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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喘息稍平,聂云汉凑在卓应闲耳边,轻声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
卓应闲自是一点就通,但是听说关山是假的,仍是惊诧不已。
只怕隔墙有耳,他便没有细问,只是握住聂云汉的手,试图能传递些温暖给对方。
可是卓应闲也明白,有些痛苦,是无人能分担的,他只能眼睁睁看聂云汉在苦海中挣扎,独自消化掉一切能将人吞噬的情感折磨。
无能为力的滋味太难受了,卓应闲迫不及待想为他做些什么。
聂云汉看过云虚子画的山体内结构图,自己也曾暗暗踩过点,掌握了个大概,至少也摸清楚了几处机要所在,知道此处岩洞小幅度爆炸并不会触发机关里的寰宇火雷。
届时他会在关键时刻打晕关平野,忽悠个孟闯、哈沁之流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他便安排卓应闲暗中呼应,待自己发出信号后,卓应闲用“羊屎蛋”在岩洞中炸开关着他们的铁栅栏,一来方便出逃,二来可以虚张声势,令其他人以为此处山体真的要坍塌了。
但卓应闲知道,聂云汉的计划中,最关键的就是要关平野相信他,如此才能套出他们刺杀皇帝的更多线索。
因此他第一次没有跟聂云汉商量,将准备好的“羊屎蛋”先放到云虚子那处后,便假意在这山体内四处转悠,“凑巧”让关平野抓住自己,“故意”说些对方不愿意听的话,好刺激关平野生气,要把他抓为人质。
他知道聂云汉肯定不会同意,也准备好了劝服对方的腹稿,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哈沁的出现是个意外,不过却给了聂云汉顺势而为的机会。
这些天聂云汉苦等哈沁不来,但他总不能在此白白浪费时间,所以才打算行动,现在哈沁突然出现,正中他下怀。
如此一来,聂云汉便可以利用哈沁将他们丢进无常泽的事情大做文章,与关平野谈条件,顺势提出自己可以替义父出手,但前提是要把哈沁干掉。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关平野定会相信。
接着卓应闲也趁机主动提出要做人质的要求,以巩固关平野对聂云汉此举的信任。
聂云汉当然不肯,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强烈反对,以免功亏一篑。
看着卓应闲恳切的眼神,他也明白这样做会有助于自己的计划,可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阿闲啊,怎么舍得他为自己冒险!
看着“关山”和关平野都很认同这个提议,聂云汉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感情用事,想来卓应闲和云虚子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被关起来,到时那“羊屎蛋”可以轻松炸开栅栏,两人仍能按计划逃出来。
无奈之下,聂云汉才终于点了头。
只不过后来有一点小小的意外,卓应闲并不打算告诉聂云汉。
孟闯将他送到云虚子的岩洞之时,叫人来把岩洞上下搜了一遍,将卓应闲藏的那包“羊屎蛋”给搜走了,确认他们无法逃脱之后,才把岩洞口的栅栏门锁上。
卓应闲为此急得团团转,要不是自己自作聪明,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影响到汉哥的计划,这可怎么办才好?!
幸好云虚子听说了他们的打算,笑嘻嘻地移动床铺,从内侧岩洞里掏出了一袋东西。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懂么?”他笑吟吟地说,“老子在这里关了三个月,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卓应闲立刻想起来这人在清心观卧房中的机关,顿时脑门发紧,很想跟他大吵一架。
这便是云虚子之前跟卓应闲提到的“后手”,是他假意帮哈沁研制火雷时顺手造出来的小玩意,其中有一种小花炮似的小火雷,跟“羊屎蛋”功效差不多,但火力要强一些,里头夹杂了大量的粉尘,爆破后会扬出烟雾,便于云虚子逃跑。
糟老头子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字叫“还命丹”,听着就怪里怪气的。
卓应闲还担心道:“不行啊,万一这个炸开引发机关里寰宇火雷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不就葬身此地了?”
云虚子嫌弃道:“我自己做的东西,我当然会拆解,一会儿把火。药弄点出些来不就成了。再说,此处的内部构造图还是我给云汉的,我不比他更清楚?”
卓应闲不解地眨了眨眼:“什么内部构造图?”
