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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榄树-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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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陈锋进来那刻起,他表情就平静平淡了许多,人却是累得没什么力气了,倒在床上阖上了眼睛。
  陈锋原想安慰他几句,但他知道,李瓒不会听。
  他其实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李瓒这样专业的拆弹兵,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被近距离的人肉炸弹伤到。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李瓒,他的睡颜安静无声,助听器取掉了。
  陈锋微叹一口气,闭了嘴。
  ……
  那天宋冉洗完头,冲完头发上的泡沫,一梳子下去,一大团乱发掉在地板上。再一梳子下去,又是一团。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段时间她脱发严重。
  中午,她去理发店剪头发。
  理发师再三确认:“确定要剪短发?”
  “嗯。再不剪,头发要掉光了。”
  “剪到耳朵根?”
  “嗯。”
  理发师比划几下,说:“耳朵根太短了。不适合你,稍微长一点儿吧。到脖子中间?”
  “也行。”
  剪完头发去上班,立刻引来围观。
  “冉冉剪短发了?真有勇气。”小春有一头及腰的秀发,爱惜得不得了,哪怕工作再忙都不舍得剪。
  “好看吗?”宋冉摸了摸头发。
  “好看呀。”小秋说,“短发超有气质……不过,别人剪短发成熟,你看着更小了。”
  宋冉自己不太适应,工作时好几次不经意抓抓发尾,以为还是长发。摸一摸才知道真剪掉了。
  她回来上班两个多月了,但工作状态一直不太好。
  她越来越常失眠,起初以为身体没恢复,可几个月过去,失眠并没有好转。这让她白日里有些体力不支。平日做国内新闻还能勉强应付,可只要一碰上东国的战况新闻,她便相当难受。但如今她成了这块领域的招牌,任何与东国相关的新闻和节目都绕不开她。
  今天一上班,就碰上一条政府军收复哈颇城东北郊的新闻。
  宋冉看到视频里熟悉的哈颇城郊画面,九月二十六号那天的情景又像洪水一般扑到她面前。
  她低下头去,揉了揉眼睛。这时,刘宇飞挂了个内线电话过来,说新闻部部长找她。
  宋冉洗了把脸上楼。
  部长一见到她便笑:“宋记者剪头发了?”
  宋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嗯。洗头方便。”
  “挺好。叫你来是要跟你说一下,今年的荷兰国际新闻奖,还有普利策奖,选送你的两张照片去参赛,一张carry,另一张呢还没起名。等你来起。”
  他将电脑屏幕转过来,正是小孩们等待糖果的那张。
  宋冉一眼就看见了极端分子的脸和他衣服里冒出的青烟。
  她耳边响起小孩糯糯的声音:
  “Madam, do you have candy?”
  如果那天她没带糖果过去,如果她之前的所有记者都没带糖果过去,那个自杀袭击者的糖果会轻易吸引那群小孩子吗?还是说,结果也一样?
  “想好了吗?”部长笑问。
  宋冉回神,条件反射道:“Candy。”
  “CANDY?”部长赞叹,“这个名字好。太符合了。对了,Candy和Carry,你觉得哪张照片更有争奖的可能?”
