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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两年前的他,断不会如此。
可经历过关山之死和两年暗无天日的牢狱,聂云汉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把内里生锈的刀,外表看起来还有一战之力,可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若不是有卓应闲往他心里照进一束光,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想起那人身上总是焕发出来的勃勃生机,聂云汉不由苦笑。
那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我凭什么配他?!
“阿闲……”聂云汉额头抵住墙,轻轻地磕,喃喃地念,“阿闲……”
念着念着,他又提高了嗓门,大吼:“阿闲!卓应闲!你在哪儿?”
聂云汉突然眼眶发热,他觉得好像只要念着对方的名字,就会从绝望中生出希望来。
四周归于沉寂,安静得令人窒息。
聂云汉重重叹了口气,决心藏好这一刻令人羞耻的脆弱,沿路返回,重找出路。
就在他刚走到门缝处时,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突然响起:“汉哥?是你吗?”
那声音隔着土坯墙,听起来很远似的,但是并不难定位——就在刚才聂云汉额头抵着的那面墙后面。
聂云汉大喜过望,返回那面墙后,大声吼道:“阿闲!我在这儿,能听见吗?!”
几个呼吸之后,卓应闲的声音越发清晰:“听得见,我听得见!”
卓应闲高兴坏了,他已走到自己这边迷宫最左侧的底端,也已经有点支撑不住,这里实在太憋闷了,于是只是匆匆一瞥,做了标记,就要往回走,却隐约听见了聂云汉的声音,这才赶紧折回来。
他一边应着聂云汉,一边用剑柄敲击面前这土坯墙:“不知道这墙有多厚,咱们要不要试着挖开?”
聂云汉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用挖,你躲远点!”
“躲多远?你要做什么?”
“躲个三五格差不多了,我要炸开它!”
卓应闲一怔,不知聂云汉竟还带着这种东西,不过眼下这情况也由不得他多问,便道:“好,我这就后退,你数五个数。”
他依着对方的说法往右侧躲了三格,隔着土墙露出头来看,也不知聂云汉要用什么东西炸,威力会不会太大,万一把这边炸塌了怎么办?
不过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汉哥又不是手底下没数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正当卓应闲胡思乱想之际,那处土坯门突然发出“嘣”的一声轰鸣,眼前灰土四溅,接着他便听见聂云汉的声音:“阿闲,你在哪儿?”
卓应闲捂着口鼻探出头去,只看见满眼黄土,他伸出握着火折子的手晃了晃:“我在这儿!”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黄土中穿过,径直向他扑来,还没等卓应闲看清,他就被那人抵在了墙上,捂着嘴的手也被扒开:“哎,你……唔!”
他收获了一个满含尘土、简直要被人生吞活剥了的吻。
这个吻持续时间不长,却写满了眷恋和重逢的惊喜。
聂云汉急促喘息着松开他的双唇,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方才的激吻和现在雷鸣般的心跳把卓应闲搞得有些头晕目眩。
“汉哥,你怎么了?怎么心跳这么快?”卓应闲搂着他的腰,“是不是这里太憋闷了?”
聂云汉抱着他,努力控制着呼吸,低声问:“刚才有没有想我?”
卓应闲被他按在胸口,微微喘着:“废话,我一直琢磨你到底在哪儿,林园并不算大,照理说这迷宫也不会太大,我想咱们不是被分在两个迷宫里,就是分距迷宫的两端,多绕几圈,总能碰上。我还一直在喊你呢,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到聂云汉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静了下来,才意识到方才对方问的那句话,好像不是他回答的这个意思。
聂云汉松开他,抚了抚他额前被汗水贴住的的一缕乱发,笑了笑:“我现在真是离了你不行了。”
卓应闲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现在人好好地在自己面前,他便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气。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啊聂千户。”卓应闲对他这个不分时刻瞎撩闲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拉了拉他的手腕,往那被爆开的土坯墙处走,“我看看你是怎么过来的。”
被爆起的黄土已经散得差不多,卓应闲走过去,便看见那墙中间豁了个大口子,上下倒都完好无损。
“这用什么东西爆的?”他诧异地回头看聂云汉。
聂云汉从腰间布囊里掏出一个山楂大小、带着一截引信的小黑球:“这个,跟矿山用的开山雷有点像,但没那么大威力。赤蚺行动时常常遇到各种各样的陷阱,有时候就用这个炸开,一个不够就多用几个,免得单独一颗爆破力太强,反而有危险。”
卓应闲玩着这小黑球,无奈道:“你们还有多少好东西我没见识过?这个叫什么?”