云虚子见说漏了嘴,登时缄口不言。
卓应闲很快反应过来,拉着云虚子的袖子不依不饶:“你们俩什么时候串通一气的?你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给他,竟然不跟我说?!”
“哎呀,你是我俩的心头宝,好生待着吧!”云虚子一甩袖子,挣脱了他的手,还理直气壮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危险的事要受过训练的人来做!”
卓应闲气鼓鼓,但心头又是莫名的甜。
那行吧,给他俩表现的机会。
不过他也发现,这回再见师父,老头子好像变得特别会说话。
好在那“还命丹”效果比“羊屎蛋”好多了,不仅声儿大,还能扬尘,搞得煞有介事,卓应闲还在粉尘的掩护下,趁机回了趟聂云汉的岩洞,把他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取了出来,才跟云虚子从上面跳下去。
这一通折腾果然唬住了孟闯哈沁一帮人,登时就逃命去了。聂云汉也得以跟着哈沁的踪迹逃出来,除了没有发现运送战俑的车队之外,这个计划实施得还算成功。
………
好像自打记事起,聂云汉就没再这么哭过。最近些时日,他就像是被拉满了的弓,再不释放,恐怕是要完蛋,好在事情在恰当的时候解决,哭一鼻子也不有损他聂千户的威名,总算是能将憋在心中的苦处排遣了个干净。
连日来吃睡不好,又有巨大的情感消耗,聂云汉没了力气,躺在卓应闲怀里渐渐睡去。
卓应闲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上半身,看他的一双长腿伸展不开,在车厢角落里蜷着,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便微微侧身,撩开车帘,想看看是到哪儿了,希望能快点进城,找张舒服的床铺给汉哥躺一躺。
车外仍是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树林,根本看不出哪儿是哪儿,但他们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或许在南栀峰附近。
这时外头传来了云虚子的声音:“小弦儿,天上飞着一个人,会不会是找你们的?”
卓应闲一怔:“长什么样?”
“你师父我又不是千里眼,看不清!”
聂云汉听见动静立刻醒了过来:“应该是我们的人,要是孟闯他们,肯定能认出师父来。”
云虚子在外头应和:“哎,是这个理儿!”
接着便听他“吁”了一声,将马车勒停在了路边。
聂云汉睡得腰酸背疼,缓缓起身,弓腰出了车厢,卓应闲紧跟其后,伸着手在后边虚扶着,生怕他摔了。
天上确实飞着一个人,飞得还挺高,在高空中画圈盘旋着,从那人一手不断摇手杆的姿态来看,定是赤蚺其中一人没跑了。
聂云汉精神一震,也顾不上看是谁,曲指做哨“嗖”地吹了一声,哨声极其响亮,顿时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三人齐齐抬头看着,卓应闲还兴奋地冲飞着的那人挥了挥手,看着他在天上陡然转身,好似也很激动,歪歪斜斜地向下俯冲,很快落在他们不远处。
双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出声。
“——老聂!”这是左横秋。
“——左哥!”这是聂云汉和卓应闲。
左横秋来不及收回翅,又嫌它碍事,干脆把背包整个脱掉,跟冲过来的聂云汉两人结结实实地拥抱在了一起。
“大白天的在这上头转悠,不怕有危险?”聂云汉又激动又担心。
左横秋“嘿嘿”直乐:“我飞得高,注意着呢!宋鸣冲那混蛋晚上搞埋伏,只能白天出来了。”
云虚子站在一边捋着胡子笑,原本以为卓应闲跟聂云汉亲密是情之所至,没想到他跟其他的人也能如此自然流露情感,心里很是为他高兴。
小孩儿有了爱人,也有了朋友,有人气儿了。
卓应闲兴奋之余,抓着左横秋的袖子问:“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么?还有别人吗?”
“还有我!”
又有一人从他们后方的天上落了下来,蹭过一旁的树梢,呼啦啦地刮下一大片树叶,显得气势十分磅礴。
卓应闲笑着回头看,登时脸黑得像锅底:“怎么是你?!”
云虚子打量着凌青壁,心道,哟,还有了仇人,小弦儿这趟出来,倒是圆满了。
凌青壁不甚娴熟地收着“翅”,走到卓应闲跟前,故意逗他:“小美人儿,你家相公身上那伤连疤都消没影儿了吧,你怎么还记仇?”
