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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源这一举动,旁人是一头雾水。
方教授却明白,苏源的道谢不仅因为这次讲学,还因为他并未将天铃一事广而告之。
方教授颔首笑着:“去了书院好好讲学;不要辜负山长和?我的期望;同时也不可懈怠,好生准备会试。”
苏源恭谨点?头:“是;学生记下了。”
言毕,他又看向唐胤和?方东,勾唇一笑,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驶出?。
学子们相继散去,方教授也跟着离开?,只唐胤和?方东伫立在府学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唐胤扯了扯宽袖:“怎么办,这才刚走,我就开?始想念了。”
方东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大门:“多写几篇文?章,就分?不出?心神想其他了。”
唐胤追上他:“哇你好无?情,等?源哥儿回来,我一定?要跟他告你的状!”
方东淡然一笑,不慌不急地说:“你猜源弟是会为你出?头,还是再给?你多布置几份课业?”
唐胤:“。。。。。。当我没说。”
方东摇摇头,唐兄看似将要及冠,实则心理年龄顶多三?岁半。
“走吧,回去上课。”
他可是答应了源弟,要看顾好唐兄的。
“来了!”唐胤高声?道。
。。。。。。
松江书院位于凤阳府隔壁的松江府,且坐落于松山之上,据说要走过六百级台阶才能抵达。
苏源一路上车马兼程,不比快马加鞭那般迅疾,过了四五日才驶入松江府地界。
出?示路引后,城门守卫放行。
苏源是初次跨府出?行,车夫同样也是,二人人生地不熟,还是问了卖菜的大爷才摸索到前往松山的路径。
沿着官道直往西去,行了两个白天,终于在傍晚时抵达松山脚下。
“举人老爷,到了。”
马车外响起车夫的声?音,苏源从浅眠中惊醒,刚一动身子,就轻嘶一声?。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脚都是麻的。
缓了好一会儿,苏源才下马车。
然后,仰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陷入沉默。
“今晚先住客栈,明日再上去。”
车夫自无?不应,又驾着马车去找了家?就近的客栈。
因着松江书院的缘故,这一片客栈的质量都挺不错。
当然了,房费也很漂亮。
苏源要了两间地字号房,又让小?二送了饭菜和?热水,吃饱喝足后洗去一身疲惫,和?衣躺在床上。
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里。
自从自习室升级到十倍速,这是他第二次进来。
这些日子要么忙着收拾行李,要么忙着赶路,压根抽不出?空。
今日终于得空,苏源打算作一两篇文?章。
几日没碰笔墨,都有些生疏了,且先找回手感。
练了几张大字,待字迹恢复流畅,苏源才开?始拟写文?章。
沙漏里的蓝色细沙无?声?流淌着,一来一回,等?苏源落下最后一笔,新一轮的细沙已经有一半落入底端。
心底一盘算,已有两个半时辰。
放下毛笔,将笔墨清洗干净,苏源才离开?自习室。
他的身体仍维持着平躺的姿势,苏源侧过头,看向窗外那一轮弯月。
估摸着时辰,不过才过去两刻钟。
苏源没打算再看,翻了个身,侧躺着安然睡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苏源便起身了。
得在太阳升起之前爬上山顶,否则等?太阳出?来,又累又热,简直要人命。
苏源背了个书箱,车夫随行,手里拿着他的行李。
二人一步一个台阶,不过才爬了一百级左右,双腿就已酸麻。
等?爬完全程,苏源整个人汗流浃背,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重重喘了口粗气,苏源一手扶着路边的巨石,好半晌才缓过来。
倒不是他体力不行,而是正值夏季,下山容易上山难,脚底下像是吊着两块千斤重的石头,沉得厉害。
不过幸好,他坚持下来了。
刚站直身子,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谁?”
苏源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正皱眉看向他这边。
没等?他回答,那男子不客气地说:“都说过多少?次了,学院人已招满,就算是皇室宗亲来也不管用!”
苏源沉默两秒,好声?好气道:“我是山长请来为书院的学生讲学的。”
“讲学?”男子一愣,旋即嗤笑出?声?,“你在逗我吗?就你这模样,应该还未及冠,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不成,说谎话也得先打个草稿!”
