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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渊陵开始阐述第一个任务的内容:“前不久,本官便是?同?你们提过,近些时日大理寺正在追查伪诏一案,大金谍者梁庚尧同?本官提及了一个人,此人名?曰常娘,在曲殇巷经营着一座酒坊,此座酒坊可能是?金谍制作伪诏的据点?,本官遣去酒坊蛰伏的数位暗探,还?查到了常娘与媵王暗通的文书。”
话至此处,阮渊陵顿了一顿,面?容添了一份隐微的霾色,“正当这数位暗探要继续追查下去之时,他们却是?突然死在了常氏酒坊之中,追查下去的线索亦是?戛然中断。他们搜集到的一些关键线索,也许是?常氏秘闻,也许是?酒坊账簿,也许是?暗通文书,也许是?金谍据点?,具体详情,尚未可知。”
“当前这份线索不知落入了谁手,但据本官所知,仍在常氏酒坊之中,因于此,本官命你们潜入这常氏酒坊之中,将这两位暗探所探赜的线索,以及剩下未搜掘完的案况,一并搜查回来。”
阮渊陵派遣出去的两位暗探,突然在常氏酒坊竟遭横死,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众人面?上?皆有浓重的肃色,原是?活络的氛围,须臾之间便是?僵凝如冰,温廷舜凝声问道:“这两位暗探何时死的,又是?因何而死?”
阮渊陵浅浅啜了一口香茗,凝声道:“这两位暗探死于前一日傍午,他们二?人在酒坊之中的身份俱是?小厮,经仵作验尸过后,确证二?人乃系死于某种奇毒,至于是?哪种毒,尚未可知,但显然可见,两位暗探的身份极可能是?教常娘觉察到了,她遣人暗中对他们下了毒。”
庞礼臣挑了挑眉,捋起了袖袂道:“不就是?一个破酒坊么?有什?么可惧的?咱们直接寻个托儿说?常娘卖得酒有毒,大理寺不就可以趁此抄封酒坊,联袂官府衙门去仔细搜掘酒坊内外,这酒坊到底是?不是?金贼的据点?,一查便知。且外,要查常娘有无与媵王暗中勾结,掌舍直接治个罪,好生盘查她不就结了?”
大理寺里的诏狱是?三法司之中出了名?的,任何人只消下了牢狱里头,纵然是?忠贞志士,也会熬不住这等?不可承受的苦难而服软,铁齿铜牙也会屈折受辱。
阮渊陵对此摇了摇头,意为不可,肃声解释道:“这并不稳妥。此案牵涉众多,不仅牵涉了曲殇巷、大金谍者,更是?还?涉及了东宫与媵王之间的博弈与斗争,不宜闹得过于张扬,否则,易使洛阳的黎民百姓陷入人心惶惶之中,也会为官家所忌惮。”
阮渊陵扫视众人一圈,搁放下了茶盏,娓娓道:“是?这样?,那两位暗探中了奇毒而死,常氏酒坊目下正在清濯坊内的酒工,以新换旧,如今恰好的时机,本官便是?命你们五人,以酒工、酒监的身份到常氏酒坊里头走一遭,搜查那两位暗探遗藏于酒坊里的线索。”
温廷舜寻思?了一番,嗅出了一丝端倪,说?道:“虽说?如今常氏酒坊要进行人员大换洗,但有两位暗探遭害的前车之鉴,想必媵王会敦促常娘加强核查酒工的帐籍,假令要取信于常娘,势必怕是?难如上?青天。”
温廷舜的忧虑不无道理,按照媵王多疑多虑的脾性,怕是?会仔细核查每一位新募酒工的底细与身份,若是?没查出甚么端倪就还?好,若是?被查出了身份上?的纰漏,那对于他们而言,等?来的将会是?覆灭之灾。
似乎是?顾虑到了这一层面?,阮渊陵对众人道:“届时本官给你们分?发的帐籍,都是?真实?存在着的,遴选自历年以来洛阳诸多人丁失踪案桩里,那些尚未上?报的人口,你们五人,便用这些人的帐籍与身份。你们的身份,有且仅有本官与九斋知晓,若是?教媵王与常娘起了疑心,那必然是?九斋里出了叛徒,知否?”
