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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气息,便?是从此?处散放而?出的。
温廷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状,忙去探了一探常娘脖颈间的脉搏,发?现其脉象皆枯,地面?上?的血也是几乎凝冻成团,说明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但那些狱卒却是没有觉察分毫,这便?好生可疑。
温廷舜一行止了常娘腕脉处的血,一行查探了一番死?者身上?的伤口?,眸心凝了一凝,额庭轧下一重浓郁的霜色:“凶犯戳了常娘的定身穴,且割破她的脉腕,对她施予放血之举,流尽方毕。”
温廷安敛声屏息,心如灌了铁般沉重,不消说,常娘是被活活疼死?的。
温廷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明明在晌午的时候,她还在司房之中见过常娘一面?,怎的现在,人就死?了?
莫不是,常娘知晓着一部分真相,留着便?是祸患,有人要封了她的口??
温廷安在牢房之内四处搜寻了一番,并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照此?看来,凶犯的手脚做得?颇为利索。
到底,是谁杀了常娘?
正思忖间,翛忽听见牢房邻壁传了一阵冷哂的笑音,笑声惨凄狂狷,温廷安与温廷舜一时俱是审慎起来,当下行了过去,发?觉此?人竟是赵瓒之。
铁窗里的赵瓒之,着一身血色囚衣,相容颓唐,悉身披伤,大刺刺的盘坐在地,拿冷眼剔了两个?少?年一下,讥嘲道,“你们终究是迟了一步。”
“你见着了凶犯。”温廷舜左手拇指静缓摩挲着右手食指,寒声道,明显的笃定口?吻。
牢狱内光线阴森湿,且将?男人的眉眼掩照得?半明半暗,情绪不露,却显阴鸷。
温廷安循声注视了过来,眉心锁得?更?紧,“凶犯到底是谁?”
孰料,赵瓒之却道:“凶犯是谁,对你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重要地是,常娘死?了,你们应当知晓兔死?狗烹、唇亡齿寒之道理,谁知道日后?,你们会不会沦落至此?呢?”
语罢,赵瓒之仰首长笑一声,模样几近痴狂。
赵瓒之这番话?说得?语焉不详,但又好像,在冥冥之中说穿了一些事情。
温廷安心中默念了那八个?字:兔死?狗烹,唇亡齿寒。
心尖上?,冷不丁打了个?一个?突。
那么,真正的凶犯,莫不是会就是……
“不好了!前面?有人劫狱!”这时刻,狱外传了一阵戾冷的疾呼,紧接着,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槖槖步履声,伴随着磅礴的火光,由远及近,少?时,那些声音已经近在耳畔。
时刻似乎刚刚好。
原是阴暗的水牢一下子熠亮如白昼,“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劫狱!”
第117章
重兵列举油毡布裹就的火把; 橙橘的火光,将阴毵毵的地牢照彻得亮若白昼,领头的数位不是狱卒; 温廷安认出其任职于大理寺的官员; 依其官袍的造相; 应是寺丞之类的官员,因是自家人,也就不便擅自动手,她下意识将温廷舜护在身后; 那寺丞淡扫他们一眼,遣人去将深牢搜查一回,很快随扈拱手禀报:“回大人; 一位名曰常氏的重犯; 遭人放血死透了。”
寺丞眉间皱了皱,问戍守深牢的狱卒:“方才; 便是他们二?人打昏了你?”