苏源取书信的动作顿住。
那男子还在喋喋不休:“但凡你说是其他教授请来的我还能信,偏要说是山长,简直可笑至极。”
“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此人说话实在难听,苏源额角青筋直跳,利索取出?山长的亲笔书信:“确实是山长请我前来,况且这与你。。。。。。”没什么干系吧?
男子厉声?打断:“还敢伪造山长书信,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叫人将你打下山去了!”
苏源:“。。。。。。”
苏源不欲与他胡搅蛮缠,正要绕开?他,男子一个踉跄,捂着脑袋痛呼出?声?。
“杨牧,你又在欺负人了?”
清凌凌的嗓音响起,犹如珠玉落入玉盘,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男子,也就是杨牧脸上竟浮现?几分?慌乱,色厉内荏地吼道:“宋和?璧,你别得寸进尺!”
声?音的主?人由远及近,一袭张扬红裙映入苏源的眼帘。
“谁让你跟螃蟹似的,就差横着走了。”宋和?璧掂了掂手心里的石子儿,眉眼秾丽,又不乏英气,“前天我就说过了,再让我碰见你欺负同窗,就收拾包袱离开?书院。”
最后这句显然戳到杨牧的死穴,他一下子熄了声?,讷讷道:“我才没仗势欺人,分?明是这小?子伪造山长书信,还自称是来讲学的。”
宋和?璧眼底浮现?诧异,转眸看向苏源:“苏源?”
苏源忪怔一瞬,当即应声?:“正是在下。”
“信呢,拿来给?我瞧瞧。”宋和?璧说着,摊开?细白的五指。
见苏源面露迟疑,又爽快地解释一句:“山长是我叔公,你若真是苏源,我直接带你去找他便是。”
思及杨牧神色间对宋和?璧的忌惮,苏源似乎信了几分?,将山长亲笔信递给?她。
宋和?璧并未打开?,只看了眼信封上的几个字,便笃定?道:“确实是叔公的字迹。”
一旁的杨牧听见这话,脸色青了红红了黑。
他似乎想起什么,指着苏源:“你可是本届解元苏源?”
苏源敛眸:“正是。”
杨牧:“。。。。。。”
苏源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十七岁解元,更是十三?岁就成了小?三?元。
他先前竟然那般贬低对方,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希望宋和?璧不要跟山长告状,否则他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杨牧后悔不迭,暗戳戳退后两步,梗着脖子:“我突然想起还有课业没做完,先回去了。”
说罢拔腿就跑。
宋和?璧也没再管他,将书信还与苏源,招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山长。”
转身时发梢扬起,划过优美的弧度。
苏源将书信放好,抬步跟上。
松江书院不愧是第一大书院,占地广阔,入目皆是青瓦白墙,繁盛的草木沿着小?径蜿蜒至远方。
不时有身着蓝袍的学子怀里抱着书,步履匆匆地擦身而过。
苏源坠在宋和?璧身后,耳畔是朗朗书声?,即便不曾四处张望,也能深切感受到浓厚的学习氛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谁都不曾说话。
苏源的目光始终落在小?径两旁的松柏树上,只余光能隐约瞧见,那一缕轻晃的鸦色发梢,以及比骄阳更加耀眼的绯色衣袖。
一刻钟后,宋和?璧在一方小?院前停下,转过头:“这里就是山长的住处,你自个儿进去吧。”
苏源拱手,嗓音清润:“多谢宋姑娘。”
举止有礼有度,温和?中透着疏淡,倒是让宋和?璧多看了他一眼。
随后桃花眼弯了弯:“无?妨,顺手而已。”说完转身便走了。
脚步匆忙,像是在躲着什么。
苏源无?意深究,再次将书信取出?拿在手中,抬起另一只手,轻扣木门。
不多时,门内有脚步声?响起。
木门“咯吱”一声?打开?,宋山长见是个生面孔,下意识地皱起眉毛。
苏源见状,连忙作揖:“凤阳府学子苏源见过山长。”
同时暗自腹诽,真是传言误人。
山长本人分?明身高八尺,硬是被传成了六尺。