聂云汉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尴尬:“这个叫……羊屎蛋,是羽书取的!他非要取,义父就由着他了。”
还以为这小东西得有一个“横云破”、“浮生散”这种极富诗意的名字,再不济也得是“翅”、“鳃”、“铁耳朵”这种直白的,没想到它竟然叫这个。
卓应闲“啧”了一声,把小黑球还给聂云汉:“是得督促这孩子多读点书了。”
“我盯不死他!”聂云汉道收起“羊屎蛋”,“这些都是义父的设计,自他去世后便没有再添置过,用一个少一个。要不是这东西数量有限,我就把这里全炸开。好在这墙是土坯的,再坚硬一点,恐怕也费劲。”
卓应闲伸头往豁口那边看了看,神色黯然下来。
“你那边也是一样的迷宫,是吧?”
聂云汉点点头,跟他大概互通了一下情况,卓应闲这才知道,聂云汉从地板上跌落之后,一路斜坡滚下去,跟自己先垂直掉落,再遇斜坡还是有区别的,这样一下子就把距离拉开了,再加上中间重重土坯墙阻隔,难怪听不见他的喊声。
“现在怎么办?”卓应闲看着聂云汉问道。
他发觉自己单独行动时很有主意,但只要跟聂云汉在一起,心理上便无限依赖于对方,仿佛脑子都不愿动了。
两人重逢是好事,但仍要面对眼前这个迷宫,多在此地滞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因为他们也不清楚这迷宫里是否也暗藏机关。
聂云汉与卓应闲恰好相反,现在只要这人站在自己身边,他才觉得完整,能够找回往日的状态。
“不急,我俩好好商量对策。”聂云汉靠着墙边坐下,拍拍旁边的地面,“过来坐。”
卓应闲依言坐下,聂云汉又道:“此地并非迷宫,应是一座囚笼。”
“转了这一圈,我也这么觉得。”卓应闲丧丧地说,“你再三强调,铁盾是为了防御,若是用此地困住贼人,自然不会给人留下逃出去的机会。设计这样一处地方,就像‘鬼蜮’一样,既消耗一个人的体力,又能击溃他的精神,简直一石二鸟。”
聂云汉后脑抵着墙面,静静地说:“对,所以咱们不能慌,得好好想一想。此地定然另有出口,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了。”
说罢,他半晌没再出声,而是缓缓滑落,脑袋靠在了卓应闲的肩膀上,呼吸放得既轻且长,竟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卓应闲回想方才的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再结合他现在的模样,才觉出一丝不对来。
刚刚他那么急切,不仅是担心我,而是……需要我?
像他那么强大的人,也会有想要依靠我的时候么?
无论之前聂云汉怎么说他曾经多么脆弱,是自己的出现令他重拾信心,卓应闲都不太能感同身受,只当对方在哄自己开心。
但是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聂云汉努力想要隐藏的虚弱,而自己又成了对方的依靠,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令他欣喜,也让他隐隐觉得心疼。
既然这样,就得好好哄,好好疼。
可哄一只狮子,跟哄一只小白兔可不一样。
哄兔子可以把它放在怀里抱着,轻轻抚摸,极尽宠爱;但面对威武的雄狮,这种办法会让对方的脆弱暴露无遗,反而让它更不好过。
都是男人,更能相互理解,卓应闲觉得自己被聂云汉需要的时候,很有成就感,很振奋,那么他也应当用同样的方法投桃报李。
于是他选择了撒娇。
“汉哥。”卓应闲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幽幽响起。
聂云汉仍旧靠在他肩膀上,应了声:“嗯?”
“你和左哥他们都懂得用哨语沟通,不便现身的时候也能互通讯息。可我不懂哨语,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不如……”卓应闲抵着聂云汉的额角,低声道,“你我也编一套密语,如何?”
