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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需要想想办法了。
脑海里所窜出来的第一个法子,便是搞一个试点。
但?细致地想一想,凭真实情状而论?,她也?没办法做试点。
——在先拿一个县做试点区域,率先迁徙出去,地动来临之时,没有?人员伤亡,而未做试点的平民百姓,便是会意?识到地动所带来的灾害有?多?么巨大与可?怖。
——可?是,当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地动也?来了,他们饶是要逃,也?不可?能逃掉了。
所以,试点这样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虽然说,百姓对迁徙一事存在一些抵触的情绪,但?温廷安相信,只消她亲自深入民间,做好思想工作,便是一定能够打动平民百姓。
目下最教她介怀和头疼的,不是冀州府的百姓,而是郦家大族的郦老?。
虽然可?以感同身受,但?是,他若是不离开冀州,在这场地动的浩劫之中?,他一定是难以生还下去的。
九死一生,不外乎如是。
温廷安心中?是一片揪紧,这一桩事体,她想跟温廷舜好生商榷一番,但?他还没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殷切地想让两人见面。
让温廷舜与郦老?见上一面的话,虽然说,郦老?很可?能直接动兵器了,但?是,动兵器的话,总比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要好些。
她委实不想辜负郦皇后临终前,对她交代?下去的嘱托。
她所能做的,其实不是为温廷舜收复旧部,而是帮助温廷舜与存在血脉亲缘的人 ,重新团聚。
不论?怎么说,郦老?和郦氏大族,都算是温廷舜的至亲了。
既然是至亲的话,又怎么能够不团聚呢?
照此?情状看来,一定是要进行一场破冰行动的。
温廷安在心中?坚定了这样一桩事体
似乎是洞察出了她隐微的心事,苏子衿道?:“除了公务,温兄还在为其他事况担虑。”
温廷安没有?隐瞒,徐缓地点了一点首,苏子衿道?:“可?是为了廷舜兄?”
有?一掬裹挟着熙热之感的幽风,浮掠过?温廷安的眉眸和鬓角,将她的发丝徐缓地吹拂了起来,她拂袖抻腕,将那些发丝撩了起来,挽在了耳根后。
温廷安轻轻地垂下了眼睑,很轻地嗯了一声。
苏子衿见状,颇为感慨:“我?能深刻地感受到,你对廷舜兄,特别上心。”
苏子衿说着,思量起了什么,说:“以前我?一直没有?觉察到,但?现在我?能够感受到,温兄你是一个很孤勇的人,有?什么情绪和情感,有?什么事,都会大胆去做,不会畏葸不前,瞻前顾后。”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端倪。
她以前很少有?同苏子衿单独叙话的时候,她大多?数的时刻,不是同大理?寺同僚在一块儿,便是同温廷舜处在一起。
同魏耷和苏子衿二人的话,便是较少往来。
今刻倒是颇为稀罕了。
温廷安一晌给苏子衿递呈上了一盏清茗,一晌做出倾听的姿势:“苏兄有?什么心事,不妨道?来。”
第260章
苏子衿眸底露出了一丝纳罕之色; 他确乎存着?几些心事,但?一直不曾为外?人道也?,在今时今刻的?光景之中; 见着?温廷安提出来时; 苏子衿心中便是覆落了一片绵长持久的?悸颤。
他垂下了秾纤鸦黑的眼睑; 狭长的?睫羽在卧蚕处,投落下了一片浅绒绒的?阴影,静默了好一会儿,苏子衿拂袖抻腕; 大掌抚在了膝面之上,淡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事也?不打紧; 但?近时以来; 它一直困扰着?我,我便是不得不留意到它。”
温廷安悉心地听着?; 修长纤细的?指腹,在案几之上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 指尖在案几的?边缘敲奏出了一阵颇有节奏的?音律,她?心中一片了然,一错不错地凝睇向苏子衿:“苏兄若是心中有事,不妨直言道来。”
少女的?嗓音; 温柔而?沉静; 质感纤细,如水般温和,比及倾吐出字句之时; 便如沉金冷玉一般,敲奏在了听者的?耳屏之中; 天然拥持着一道安抚人心的柔和力量。
苏子衿本来是心中颇有顾忌的?,不敢轻易道说,但?在时下的?光景之中,在冥冥之中的?某一时刻里,他有了浓烈的?倾诉欲。
苏子衿眸底显著地黯了一黯,一晌接过了温廷安递呈过来的?茶盏,一晌浅浅地呷抿了一口?茶汤,茶汤醇厚而?甜沁,一股清涩的?气息,从齿腔之中一路扑至肺腑。
他饮茶毕,将茶盏搁放在了茶案之上,俄延少顷,倾诉欲如一群躁动的?游鱼,由外?及里地浸裹住了他,他垂敛了眼眸,静定地深呼吸了一口?凉气,将心中所潜藏着?的?事,在理智的?筛网之中慢慢地过滤了一回,一番字斟句酌之后,他适才道:“温兄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在九斋之中执行任务的?时刻?”