  宋冉没说话。
  “我觉得是糖果。不论构图,色调,人物,隐含的故事事件,和恰到好处的时机……太妙了。”部长说完,看向她,“宋记者,好好干啊,台里要将你当做大新闻记者,重点培养。”
  宋冉一愣。
  大新闻记者的意思是,给予最大的支持和自由度,可自行选择想要采访和暴露的社会热点事件,也会对她的言论和记录给予最大的认可和权威支持。
  “谢谢部长。”她一时脑子短路,说不出别的话,“谢谢。”
  “都是你应得的。但是做记者不容易,你得继续努力,继续保持对真相的追求和探索,继续保持一颗严谨、真诚的心。”
  “我会的。”她道。
  宋冉走出办公室,原地站了会儿,思绪有些空白。
  她看见了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她感到莫名的羞愧,自惭,不敢面对,扭头迅速走去电梯间。
  “叮!”电梯门开。
  迈脚的一瞬,宋冉和里头的沈蓓同时一愣,又同时换上了礼貌微笑。
  几个月没打照面,沈蓓变了很多。去了娱乐部的她比在新闻部上班的时候打扮得更时尚精致了。
  宋冉走进去,电梯门阖上。两人并排站着。
  “好久不见啊。”沈蓓说。
  “好久不见。”
  “新发型很不错。”
  “谢谢。”
  空间内陷入沉默,雪白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
  一秒,又一秒,
  那丝彼此都能清晰感觉到的尴尬终于被打破——楼层到了。
  两人立刻同时微笑,
  沈蓓:“有空上来玩啊。”
  宋冉:“好。再见了。”
  宋冉出了电梯,飞速走进办公区,刚坐下就翻资料,终于翻到警备部的电话,正是她几月前联系陈锋采访时留下的。
  她一口气摁下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陈锋。
  至于陈锋和李瓒的所在,得到的答案是,军事机密,不予回答。
  宋冉放下电话,望着窗外萧条灰暗的冬天,发了很久的呆。
  她其实查过哈颇爆炸事件,却查不到李瓒的信息。
  罗战她也联系不到了——维和驻地已经换了一拨部队,对先前部队的事件一概不答。
  三个月了。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竟会如此容易就和一个人彻底失去联系。
  那天下班后,宋冉还不死心地跑去落雨山。
  冬天的山上清冷萧条,全是落叶。警备部外军人在站岗,她上前去打听李瓒。得到的回应是沉默。
  她执拗劲儿犯了,蹲在门口等了很久,幻想能刚好碰上李瓒进出经过。
  自然是无果。
  十二月一过,转眼到了新的一年。
  梁城再度大降温,江面上刮来的寒风能把冰冷的湿气吹进骨头缝儿里。
  在湿冷的南方,空调起不了半点作用。
  宋冉在家伏案工作时得开上电烤火炉,可即使如此,键盘上敲打的手指也冻得骨头都僵了。
  《东国浮世记》的写作很不顺利,打开文稿,她硬是写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这段时间,她状态越来越差。白天工作还能强撑。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她往往不自觉在窗边枯坐数个小时,哪怕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一到夜深人静,她便觉自己是这黑夜中的一片孤岛。
  而另一片岛屿上的李瓒就像消失了一样。他的梳子,他的苹果,他的红绳,他在月光下的一支舞……一切都像那天沙漠上的白色橄榄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他一起消失的是东国的一切悲欢苦痛,是九月二十六日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段惨烈的过往,还来不及疏通消解,就被死死密封起来,她无法和任何人提及。因为,他们没有经历,没有见证,他们并不懂——一次战争而已,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呢。
  人类的悲欢是并不相通的。所以,只有她被锁在一座孤岛上,看着来往的游轮里人们载歌载舞,夜夜笙箫。
  一月的第一个周末,杨慧伦叫她回家吃饭。
  那天很冷,还下了雨,车流堵得水泄不通。
  宋冉坐在车里,听着四周频繁响起的尖锐汽笛,起初只是不安,渐渐她烦闷头疼,那些声音像刀一样割扯着人的神经。
  她无端憋闷,想拿指甲把挡风玻璃徒手抓破。
  宋央打电话来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
  十分钟后,宋致诚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
  二十分钟后,杨慧伦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
  半小时后,杨慧伦又打电话来。
  宋冉一瞬失控:“说了无数遍堵车你们催什么催!这么不耐烦下次别叫我!”
  她挂掉电话,气得浑身发抖。可气过之后,又后悔太粗暴,自己调解不好情绪,却将坏脾气发泄在亲人身上。
  到家时,是晚上七点半。
  宋冉上楼梯时脚步沉重,内心不安。走到家门口,推门进去,家里安安静静。宋致诚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新闻,杨慧伦在厨房里热菜,宋央在房间里跟男友卢韬视频聊天。
  大家都在等她吃饭。
  宋冉眼睛一湿,更加内疚。
  “我回来了。”
  宋致诚放下手机去厨房帮忙端菜,宋央也挂了电话溜出来亲昵叫她:“姐,没晕车吧?”
  “……有点儿。”
  “那喝杯热水先。”
  “嗯。”
  四人围坐一桌吃饭,宋冉有些难堪,始终不说话。倒是宋央说起自己工作上的事,叽叽喳喳不停。她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薪水不高,每月工资还抵不了开销。
  但她肯安心上班,杨慧伦已经很满意,说只要她好好工作,每月奖励她五百。
  宋央哼一声:“五百能干嘛?”
