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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灵萱的心口像是被兔子猝然用后腿一蹬,大力踹了一脚。
她猛扭回头。
“现在不是说他,是在说你,你这样骗人,反而会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得不到帮助,你说你有手有脚的,干点别的什么事情不好?”
“……”小乞丐听着不耐烦,只想快点把这个多管闲事的打发掉,埋头答应:“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骗人了!”
“当真?”
“当真!”
这姑娘怎么这么烦,小乞丐刚抬起眼睛,一只白净的手就托着二两银子呈在他面前。
“那我信你了。”
小乞丐明显愣住了,可是有钱不拿是傻子,他飞快地伸出手,却在目光触及少女澄澈眼神时,鬼使神差地在半途停住,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少女手心拿走二两银子,甚至没有挨到她皮肤一点。
他是个骗人的乞丐,一些被他骗过的人,对他非打即骂,从无一人好好对他说话。
当然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阮灵萱站起来温声道:“拿着钱买身新衣裳、吃一顿饱饭,再想想以后怎么活下去吧。”
小乞丐看着他们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银子。
她难道真的是个笨蛋吗?
小乞丐抬起眼睛,正好看着少女身边的少年回眸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可称不上良善。
小乞丐吓了一跳,握紧手里的银子,生怕他会来抢,好在前面那少女看见了什么,回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少年就听话地跟着她离开。
夜色已深,各种灯笼悬挂在上空,光线互相映照,将所有人的笑脸都照得格外温暖幸福。
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夜市上还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阮灵萱东张西望,忽然察觉身边空了一人,是萧闻璟不见了。
怎么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阮灵萱往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萧闻璟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她才收起寻觅的视线,一支表皮裹着亮晶晶的糖壳的糖葫芦突然斜横在眼前。
“是在找我?”萧闻璟跟着糖葫芦一起出现。
“才不是。”阮灵萱伸手想抢糖葫芦,萧闻璟手一抬,她便够不着了,伸长胳膊都够不着的那种差距。
阮灵萱仰头,纳闷。
萧闻璟是不是又长高了。
明明两人只差了一岁,但她是龟速慢长,萧闻璟就跟被拔起来的苗,每隔一段时间都突兀地高出一大截。
瞄了眼被举高的糖葫芦,那高度好像是故意要为难她。
阮灵萱气鼓鼓:“你不是给我买的么?”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买的就一定是给你的?”萧闻璟反问。
“可是你就是会买给我呀。”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阮灵萱理所应当会这样想。
“你说的对,我就是给你买的。”
萧闻璟轻笑了一下,把糖葫芦递给她,根本没有怎么为难她。
看着糖葫芦轻而易举又回到眼前,阮灵萱第一次意识到,好像也不该是这样理所应当。
萧闻璟对她也好像是和对别人不一样。
“怎么了?”
阮灵萱摇摇头,接过糖葫芦就放进嘴里大口咬下一颗,糖壳被咬得咔嚓作响,她又用余光瞟了眼萧闻璟。
萧闻璟神情自然,就好像那天的事情仅仅是她一人的臆想一般。
“在想什么?”萧闻璟抓住了她的偷窥。
阮灵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指着旁边的铺子大声道:“我想买糖!”
不过萧闻璟这次没有那么好说话,直接拒绝了,“不能吃太多糖,会坏牙齿。”
阮灵萱失望得“哦”了声。
两人对话刚落,就听见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听见没有,不能吃太多糖,会坏牙齿的,小心还没嫁出去牙齿就掉光光……”
“呜我要吃糖!”小姑娘哇哇哭,看见阮灵萱在吃糖葫芦又喊到:“要吃糖葫芦!”
“吃糖葫芦也会牙齿掉光光!”