一抹凝色浮掠过温廷安的?眉眸,听及「九斋」二字,她?便是觉得这是一份很陈旧且古早的?记忆了,但?在九斋执行任务的?时光,对她?而?言,在心中确乎是占据着?不轻的?份量。
温廷安徐缓地点了一点首,温声道:“我确乎是清晰地记得,苏兄怎的?会提及此事?”
怕不是纯粹的?叙旧罢?
苏子衿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子了,我日常接触最为频繁的?人,似乎一直是魏耷,还有庞礼臣,不过,庞礼臣目下并不在冀州府,而?是在漠北之地,是以,在未来近一年的?光景之中,我一直是和魏耷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共事,我的?生活之中,似乎处处遍布着?他的?影子,起初,我觉得特别烦人,有种烦不胜烦的?感觉,甚或是生出了一种浓重的?厌离之心。”
温廷安的?眸底,渐然浮掠过了一抹讶色,全然没?有料知,苏子衿竟是会有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
这厢,苏子衿继续说道:“但?后来,历经一段时日的?相处,我对魏耷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非常矛盾,明明很厌恶他的?,但?是,我又心生出了一丝亲近之意?,想要不断地去靠近他,想要听他多说一些话,我感觉自己并没?有想象地那?么厌离他……就是非常矛盾的?感觉……一方面是厌离嫌弃他,另一方面,却是想要不断地亲近他,我每次见着?魏耷,总是这样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有很多思绪在脑海之中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话至尾稍,她?也?听出了一丝端倪。
苏子衿敛了一敛眼眸,双手抚在了膝面之上,低声问道:“我这样的?心情,在温兄看来,是很奇怪的?罢?若是寻常的?男子,怎的?会对朋辈与同侪生出这样的?心情呢?”
饶是温廷安再?迟钝,此刻也?听清楚了苏子衿的?话中真意?,她?拂袖抻腕,伸出了一截藕白纤细的?胳膊,俄延,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苏子衿的?胳膊,她?淡声说:“这些事情,不也?很寻常么?我不知外?人是如何看待的?,但?至少在我眼中,我觉得格外?寻常。”
一抹异色略过苏子衿的?眉眸,他没?料知到温廷安竟会露出这般反应,他鼻腔弥散着?一阵湿涩,这样的?心事,在他的?心中裹藏了很久很久,他很害怕会招致外?人异样的?凝视与眼光,会觉得他与寻常的?男子不太一样。
因于此,他一直不曾对外?人道出这样的?事。
总觉得难以言说。
心中更是觉得颇为羞耻。
可是,在今刻的?光景之中,温廷安是以一种颇为温柔的?姿态,包容并接纳了他。
冥冥之中,有一种重物突地击打住了他的?眼眸。
陡然之间,苏子衿蓦觉眼眶漫漶上了一片浓郁的?湿涩之气,鼻腔之中蔓延上一片酸胀的?气息。
好像是终于能够被?人所接纳和理解了。
温廷安复给苏子衿递呈了一盏清茗,“苏兄,你好生缓一下。”
苏子衿接过了温廷安冲沏过来的?茶,茶汤清冽如霜,甫一入了喉舌,便是有一种沁脾的?气息灌入肺腑,清凉的?气息涤荡干净了他胸臆之中的?种种郁结与块垒,余剩下来的?东西,便是静定的?心神并及平稳的?吐息。
苏子衿的?情绪,本来是沉郁而?闷重的?,但?此一刻,蓦然变得轻盈起来。
苏子衿捻紧了杯壁,修直纤细的?手,骨节狰突,几些苍蓝色的?筋络,从他的?虎口?与指缝之间,渐渐然地凸现了出来。
苏子衿:“温兄,与你坦诚倾诉了一番,我目下感觉好多了。”
温廷安狭了狭眸,浅淡地笑了一笑:“有些事,莫要在心中闷太久,有时候与我们说一说,亦是不失为排忧解闷的?一种的?方式,至少在我看来,确乎是如此。”
苏子衿「嗯」了一声,点了一点首,凝声道:“我今朝同你所述的?话辞,你莫要为外?人道爷,毕竟,我信任温兄,也?仅说予你一人听。”
温廷安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淡淡地笑了一笑,眉眸深深地敛了起来,静定地说道:“苏兄对魏兄的?感情,魏兄知晓么?”
