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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思科在前面解释说:“他俩读的是双语幼儿园,英语教学是办学特色,每年都跟市里的其他幼儿园联合举办英文演讲比赛,连续三年的第一名都是他们幼儿园大班的。”
  “你们班里有多少小朋友要参加比赛啊?”郭美云一左一右牵着两只小手,耐心地问。
  “大家都要参加,”狄嘀嘀单手杵着下巴说,“先在我们幼儿园里比赛,表现好的小朋友才能去市里比赛!”
  “那你们班的小朋友都很厉害呀!奶奶十几岁的时候才开始学外语呢。”
  狄嘀嘀继续一脸苦恼地说:“哎,我们要得第一名才行!”
  “为什么呀?”
  “老师说的,我们幼儿园一直得第一名,我们要保持好成绩。”
  郭美云说:“其实不用非得争取第一名啊,参加比赛的小朋友那么多,拿到第二名第三名也很优秀,第十名其实也很不错。”
  她自己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因为这个性格,这辈子没少吃亏。
  但她这个性子,其实也是被环境和时代造就的。
  农村重男轻女,家里有点家资的,都会送男孩去上学。
  她是全村第一个进学堂的女孩,当时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很多人都当着她父母的面说,女孩迟早要嫁人,让女孩读书纯属赔本赚吆喝。
  她妈当时把那些人全都撵走了,然后抱着她说,“丫头,好好念书,给你老娘长长脸!”
  她也想不蒸馒头争口气,读书比男孩们都刻苦,再加上她读书天赋高,从小到大都能把那些男同学甩在身后,她的成绩总能比第二名高上几十分。
  不过,“第一名”像是她身上的枷锁,为了第一名,她这辈子付出的太多了。
  双胞胎与她当年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考不考第一名,有什么打紧呢?
  她活了大半辈子,回头想来,快乐才是最宝贵的。
  然而,小朋友的世界很单纯,狄嘀嘀和狄嘀嗒对她这番话并不理解。
  “我们得保持东轻幼儿园的好成绩呀!”狄嘀嘀想起什么,对小奶奶控诉道,“爸爸还没给我们写演讲稿呢!”
  “你参加比赛,还是家长参加比赛?自己写!”狄思科义正词严道,“让家长给你们写演讲稿,那不是作弊吗?”
  “我不会写!”狄嘀嘀理直气壮,“老师说小朋友的演讲稿都要家长写。”
  她现在还处于只会说不会写的阶段。
  “要是哪个小朋友摊上了不会英文的家长,是不是就不用参加比赛了?你们幼儿园这样搞可不行,回头我得去跟老师说道说道。”
  狄嘀嗒还在一旁拱火,“爸爸,你去找老师说说吧,要是让我们自己上台随便讲,我肯定能得第一名。”
  狄嘀嘀被气得干瞪眼,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要是敢去找老师,我就不跟你好了!”
  郭美云被这爷仨逗得直乐,拉过孙女的小手说:“没关系,不就是演讲稿嘛,奶奶可以帮你写。”
  “嚯,那你们岂不是要直接锁定第一名了!”狄思科笑道,“你们小奶奶可是老牌大学生,光是大学就读了两个,学历比爸爸还高呢。赶紧跟小奶奶说说好话,让她帮你们写个能拿第一名的演讲稿。”
  老狄家祖传捧场王立马上线,狄嘀嘀和狄嘀嗒给奶奶啪啪鼓掌。
  从酒店到京郊的一路上,郭美云都很放松,还跟孙女玩了一会儿翻花绳。
  可是,随着路程渐渐缩短,离老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心里忽然就突突跳了起来。
  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吧。
  她偏头望着窗外的风景,距离上次偷偷回国,又过去了十多年,家乡的变化太大了。
  从前那条能把她屁股颠成八瓣的碎石子路,已经变成了平坦的柏油马路。
  马路两边店铺林立,开着小吃店、汽修铺,沿途还有挥舞着抹布招揽洗车生意的妇女。
  狄思科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逐渐安静下来的小姨,打破安静问:“您上次回来的时候,在乡里都找不到地方吃饭吧?”