卓应闲知道他嘴贫,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跟他斗,斗也都不过,反而又被人撩闲。
云虚子笑容更甚,心想,敢情这是护犊子啊!有意思!
旁边聂云汉推了凌青壁一把,笑骂道:“啧,你这嘴真欠儿,活该被人记恨!”
“你们这翅倒是好用,也奇了怪了,明明我们才是‘灵翅’,怎么没这好玩意。”凌青壁笑笑,活动着有点酸涩的肩膀和脖子。
“你们不是自带翅膀么,还要我们这假翅膀何用?”聂云汉与他调侃两句,“韩指挥使派你们来的?”
凌青壁眯着眼,懒洋洋道:“是啊,你们这边事儿不是有点大么。指挥使觉得当下他派兵不合适,毕竟事情牵扯到关家,怕闹出去更败坏关爷的名声,就叫我们带人支应着点儿。”
“那就太好了,正愁人不够用呢!”聂云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左哥,你们在这边转悠多久了?”
左横秋道:“一早就出来了,时飞时停,大概四个时辰,主要盯的是双凫峰和南栀峰附近。”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从双凫峰出去的车队?至少得有十几辆马车。”聂云汉心想,光那战车拆开,一辆就得装三车,再加上战俑,十几辆差不多。
他现在就是有点后悔,没来得及问清楚关平野战俑到底什么样的,只是当时怕问多了会招致怀疑,又想着能及时拦下哈沁,所以才没再刨根问底。
谁知出来就把哈沁给跟丢了。
左横秋与凌青壁对视一眼,犹疑道:“并未发现有车队出现,只有几辆零散马车断断续续经过。”
卓应闲也跟着愣了一下:“没有吗?不可能啊!哈沁不是早上起来才装车的吗?”
“真的没有?”聂云汉方才轻松的神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会不会你们没看见?”
凌青壁摇摇头:“绝对不会,左老弟那眼睛就跟篦子似的,恨不能一寸一寸扒过这几座山峰,我跟他才飞了这半天,眼睛都快叫风吹瞎了。就这么说吧,除非人从山林里躲着走我们看不见,但凡山路上有马车,绝对逃不开我们的眼!”
“运送战俑和战车,必然需要用马车,马车也不可能在树林里穿行,只能走这条最宽敞的山路,若是左哥没看见,那应该就是没有。”卓应闲道,“如果他们是分开走的呢?左哥,早上共有多少马车经过?”
左横秋沉吟道:“上午并不多,加上你们这辆,也不过才三五辆而已。”
聂云汉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凌青壁答:“差不多未时末。”
聂云汉从怀中掏出“怀晷”一看,上面指针指向的是巳时末,比当下慢了两个时辰!
他登时变得脸色铁青,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山体内不见日光,只能凭借怀晷参考时间,关平野自然会在这上头做手脚。
但仔细想想,这根本也影响不了什么,是聂云汉自己疏忽大意了,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对方也会有两手准备!
凌青壁凑过去看:“哟,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卓应闲紧张地看向聂云汉:“汉哥,哈沁是不是搞鬼了?”
“不光是他,还有平野。车队不是早上出发的,恐怕凌晨,甚至昨夜,就已经走了!”聂云汉苦笑道,“可笑我一直自以为是,平野根本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第179章 布局
聂云汉知道; 这其实也是关平野对他的考验。
若是他真心实意帮关平野,车队出发早晚并不碍事,只要聂云汉能及时赶到京城附近会合便好。
若他并不真心,关平野与哈沁至少能够避免车队被劫; 不会影响到整体计划。
现在想想; 昨夜两人兄友弟恭般的相处; 不过是各自心怀鬼胎的一场戏罢了,而他昨晚与方才的愧疚; 又显得多么可笑!
其实说到头,关平野不相信自己,与他不相信关山会通过刺杀皇帝来复仇是一个原因——他们都曾是为国死义之士; 又怎可能轻易背叛自己的信仰?!
聂云汉脸上阴云密布,若说自己是兵不厌诈,那关平野也的确深不可测,在加上哈沁老谋深算; 眼前这出倒也算是他们真正的实力!
卓应闲怕他心力交瘁再度呕血,赶忙握住他的手腕,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心中有鬼的人,怎么可能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