苏子衿垂落下了眼眸,摇了摇首,说:“这个大老粗,自然是不知晓的?,我也?不想让他知晓此事。”
温廷安风停水静,凝着?眸心,道:“不打算让魏兄知晓么?“
苏子衿抚着?膝面,眼尾低低地垂落了下去,浅绒绒的?睫羽在卧蚕处投落下了一道浓深的?阴影,他双手交叠攥牵在了膝头处。
苏子衿眼前是一片飘渺与恍惚,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与魏耷所相处的?种种,就像是一出漫长的?皮影戏,他的?眸眶隐微地烫热了起来,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温兄,你也?千万不要告诉他。”
温廷安眸色黯了一黯,一错不错地深望着?苏子衿,“可是,这一桩事体?,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知晓、而?对方对此一无所知的?话,这样的?情状对你而?言,是不大公平的?,不是么?”
温廷安在苏子衿的?肩膊上,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若我是你的?话,定然是会告知予我所心仪的?人,而?不是瞒着?不说。”
苏子衿抬起了雾蒙蒙的?眼眸,鼻翼隐微地翕动了一番,道:“我与温兄不一样,在这个泱泱熙攘的?人间世当中,对待一些较为特殊的?人和事,我反而?会畏葸不前,瞻前顾后,思量很多。”
温廷安闻罢,一阵了然,思量了好一会儿,适才纳罕地问道:“苏兄可是在担忧,若是魏耷或是周围的?人,晓得了此间真相,你与他们,便是难以回至从前的?关系了?”
温廷安此言,端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切切实实地道出了苏子衿的?困惑以及心病。
苏子衿静默了好一会儿,适才淡声说道:“温兄所言极是,我怕一旦坦诚了真相,后面所引发?的?结果?,并不是我能够承担的?。”
苏子衿垂下了眼眸,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我现在变得特别患得患失,甚或是只要想到『魏耷』这个名字,便是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一种痛楚。虽然说,明面上,我能够与魏耷相处得特别自如,但?实质上,我的?内心戏很多,我会忍不住想很多,有种东西会驻扎在我的?心底,剧烈地消耗我,哪怕我在明面上什么都没?说,但?光是清醒着?的?时候,便是切身?觉得很累,很疲乏。”
温廷安眸底略过了一丝显著的?凝色,她?拂袖抻腕,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苏子衿的?肩膊。
温廷安委实不知该如何回应,语言在这样的?时刻当中,成为了一个澹泊而?苍凉的?东西,她?只能通过纯粹的?肢体?语言,来安抚苏子衿。
温廷安心下逐渐酝酿出了一个计策,她?要为苏子衿和魏耷二人助攻。
虽然,在原著之中,关于两人的?感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半着?墨,但?是,这两个人物,皆是与温廷安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温廷安出于一种同侪之间的?道义,觉得非常有必要襄助苏子衿。
她?虽然不曾切身?历经过这种情感与状态,但?是,今刻听到苏子衿陈情,温廷安颇受触动。
两人正叙话之间,外?头传了一阵窸窣,传了傔从的?声音:“少将回来了!——”
第261章
在时下的光景之中; 外头的傔从,速速前来值房通禀了一声?,说温廷舜回了来?。
兹话不亚于是一块巨大的磐石; 凭空抛掷入一潭深水之中; 顷刻之间; 便?是掀起了一片千仞之高的庞大波澜,温廷安眼前一片莫大的恍惚,整个人有些?发怔。
苏子衿闻言,对她莞尔说:“温兄; 那事儿便?说到这儿了,我们翌日再好生商榷。”
苏子衿言讫,便?是搴开了一角藏青门帘; 撩开袍裾大步离了去。
内室本身就有些?昏晦的; 支摘窗之外的日色,由鎏金淡成?了一片绛紫之色; 温廷安一晌燃火掌烛,一晌捧镜自照; 细致地整饬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比及一片拾掇停当?之后,她便?是朝着外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