宋山长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眉头松开?:“是你啊,来得倒挺快,一路上辛苦了。”
苏源不卑不亢地道:“能为书院的学子们讲学,是源的荣幸。”
宋山长瞥了眼他肩头的书箱,却没让他进门,转头招呼道:“你领苏源去寝舍。”
一面如冠玉的男子阔步走来,温和?笑道:“是,先生。”
又看向苏源,笑容不变:“苏解元,随我来。”
宋山长淡声?道:“你且先去休憩一番,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苏源顿了顿:“是。”
瞥了眼宋山长进屋的背影,苏源敛下思绪,随男子去往寝舍。
“苏解元,我叫郭连云,你可以唤我的表字,思源。”
苏源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又说:“我尚未及冠,思源你直接称呼我苏源便是。”
“好,苏源。”郭连云脚下不停,委婉道,“先生素来性情淡泊,他体谅你一路上舟车劳顿,才让我领你去寝舍。”
这一点?倒是和?传言中大差不离。
苏源暗忖,面上含笑:“我明白的。”
郭连云松了口气,这样便是最好,同时指向右前方:“这边走。”
苏源应了声?好,和?车夫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一排整齐的瓦房映入眼帘。
郭连云挨个儿数过来,最终在一间寝舍前站定?,推开?虚掩的房门:“苏源,进来吧。”
“这里是教习们的寝舍,是单人一间,被褥还有教习袍之类的用品,先生早在收到回信时就让人备好了。”
苏源上前看了眼,被褥上的教习袍是靛蓝色,整齐叠放着,目前看不出?样式如何。
“多谢山长,也麻烦思源领我走这一遭,待我休整片刻,再去正式拜见山长。”
在苏源来之前,郭连云还曾担心过,小?三?元后又成解元的苏源是否会如同某些读书人那般倨傲。
眼下经过一番接触,郭连云就知道自己的顾虑是多余了。
苏源的脾性完全挑不出?毛病,待人接物也是如此,和?他相处起来,心中很是松快。
郭连云如是想道,极有眼见地提出?告辞。
苏源关了门,将书箱和?包袱取下,这才对车夫说:“客栈里你的房间我已经替你续过房费了,你可以明日再启程回府城去。”
车夫深感意外,闻言连连道谢:“解元老爷好人有好报,您一定?能考上状元,当大官!”
苏源笑了笑:“借您吉言。”
送走了车夫,苏源才腾出?手收拾寝舍。
先是打水将屋里擦拭一遍,再按照习惯将书本衣物摆放好。
这一轮忙下来,已临近午时。
苏源惊觉他忘了再去拜见宋山长,懊恼过后只得过了午休时辰再去。
向隔壁的教习问了饭堂的方位,苏源摸索着过去,打了一份饭,吃饱后趁机在书院逛上一圈。
消食的同时也能熟悉环境。
走着走着,苏源听到簌簌水声?,一抬眸,发现?前方有一方池塘。
菡萏开?满整个池子,清香扑鼻。
倒是和?府学的那方池塘差不多。
“哗啦——”
一阵异响打断思绪,苏源循声?望去,发现?闹出?响动的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宋和?璧。
她正坐在池塘边的树荫底下钓鱼,一手托腮,一手扶着鱼竿,百无?聊赖的模样。
苏源看着悬空于池面上的鱼钩,一时无?言。
这是学着姜太公钓鱼么?
只可惜这池子里都是被养得又肥又呆的胖锦鲤,估计和?府学里的锦鲤一样,整日沉在池底,一动不动。
宋和?璧自小?习武,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锐。
在苏源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了,只是故作不知。
谁料他的眼神始终不曾移开?,竟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眼底凉意一闪而逝,宋和?璧偏头看过去,却发现?苏源的眼睛只是落在空虚一点?上,只是这一点?离她很近而已。
再看他那双漆黑的眸,明显在走神。
宋和?璧:“。。。。。。”
是她太过敏感,被先前那件事闹出?了心理阴影。
不是谁都像大皇子那样色。欲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