“……”
阮灵萱眼睁睁看着何晓行正拉着他五岁的妹妹从糖铺走过,还冲他们微笑点头。
萧闻璟对他颔首还礼。
叹口气,阮灵萱继续咬着糖葫芦,扭头又眼巴巴盯着糖铺里那些只有添灯节才有的限量糖果。
早知道刚刚就不把二两银子全部给那小乞丐了。
她看了眼糖果,又看一眼萧闻璟。
“萧闻璟……”
“……”
何晓行抱着年幼的妹妹,被她哭得头都要炸了,好在小孩子容易累,很快就把自己哭睡过去了,他也终于得以喘口气。
正坐在路边的茶铺喝茶歇息,好巧不巧又看见萧闻璟和阮灵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阮灵萱一根糖葫芦吃得慢,嘴里咬着一个糖山楂,棍子上还挂着最后一个,走在前面那叫一个潇洒自在,在她身后慢半步的萧闻璟手里还提了一大包东西,唇线牵成一条直线,似是被迫屈服后又有点不甘。
两人走近,何晓行看见那包装上店铺字样,对着萧闻璟咧嘴一笑,心直口快道:“六殿下,买了这么多糖啊?”
第36章 误会
何晓行笑得有多爽朗; 萧闻璟的眼神就有多复杂。
一无所知的阮灵萱还在前面嘿嘿一笑。
萧闻璟不发一言,只盯着何晓行,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对于六殿下来说是碍眼的; 他才识趣地收了回去。
可收回去了; 何晓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碍眼。
他也没说什么啊?
目送两人一路离去的背影,何晓行思索起来。
“哥; 你怎么了?”好不容易找到何家兄妹俩; 却发现何晓行在发呆。
虽然她这个哥哥研修诗文的时候也常常会脑子放空; 呆愣许久; 但他现在这幅样子明显像是被雷劈了。
何晓行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看见是她,连忙道:“妹啊,阿娘说的话你还是别想了……”
何素知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事; 小脸微红,瞟了眼还在熟睡的妹妹,“怎么突然讲起这个; 阿娘只是随口一说; 我也未多想。”
何晓行偷偷看了眼左右; 见无人偷听; 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把阿娘的话听进去了,大皇子拒不娶妻立妃,人人都说他是身体有问题; 不能有后代,所以陛下才会拖着不立储……阿娘便想到六殿下,想要趁早下手; 不过你不知道我刚刚在这里看见谁了……”
他轻拍着小妹的背,哄着她熟睡; “我看见六殿下,他和阮六姑娘在一块逛街,还给她买了很多糖。”
何素知眉头微微蹙起。
“六殿下既不喜热闹,也不贪口欲,克己慎行,可对阮六姑娘一让再让,你见过他对谁那样好过吗?”
何素知明白兄长的意思,揪着衣袖:“那是因为六殿下以前离群索居,只有阮灵萱愿意跟他讲话……所以六殿下才对她比旁人好一些,可他们虽然要好,但阮灵萱喜欢的人是魏小将军……”
这件事他们都有所耳闻,阮灵萱那么张扬一个人,脸上藏不住半点秘密,若六皇子喜欢她,要娶她为妃,她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何晓行摇摇头。
“所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啊!我早说了,他们之间肯定简单不了!”①
到了如意斋,阮灵萱找到还在挑选料子和针线的阮灵徴。
阮灵徴自从订婚后一直在筹备婚服,经常要买些料子练练手。
她是阮阁老最宠爱的孙女,才德兼备,在盛京颇有美名,如意斋的掌柜娘子对她十分殷勤,亲自陪同她挑选,热情地一一介绍。
秦夫人请了名师手把手教阮灵徵,让她自幼练习,即便在技艺成熟后,她平日里无事也会绣上一两件小的绣品,阮灵萱都被她抓着练了几回,可她没有耐心捏着针,常常留下半副就出去玩耍了。
“大姐姐你还没挑完呀?”阮灵萱不知道阮灵徵是在给自己打掩护还是真的选花了眼,才耽搁了这么久。
“如意斋近日新进了不少好的料子,我给祖母、两位叔母还有妹妹们都选了几块,刚好你来,待会让掌柜娘子拿来给你掌眼,看看喜欢否?”