狱卒揉了揉泛酸的后颈,忙不迭道:“正是!这两人好生鬼祟; 不仅闯了常娘的牢狱,还?同媵王有所?勾连,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一席话可谓是火上浇油,那寺丞八成?是将他们视作媵王势力的余党了; 温廷安要解释清楚此间计较; 但寺丞显然没这样的耐心,不由分说?使人押下他们,连夜带回了大理寺。
一路上; 温廷舜极为沉定,冷淡地望着这一出变故; 他的气质洗练出尘,仅是一个疏寒的眼神,便教扣押他的两位兵卒噤若寒蝉,两股颤颤。
不知何时,月色隐没在云层背后,檐外落起了嘈嘈切切的沛雨,雨声凄戚,蛛丝般的雨在廊庑之下织成?一匹绸布,原是郁热的空气,此际撞入了霞雾般寒丝丝的冷意,雨水吹拂在温廷安的颊面上,她从未觉得这孟春的雨水有这般冷寒过。
她与?温廷舜分开扣押在司房中,她独处时回溯了今夜探狱的来龙去脉,越是深忖,越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诸如常娘的横死。
诸如他们前一脚离开关押赵瓒之的大牢,后一脚官兵便来逮人了。
诸如她分明是同那个寺丞在三司会审上打过照面,但那人却佯作不认得她。
诸如赵瓒之所?说?的,那一席耐人寻味的话,『兔死狗烹,唇亡齿寒。』
诸般的疑窦与?困绪,在心尖虬结、扎根、滋长,温廷安在司房之中没候太久,很快地,门帘被人搴开,便是等来了阮渊陵。
阮渊陵看着她身上蘸染了不少血污,邃眸生了微澜,一行屏退左右,一行躬自打来一盆温水,蘸湿布条,替她擦却了手肘处的血渍,温廷安觉得他此举有些亲昵,整个人不大习惯,后撤数步,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清楚,且道:“此事我而起,与?温廷舜无关,掌舍要罚的话,便罚我罢。”
阮渊陵半垂下眸,看着少女避让的动作,眸底压下一重黯色,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没有听我说?的话,私自去查了这个案子?。”
他是陈述语气,听不出具体喜怒。
“那是因为,我觉得常娘与?椿槿他们量刑过重,仔细勘阅她们的口?供,便有不少尚未查明的疑点,”温廷安坦白道,“方才我和温廷舜去诏狱一查,那些戍卒明明在把守深牢,但常娘竟是已经遭害,这就说?明诏狱看守不严,还?有就是凶犯的身份,只消大人派遣仵作去验察常娘的尸体,便能勘验出端倪,以佐证我们不是凶犯。”
阮渊陵拂袖剪掉烛芯,烛火更熠亮了些许,沉默晌久,似是将什么情绪镇压下去,寒声道,“这一宗案子?到此为止,你走罢,但温廷舜必须留下治罪。”
温廷安锁了锁眉心,“凶犯弑害常娘,嫁祸给了我们,掌舍不当是应该让京衙去验尸,待验状一出,才定夺温廷舜的罪咎么?”
“这是本?官的事务,你目下当做的,是回去伏案读书。”阮渊陵口?风甚严,眸中寒芒浮显,“你不应该不听话,太子?对你期望很大,春闱应考,你切莫辜负他的期嘱。”
温廷安脑海里只思?量着温廷舜要被治罪的事,没去悉心在意阮渊陵的情绪,她打破砂锅道:“温廷舜没有弑人的动机,这一点,掌舍应当比我清楚。假定不勘察清楚缘由,便轻易定治一个人的罪,这难道便是阮掌舍口?中的律法?这又?与?枉法有何区别?”
阮渊陵从案前起身,嗓音惕冷而低哑:“你,在跟我讲大邺律法?”
男人怒极反笑。
光阴在二?人之间的对峙之中拉锯,支摘窗外一袭如注的檐雨,透出些微凝滞的月色,俨似一层霜霾,横亘在两人之间,温廷安殊觉,当她道出这一席话的刹那,趺坐在案前的男人,有一股极寒的气息隐隐渗透,浓重的冷压,犹若一柄薄片的刃在咄咄迫近,一时让她感到觳觫,那一瞬的感觉,同被掐颈别无二?致。
这样的阮渊陵,无疑是陌生的。
温廷安下意识要后退一步,但下一息,被阮渊陵抬起手指捏住下颔,男人的力道极紧,目色也添了一重戾重的愠色,温廷安的下颔肌肤本?就柔嫩,不出片刻,便被他捏出一道红痕,他垂眸平视温廷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温廷舜是旧朝异端,早晚要除,今次本?官要感谢你,借你之手攘除他。”
一语掀起千层浪,温廷安瞠目望着他,下颔处的肌肤每一寸皆在剧烈痉挛,原来,阮渊陵早已知情一切,她怔忪了片晌,问他:“你让温廷舜入鸢舍,仅是出于利用的目的,眼下媵王落势,温廷舜也没了利用之处,你要……”
温廷安顿了顿,溯及赵瓒之在狱中的讥嘲,话音变得沉沉,“兔死狗烹?”
阮渊陵摩挲着掌心指腹处的玉扳指,闻罢浅笑,顺着她的话道:“温家包藏旧朝异端,也是其罪当株。”
阮渊陵这番说?辞并不是玩笑,不过是一个平静的预告,温廷安镇压下心底的滔天震意,平静地望着阮渊陵:“这些都是太子?的旨意?”