  “嗯,没有这些小饭店,不过,”郭美云有些得意地说,“我早料到公社里没地方吃饭,提前准备了干粮,否则就得走去县城吃饭了。我当年去城里上学,每次都要在这条路上往返,对这里太熟悉了……”
  狄思科就顺势问起了他们当年在城里上大学的情况,国家每月给学生发多少补贴啊,食堂饭菜的口味如何啊,上外语课有没有外教啊。
  谈起大学生活,郭美云总算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她人生最快乐恣意的一段时光。
  尽管如此,等到汽车开进村里时,郭美云还是闭紧了嘴巴。
  马上就能见到父母了,心里的紧张,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狄思科将车子在小院儿门口停稳,还没打开车门,就冲着院子里喊:“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而后他便清晰地听到了碗盘落地的脆响,不多时姥姥就被大舅妈搀扶着,快步跑了出来。
  狄思科将后车门拉开,对里面的人说:“小姨,回家了。”
  郭美云直直望着那个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跑过来的人影。
  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离家时,她还青春年少,如今却已到了知命之年。
  可是,时光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三十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她的父母。
  母亲的满头白发,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她努力大睁着眼睛,试图分辨前面那几个朦胧的人影,直到眼泪夺眶而出,她才勉强看清了面前那张苍老的面庞。
  郭美云嘴唇翕动了几次,尝试了许久,才在嗓子眼儿里喊出了一声“妈”。
  不待她再说什么,便被人急切地揽进一个瘦弱又温暖的怀抱。
  老太太颤着声音问:“是美云吗?”
  “是,是美云。”郭美云依偎着母亲,不住点头说,“妈,是美云回来了。”
  “你既然活着,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呢?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老太太一边哭,一边锤着她的后背,恨声道,“你这死丫头的心太狠了,是不是等我死了,你也不回来看我?”
  “妈,我,我不敢回来啊!”郭美云靠在母亲怀里号啕痛哭,像个诉说委屈的孩子,“我爸说我不是他的女儿了,以后再也不许我回家了!”
  “你敢为了资本家一个人跑去港岛,怎么就不敢回家了?”老太太恨不得用拐棍儿抽这死丫头两下,“你爸说的是气话,他早就后悔了,这些年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话落,母女俩又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老爷子显见地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坐在屋里喊道:“让那丫头进来,我得问问她,是不是还记恨我呢!”
  郭美凤冲着屋里不客气地回道:“爸,您就别添乱了,有本事您就出来!”
  众人:“……”
  老爷子这几年腿脚不利索,已经不怎么能走路了。
  否则也不会明知亲闺女归家,他还在屋里安稳地坐着。
  不过,一直在外面说话确实不妥,郭美凤就做主对众人说:“咱们先进屋吧,再哭下去就把左邻右里都招来了,有什么事回屋说,看把我爸急的!”
  郭美云这次只打算偷偷跟家人见一面,不想闹得全村人都知道她回来了。
  闻言,就搀着母亲说:“妈,咱们先进屋吧,您要是想骂我就进去再骂。”
  而后跟一旁的哥哥和嫂子们打了招呼。
  被这样一打岔,老太太的悲伤情绪也被冲淡了些,她掏出手绢帮自己和闺女擦了眼泪,然后拉着闺女进屋。
  老爷子正在屋里等着呢,见到终于归家的小闺女,他用拐杖敲着地面问:“郭美云,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记恨我不让你回家呢?”
  “没有。”郭美云抹眼泪。
  “不记恨,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老爷子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我看你就是记恨我呢!”
  “我没有。”
  “你就是记恨呢!”老头子撇过脸,不想让人发现他通红的眼眶。
  “哎呀,行了,我记恨您,行了吧?”郭美云鼻音浓重,将她头上的遮阳帽取下来,扣在老头没剩几根毛的头上,“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讨厌!我好不容易回来,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呀!”