阮渊陵的话已是?说?得较为明晰了,众人莫敢再有疑议,悉数点?头应是?。
温廷安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细线,袖袂之下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半是?攥拢了拳心。
阮渊陵吩咐朱常懿入内:“朱叔,劳烦您且带着这五人去易容罢,假令易完了容,便去领帐籍,明日便让他们出发。”
朱常懿笑着拱首领了命,朝着温廷舜等?人招了招手:“且跟我来。”
“慢着。”朱常懿领着众人去别?的斋院易容之时,一片踩踏着竹叶青石板的簌簌声里,温廷安低声喊住了温廷舜。
她的音色是?平寂如水的,绵绵密密地流淌在了他的耳屏,但温廷舜能觉察到她潜藏在话音之下的薄愠,她素来眸色浅无风澜,但今次愣是?掀起了一片不太淡然的涟漪。
“温廷舜,为何你要扣留下我?”她的声线藏着一阵隐微的锐意,冷静且清冽,“你是?有意为之的罢?”
她微微敛着眸心,“元夕之夜所谈之事,你一概都忘却了么?”
温廷舜淡静地垂落下眼睑,声线依旧澹泊:“长兄此话何意?”
“首先,我们这七日合作默契,几乎未曾出过任何纰漏,”温廷安眉心微锁,“再者,元夕之夜你不是?也说?了,我们之间理应互帮互助,但你现在是?何种意思?,我们这一组,我和沈云升,你任何一人都没选,我委实?不太明白你的用意。”
温廷舜静缓片刻,右手指腹摩挲着左手指腹,道:“庞礼臣、魏耷身手较好,能起捍护之职,至于我为何会选吕祖迁与杨淳,因为他们是?生面?孔,是?一张白纸,媵王与常娘不曾接触过他们,他们进入酒坊里,会较为顺遂一些。”
温廷安对温廷舜的话将信将疑,他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质上?又没真正说?实?话,她问:“那么,我和沈云升二?人呢?你之所以不选,理由何在?”
他明明知晓她实?质上?想问些什?么,但他偏偏选择避而不谈。
温廷舜不响。
“温廷舜。”
温廷安朝着他走前了半步,揭破了他的遮障,试探性地问向他:“先不论?沈云升,且先说?我自己。你之所以不想让我参与此回任务,可是?因为温家可能会与媵王勾连的关系?你想让我避嫌,故此,不准允我去执行任务?”
温廷舜削薄的唇极淡地抿起了一丝弧度,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长兄,我只是?依照现实?的情状进行人员的调遣罢了,我之所以将你、沈云升、崔元昭与苏子?衿留下,是?因为媵王或多或少都对你们留有印象,这不利于任务的执行,仅此而已。”
温廷安隔了很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廊檐之下的一串琉璃风铃,就这般锒铛地响动着,像极了一颗曳动不安的心,温廷安抬首,仰视着温廷舜,“真怕媵王对我们有印象的话,那么,在坠入金水桥的那一日,媵王也见着你的脸了,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去常氏酒坊涉险?”
温廷安没给温廷舜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也许你会说?,可以让朱叔替你们易容,但易容一术同?样?适用于我们,这就是?你方才?解释的纰漏。你明明知晓我非常想查一桩公案,但你没有让我参与此回任务,并且,在这七日之中,你从未透露过要当斋长的意图,不争不抢,但在课业方面?,你常居于魁首,是?不是?可以这般说?,你原本就知晓阮渊陵一定会派遣我们潜伏于常氏酒坊,遂此,你早就筹谋好了一切?”
温廷舜道:“长兄此言差矣,遴选斋长的决定,在于五位先生,而非在于我,我不能动摇他们五人之间的决定。”
温廷安撩起薄薄的眼皮,看着他,但温廷舜风雨不动安如山,情绪揉不开,俨似一团迷雾,让她捉摸不透。
她继续道:“遴选斋长之位的规则很直接,你擅用规则,当选为斋长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且外,你也有选人的权利,但你不选沈云升,按我的猜测,只因为他同?样?极有筹谋,不太会容易受你的差遣,而庞礼臣与魏耷二?人,身手极好,但没你想得这般多,会较容易为听候你的驱驰,故此,你选了他们。至于吕祖迁、杨淳,他们确乎是?同?你所说?,迷惑常娘耳目的障眼法。”
话说?至最后,廊庑之下静谧一片,温廷舜薄唇浅抿,继续等?着温廷安的下文,她却是?没再继续就着这一桩事体说?下去,转而道:“温廷舜,你这般行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空气有一霎地宁谧,廊庑之下,风声悄然止住了,人籁静默如谜。
温廷舜也没任何多余的解释,喉结紧了一紧,最终,只是?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长兄,我这般做,是?为了温家好。”更也是?为了她好。
自然,他承认有自己的一片私心,也有他自己要实?现的筹谋,在这一桩事体上?,他不会做出任何让步,更是?不会畏葸不前。
温廷安从温廷舜的话辞听出了一丝端倪,尚想细问,这时,前头朱常懿催促着他快走,跟随上?去的众人亦是?望回看了过来,神态各异,别?耽搁了时辰,温廷舜看了温廷安一眼:“现在还?不是?何时的时机,待时机到了,我会同?长兄细细言说?的。”
言讫,便是?随着大队伍离却了。
温廷安静静看着温廷舜的背影,只字未语,他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所谓的时机到了的话,他想说?的事情,又是?指什?么?