“大姐姐的眼光是最好的,你选的我都喜欢。”阮灵萱笑吟吟。
“就你嘴甜,那大姐姐待会再给你多挑一块……”阮灵徴回过头,目光眺望到外边一侧身而立的男子,冷不防将他看成了大皇子萧宗玮,心里突突跳了几下,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六皇子。
“你……不是和小将军约了吗?怎么是六殿下……”
不外乎她会奇怪,因为阮灵萱昨天就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讲了一下午小将军,还计划着带他去哪里看景、去哪里吃小吃、去哪里看杂耍,计划地妥妥当当,可见多么期待。
只是没想到今夜跟在她身边的人居然会变成了萧闻璟,难不成是六殿下横插了一脚……
阮灵萱并不知她的大姐姐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把萧闻璟想象成了一个会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弯腰捏了捏酸软的小腿,惆怅道:
“小将军临时有事,是萧……六殿下在茶楼喝茶时看见了我,非要跟着我逛,他太能走了,我的脚都走累了。”
“是六殿下非要跟着你?”阮灵徵奇道。
阮灵萱点点头,“是啊。”
“六殿下不喜欢热闹,又怎么可能喜欢逛街?”阮灵徴莞尔一笑。
“他表面上不喜欢热闹,可是我觉得他私底下还是很喜欢热闹的!”
阮灵萱就知道所有人都对萧闻璟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就比如说他不喜欢下雨天,可是下雨天他们还一起去采过莲子,还有他不喜欢听戏,但是他们一起听戏的时候她都睡着了,萧闻璟还精神抖擞,甚至还能及时发现她的脸上停了蚊子,至于这个不喜欢逛街……她现在更是大摇其头。
他能逛的,他能逛累三个自己。
阮灵徵暗暗好笑,又往外边看了一眼,见萧闻璟一身素蓝圆领袍,头未戴冠,发髻上只插了只银竹节簪,长身玉立在五颜六色的布料里,更显清俊出尘,是个样貌气质同样出众的翩翩少年郎。
来如意斋的女子本就多,加上这添灯节的热烈气氛,就犹如酒壮人胆,眼见着好几位或娇俏、或温雅的姑娘已经借着看布或者比划的机会,悄悄往他的方向挪去。
“六殿下从前怕是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我怕他快撑不住了……”阮灵徵示意阮灵萱前去搭救。
“为什么会撑不住呀?”
阮灵萱却只是踮起脚好奇地看了出去。
以萧闻璟的警觉,不难发现四周窥视的目光,他没有动,只是眸光直直望向阮灵萱,眉心紧了紧。
阮灵萱歪了下脑袋,看不懂他的意思。
“他朝我挤眼做什么?”
阮灵徵捂着唇,不免好笑。
饶是六殿下再聪明,有些事还是难如登天啊。
萧闻璟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判断一二,余光恰好瞥见手边有一只描着川草花图案的竹绷子,抬指就捡了起来。
在旁边一声柔柔“公子”就要落下前,他开口对右侧一位老绣娘请教道:“这里教绣吗?”
年轻姑娘和年长的绣娘齐齐愣住。
他,一位骨清神秀、霁月清风的公子拿着女儿家的绷子,请教针线活,是何居心?
“教是教的,只不过……公子要学?”如意斋不但做布料针线生意,也卖这样只描了图案的半成品教那些小姐绣着玩,但是从没有教过男子。
萧闻璟瞟了一眼站在那小隔间里头,把下巴搁在窗台上,看着他满脸好奇的阮灵萱,慢条斯理道:“学。”
别说绣娘震惊,旁边一干小姑娘也相当震惊。
她们是想找个貌美的小郎婿,可不是想找个男身女心的小姐妹,还没付出的一颗心啪叽掉在了地上,脚也麻利地四散而去。
老绣娘伸出手指,笑了起来:“带材料加教,一两银子,看公子是个难得诚心的人,老婆子只见过姑娘绣荷包送情郎的,没见过情郎绣荷包送姑娘的,就给你打个对折吧!”
“我不是……”萧闻璟低头看了眼绷子上描的川草花,再看一眼那边没心没肺只知道看热闹的阮灵萱。
这辈子阮灵萱会绣个荷包给他,只怕痴人说梦。
“公子如何?”老绣娘笑眯眯。
其实五百文对于这一块九寸见方的布外加一些线来说也是昂贵的,但毕竟这是如意斋,物美价高。
萧闻璟付了钱,老绣娘边做着示范边讲着什么针法、配线,萧闻璟拿着绷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尊泥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进去。
阮灵徵把看热闹的阮灵萱拉回来。
“行了,六殿下好学,你就让他学吧,说不定日后还会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阮灵徵牵住她往旁边走,不解释却又道:“我们再看几匹厚实一点的料子,做了骑装,等秋猎的时候穿好不好?”
秋猎在九月,还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