  “你要是早点回来,我有的是好听话,谁让你不回来的!”老爷子拉着脸说,“现在回来肯定没有好听话,有本事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父女俩刚一见面就呛呛了起来。
  老头不能走路以后,脾气愈发古怪,狄思科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心的话,便笑嘻嘻道:“姥爷,您还是说点好听话吧,我小姨现在可厉害了,在国外读了大学,现在是跨国公司的研发副总裁呢!”
  狄嘀嗒补充:“是研发高级副总裁!”
  他在“高级”两个字上狠狠加了重音,在他心里,“高级”这个修饰词还是很重要的。
  高级副总裁,听起来就很高级!
  老头老太太听不懂这些,只是问:“跟老五比呢?比老五的官儿还大吗?”
  “对啊,我小姨比我官儿还大呢!”狄思科肯定地点头。
  一个外企,一个国企,没啥可比性。
  但狄思科深知老人想听什么,乐意顺着说。
  闻言,老爷子果然面色和缓了许多,哼了一声说:“那还行,当年那些读书的钱没白花。”
  “我在家读书的时候就一直拿第一名,出了国就更要得第一名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场,听到这里,老头老太太这才破涕为笑,高兴了起来。
  瞧见屋子里挤满的人,老太太有点嫌弃。
  她先为小女儿将家里的孩子挨个介绍一遍,便将人打发出去玩了。
  然后,又对儿子儿媳妇发号施令,“美云已经回来了,说话的时间还多着呢,先准备晚饭,咱们吃了饭再聊。”
  闲杂人等全被打发出去了,老太太拉着小女儿问起了她这些年的经历。
  尽管已经听大女儿介绍过详细情况,但她还想听小女儿亲口说一遍。
  郭美云按照对姐姐的那套说辞,滴水不漏地跟父母重新讲了一遍。
  不过,她跟姐姐见面时,比较仓促,郭美凤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她。
  如今老太太提前有了准备,当然会问得更详细一些。
  “你这些年结婚了没有?有孩子吗?”
  “没结婚,但有一个女儿。”
  老太太蹙眉说:“那哪能算是正经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
  “我没生,但我占用了她妈妈的名字,又从小就照顾她,养恩大于生恩。她一直叫我妈妈,结婚的时候,我还以她妈妈的身份出席了呢。”
  老太太扯了下嘴角,想反驳两句,可是余光里看到坐在一旁的大闺女,她终究没再说什么。
  小女儿这番话对不对呢?
  对,但也不对。
  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等她老了以后,能指望那孩子给她养老吗?
  可是,当着大闺女和狄思科的面儿,她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老大帮美云养了快三十年的儿子,从那么一丁点大,变成了如今的大小伙子,能说养恩不重吗?
  她要是反驳了,那老大得是啥心情?
  老太太在心里琢磨,兴许这也是小闺女的表态吧,养恩是大于生恩的。
  “你都是半百的人了,一直落单怎么行?这些年就没有合适的?”
  “也有,但都错过了。”
  老太太不太相信这番说辞,怀疑地问:“你不会还想着那资本家少爷吧?你这辈子全被他给毁了!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有什么可惦记的?”
  郭美云觉得当年的是是非非已经过去了,现在想来也不能全怪王政安。
  对方并不知道她怀孕了,也许在他看来,北京一别就是他们的永别吧。
  既然已经跟过去永别了,人家当然可以开启新生活。
  她知道父母对资本家少爷的成见很深,当年不喜欢,现在就是痛恨了。
  所以,她也没为王政安说话,被千里以外的老太太骂上两句,他又不会少块肉。
  “几十年前的感情了,谁还会记得清啊?连他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话虽如此,但老太太还是觉得不一样,美云毕竟是给人家生过一个孩子的。
  她迟疑了片刻说:“你要是还想跟他好,我们也不拦着,反正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事业能养活自己,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就随心所欲地活着吧。”
  郭美云望着父母皮肤上的老年斑,忍着鼻酸笑道:“人家现在有妻有子,我要是想跟他好,早在三十年前就找上门了,哪还会等到五十岁才回头?好马不吃回头草,您放心吧!”
  她在国外这些年,有过很多追求者,也跟几位优秀的男士约会过。
  不过,她始终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感情,而是她早就过了向往爱情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