第60章
翌日朝暾; 温廷舜便带着其他四个少年上路了,阮渊陵与朱常懿俱是并没有前去相送,待他们出了三舍苑后; 自会有暗桩窃自同他们接洽。
天刚不亮的时候; 温廷安很早便是醒转了; 昨夜她同温廷舜不欢而散,心口难免有些发堵,又因是心中生有诸般好?奇,据说朱常懿的易容术堪称鬼斧神?工; 便是与苏子?衿一块儿去了斋舍,且看众人易容过后的模样。
离开监舍,温廷安一路穿行?于被薄雾稠云裹浸着的青石板道; 空气里结满了沁凉冷冽的雾珠与霜气; 薰风吹拂了过来,她?后颈处的肌肤便是添了一丝飕飕凉意; 温廷安不说话,身侧的苏子?衿面容上有着?凝色; 二人并不言语,路上还遇着了沈云升与崔元昭,四人同行?,一并齐齐入了九斋。
仅一眼; 温廷安等四人遽地停了下来; 神?识着?实有些发怔,斋中的五人一改旧日的模样,全然是一派陌生的景象; 有人或是易容成了老叟,或是易容成了垂髫; 更有甚者,易容成了妇孺,美丑妍媸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温廷安呼吸静静地轻了一截,堪堪立在了门槛处,视线抻入了被熙光所掩映着?的内堂,在一折绘摹着?磅礴山海的画屏背后,她?隐隐约约地透过半透明的宣纸与画屏的罅隙,看着?了少年紧劲峻瘦的一截腰影,皮肤极为白皙,泅着?春日的大片辉光,衬得少年的肌肉线条愈发柔韧匀实,这般的情状,在清早之中,显得格外夺目摄魄。
温廷安不知道温廷舜易容成了何种面目,心中掀起了一丝风澜,忍不住猜想,是男还是女?年岁几何?又是何种身份?
正思忖间,她?便是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众声杂沓纷来,她?听到崔元昭蓦地惊出了一声颤颤的疾呼:“这,这是真的斋长吗,我简直不敢相认……”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吸气之声,温廷安渐然听到了一双绣花蛱蝶软底绣履,在青石地面轻踏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抬起了眸心。
只见一道身着?天青窄袖褙子?,衬着?藕荷色对襟襦裙的年青少女,丱发垂髻,不施粉黛,款款自画屏之中,迈着?玲珑细步,幽幽踱步而出,在温廷安两尺之外的距离翩跹止步,这位少女低眉顺眼,打扮极是寻常,年岁与崔元昭相仿,因是羞怯或是畏生,她?的后颈微微前倾,彰显出一副柔婉媚然之态,视线一直垂落在地面上,纵然是看人,也只敢看下巴颔,未敢贸然直视对方的双眸。
温廷安端详了少女半晌,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眼惊鸿之感,假令不是那五官始终让她?觉得熟稔,她?怕是真要被温廷舜蒙混了耳目,这也勿怪崔元昭会如此惊愕了,温廷舜男扮女装,几能以假乱真,造相竟是如此惊艳,论姿色与仪容,就连同为女子?的她?,大抵亦要自惭形秽。
众人看得敛声屏气,眼儿都发直了,视线都不敢妄自挪开,魏耷更是道:“要不是见温廷舜是个纯直的男儿郎,老子?他娘的都想上门求娶了!”
这番话自当是玩笑之语,但仍旧在斋内掀起了不少风澜。
温廷舜施施然行?至温廷安的近前,温廷安也慢慢看清了温廷舜的面容细节,此则一张皎若中秋之月的脸,眉眸淡得毫无?起伏,眼尾朝上勾挑,眸色却是寒得出奇,待其人出声之时,是纯正醇和的女腔,透着?寒沁沁的冰棱子?,质感韧硬,声线却是温软:“长兄可还在为昨夜的事发了脾气?”
就连小?女儿家的神?情、样态与话腔,亦是十拿九稳,温廷安难得恍了一会儿神?,摇了摇头,心想这厮真是个易容鬼才,轻咳一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