  杨慧伦说:“你一月也就两千出头,还嫌弃呢?”
  宋致诚问起宋冉:“我看新闻说,你们台里准备送你拍的照片参赛?”
  宋冉含糊地“嗯”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讲,让我高兴下。”
  “忙忘了。”宋冉说,“全球参赛的照片多了去,不一定能得奖。”
  她不敢想象如果真得奖,她将遭受怎样的攻击和谩骂。
  而那张照片究竟是否反人类,她自己也说不清。
  “我看一定能得奖。”宋致诚说。
  “我也觉得是。”宋央道,“国外媒体都在刊登姐姐拍的图呢。”
  “什么奖啊?”杨慧伦不懂。
  宋央说:“特厉害。新闻圈的诺贝尔奖。”
  “我就知道冉冉会有出息,你呀,好好跟你姐学习。一天天混日子,我看你以后混得上头。”
  “我姐将来成了大名人,我还怕没好日子过?”
  “就会耍嘴皮子。”
  宋冉吃着饭,不再言语。
  饭后,宋致诚从手机里找到CANDY的照片,要跟宋冉一起分析。但宋冉说有点儿累,不想谈工作。
  宋致诚没勉强,只是不停说她有出息,笃定她会拿到奖一样。
  而厨房里,杨慧伦又跟宋央吵起来了,仍是为了结婚的事儿。杨慧伦嫌卢韬买不起房,又嫌卢韬家给的彩礼少,骂宋央倒贴。宋央则认为现在不兴彩礼,杨慧伦这是卖女儿。
  吵得不可开交。
  宋冉见状,早早离开了。
  回家路上,电话响起。是图书策划人罗俊峰。
  宋冉揉了下额头,深吸一口气,挂上耳机:“喂?”
  过去几个月,罗俊峰一直盯着宋冉参与的各项报道,如维和兵,难民营,边界线;同时也关注着宋冉自身的新闻,对她受伤、出名、引发争议的事了如指掌。
  因为了解,他更期待《东国浮世记》的完稿,他仅凭直觉就认为那将会是一本在社会范围内引发巨大反响的好书。
  可宋冉告诉了他实情,她状态不好,写不出东西来了。
  罗俊峰问:“平时工作中的稿子也写不出?”
  “不太专注。但努力一下,能写出来。”
  “就这本书写不出?”
  “嗯。”
  “回看一下在东国拍摄记录的文字和影像资料呢?”
  宋冉沉默。
  “你没有看?”
  “……嗯。”她再也没碰过那段回忆。
  罗俊峰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宋冉。”
  “嗯?”
  “你是不是觉得你对不起这个国家,尤其是你照片里拍摄过的人?”
  宋冉开着车,没有回答。
  “你回国之后,看过心理医生吗?”
  “我没怎么样。”
  “在战地守了两月,见证数次交战和平民伤亡,还有一次大屠杀,被爆炸所伤,遭受言论攻击。哪一项拎出来,都不是‘没怎么样’。我认为很‘怎么样’。”他说:“你现在的状态,必须去看心理医生了。再拖下去,我怕会出事。”


第26章 chapter 26
  新年的头一个月; 转眼就见底了。
  一月二十一号那天; 梁城下了很大的雪。
  宋冉撑着一把大黑伞从医院走出来。雪地靴踩在蓬松的雪层上; 吱吱作响。她走到路边站住; 来往的人群和车辆将雪地轧出一条条黑泥色的印记,丑陋,潮湿,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抬头看天空,透过黑色的伞沿; 雪花漫天飞舞; 天空一片灰白苍茫。她有些绝望,却又有些如释重负。
  口袋里装着医生的确诊书:重度抑郁。
  宋冉没有跟任何人讲; 不论父母亲友抑或是同事。
  她照常上班回家; 白天吃抗抑郁药物稳定情绪,夜里借助安眠药入睡。
  很快,她的主治医师梁医生发现,她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梁医生问她:“你家人知道吗?生病了不能一个人扛,需要亲友的帮助。”
  宋冉摇头。
  “没告诉任何人?”
  “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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