生?出几?分遗憾。
女?眷注意到?他,官员们自?然也不例外。
当他们看到?苏源牵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