她素来清楚,阮渊陵是赵珩之的喉舌,前者?下达上情,后者?上情下达。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赵瓒之在狱中之所?言,真可谓是一语成?谶了。
放眼大邺皇室,再无一人能够同赵珩之分庭抗礼,他祓除异党的同时,也会修剪曾经跟随他的旧部?,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温家。
想起历朝以来帝王对待旧臣与?包藏异党的做法,从来便不曾心慈手软,温廷安明悟这一切,但委实?真的出乎意料,原著当中并无这样的剧情,她也没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阮渊陵见?少女相容苍白,应是方才那一席话吓怕了她,因于此,口?吻便软和了些,在她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抚了抚,循循善诱道,“别怕,太子?器重你,绝不会轻待你,也不会苛待功臣。”
他又?道,“待你入仕为官,只消功绩簿好?看,太子?会在恩祐帝前引荐你,拔擢你为少卿,那个时候你有了实?权,褫除崇国公府的权利,便掌舵在你手上。”
阮渊陵的意思?再是显明不过,若想不让温家出事,温廷安只能按部?就班地照着他们铺好?的路走。按她目下的处境,除了赴春闱,便是别无选择。
她没有第二?条出路。
“那么,温廷舜呢?”温廷安心底沉了一沉,忧虑少年的安危,道,“他虽是大晋旧族,但此番有勤王之功,他也能荷罪立功——”
听她三番五次提及温廷舜,阮渊陵容色蘸染一丝翳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般道理你并非不懂,关于他的罪咎如何论处,你毋需再管,从现在伊始,一心学习便好?,未过春闱,便不准再踏出院舍半步。”
语罢,正要使人将温廷安遣送回鸢舍,温廷安倏然挡着他的去路,一错不错地望定他,眸色宁静,话辞沉笃,“阮掌舍,您不使人去查凶犯的下落,也不验尸,只因这凶犯便是您自己?”
一阵寂冷的风疾然吹过,满屋皆是缭乱陆离的光影,阮渊陵听罢,狭了狭深静的眸,隔着一片错落火光回望她,薄唇噙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他歇了歇步,负手在背,“怎么说??”
他既没否定,也没肯定,兴味盎然地望着她。
温廷安看定他,道:“其实?,常娘一直以来都是在帮太子?做事,同庞枢密使一样,皆属太子?安置在媵王身边的暗桩,您对她也是知根知底。目下,知晓我要去问她关于案子?的疑处与?关窍,您抢在我前面,迫她自尽。这也便是为何地牢之中并无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只有滑落在袖裾之下的匕首。”
阮渊陵唇畔笑意益深:“让常娘自尽的理由呢?”
一个人,除非心存死志,否则,便是不大可能自寻短见?。
温廷安道:“常娘有个正在幽州蒙学馆读学的儿子?,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您以她的儿子?作要挟,常娘护子?心切,自会应答。”
适应常娘生前提过这一桩事,温廷安知晓她有过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常娘重女轻男,但后来女儿死于兵燹,常娘对儿子?有愧,遂将所?有的爱意,皆倾注在其身上,一言以蔽之,儿子?是常娘的命脉,您眼线众多,到幽州漏泽园一查,自当查出其下落。”
这等行径让温廷安觉得不耻,常娘不过是权谋之中的牺牲,但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而言,母亲是他在这人间世?里唯一的记挂了。
温廷安言罄,其实?也奈何不了阮渊陵,这是大邺律法的漏洞。阮渊陵让常氏自尽,从律法上而言,这不算弑人。
从前那个一心教导她,要用律法为生民立命的寺卿,现在正在身体力行,教她钻刑律的空子?。
假令她入朝为官,则坚决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第118章
缺月缀疏桐; 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岭。
春闱以前; 温廷安一直拘在院舍之中读书; 日常所?接触到的人,除了讲学的塾师,便是侍候膳食的随扈,她一直都很安分; 只因?她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有暗中无数双眼睛监视着; 此些皆系阮渊陵的眼?线; 假若她有?半分逾矩,温廷舜与?温家; 指不定便会遭罹殃及。温廷舜是大晋遗孤,更是王廷皇族; 对于?赵珩之而言,已然构成莫大的威胁,而温家包藏前朝旧党,也势必扣上了一份叛国的帽子。
温廷安同赵珩之接触寥寥; 仅在三司会审上打过一回照面; 既是那一回,她知?晓这位太子是个雷霆手段的主儿,眼?不容沙; 他不施予仁政,但心系天下; 会是一代明君,从这样的立场来?看,不可指摘。可一想着温廷舜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