火折子莹莹的蓝色微光中,聂云汉牵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你有什么想法?”
卓应闲拉过他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方才我在迷宫里,一直用剑鞘敲打土墙,觉得可以用这个办法传递简单讯号,以敲击的长短来进行组合,你觉得怎么样?”
“好办法,你编纂好了转译的规则,告诉我便好。”
“我不擅长这个,你与我一起想吧。”
聂云汉偏过头,在卓应闲脸颊上轻轻一吻:“没问题。”
“不过我刚才想了一句话,现在可以先告诉你。”卓应闲偷偷用眼角觑了觑他,正撞上对方满含笑意的眼睛,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觉得哄人撒娇什么的好像有点难。
聂云汉表情顿时认真起来:“好啊,你来演示一遍,我学习学习。”
卓应闲便低下头,想了想,认真地用食指在聂云汉的手背上长长短短地轻轻敲击着。
聂云汉一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那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般轻轻颤抖,觉得一股暖意萦绕心头,暗暗记住他敲击的顺序。
待对方怯生生地抬眼看他的时候,他便诚恳问道:“有点复杂,是什么意思?”
卓应闲觉得,编纂密语这种事,他在聂云汉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因此心底有些发怯,总觉得底气不足。
但想好了要哄人,自然还是要哄到底,于是他便向前倾身,凑到聂云汉耳边,轻声说道:“心与君同在。”
第97章 密道
一番小憩之后; 两人养足了精神,准备继续寻找出路。
聂云汉站起身,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卓应闲的手,干咳了一声道:“此处太黑; 又是迷宫; 别走散了。”
卓应闲暗暗笑了笑; 左右不过他两人,还能散到哪去; 不过是找借口堂而皇之地牵手罢了。
但他心里也是甜蜜的,便也配合地与对方十指相扣。
面对面前这一堆土墙,卓应闲问:“先往哪个方向走?”
聂云汉思忖道:“你方才跌落的时候先经过了一个竖井; 我直接从斜坡上滚落,而在平野卧房中,我俩本是蹲在相邻的地板砖石之上的——这就说明,这中间还隔了一大块土坯。”
“确实有; 只是看不出厚度。”卓应闲好奇地看他,“你觉得,那块土坯中另有文章?”
“你想想那土坯的位置; 不是正好连着平野床底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卓应闲顿时精神抖擞; 拉了他一把:“走,我带你去!”
两人迅速回到了卓应闲跌落的地方,并且爬到了斜坡顶端。
聂云汉抬头看了看那一丈多高的竖井; 又敲了竖井与斜坡连接处的土坯,若有所思。
“位置应该是对的; 你这边垂直落下,正前方应该就是平野的床底正对的那块区域。”他蹲在斜坡上; 用匕首在土坯墙上很快凿出一个小洞,掏出一粒“羊屎蛋”放进洞里。
卓应闲此时有点不能直视那个小弹丸,错开目光道:“真的要炸这里?万一塌陷怎么办?”
“不会的,你躲到斜坡下面去,我喊你再上来。”聂云汉道。
“那你呢?”
聂云汉指指头上:“点火之后我进竖井。”
于是卓应闲便按照他的安排,又下到斜坡底端,聂云汉从腰间布袋中拿出火烛头,吹亮之后,点着了那“羊屎蛋”上的引信,然后一耸身跳上竖井,双手双脚张开,迅速撑着往上爬。
他还没窜多远,便听到下边传来“咣”地一声闷响,滚滚黄土暴起,往竖井里灌进来。
聂云汉眯着眼直接窜到了最顶端,顺便伸手去推了推那块害他们跌落的地板,果然推不动,也就没再多费功夫,待黄土往下落的时候,他也沿着竖井跳了回去,以手肘掩面,去摸炸开的那块缺口。
方才的爆破只是在这块土坯上炸出了一个两尺左右宽的深坑,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炸透,露出里边通往地窖的通道。
但聂云汉并不甘心浅尝辄止,也怕再度爆破会引起塌陷,便卸下腰间佩刀,用刀鞘往里使劲挖。
斜坡下面传来卓应闲的喊声:“汉哥?情况如何?”
“你上来吧!”
卓应闲便迅速爬上来,见聂云汉奋力挖坑,也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