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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似笑非笑道:“阿娘回不回娘家,都不耽误昭昭回去。”
谭昭昭小心思被戳穿,依旧面不改色,道:“我都是?一片好心,你不懂。”
张九龄迟疑了下,道:“可是?要让小卢姨母也回去?”
谭昭昭想了下,坦白?地道:“她们在哪里都无所谓,回去之?后,她们的日子,估计没?在张家好过,我没?那么小气。”
张九龄唔了声,道:“还是?让她们一起跟着?回去吧,住上一些时日再说。”
谭昭昭爽快地说好,“不好再回来?。”
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养她们一辈子,谭昭昭也无所谓。
没?多时张九龄回来?了,道:“谭氏九娘,我已经办好了你吩咐的差使。阿娘听到要回娘家,很是?高兴,已经在兴致勃勃准备,回去要带的礼了。我让阿娘多住些时日,大娘子这边出?嫁的事情,她无需担心,嫁妆这些都已经早已备好,置办筵席这些,千山统领差使,底下有仆从们去忙碌。”
谭昭昭煞有介事地道:“张大郎差使办得好,赏!”
张九龄笑着?将头凑上前,谭昭昭响亮地亲了他一下。
秉着?礼尚往来?的君子规矩,张九龄顺势亲了回去,眼神?暗沉下来?,呼吸加重。
“阿娘,阿娘!”小胖墩的喊声打断了屋内的旖旎,张九龄皱起眉头,翻身躺下,恨恨道:“这个混小子!”
谭昭昭理着?散乱的衣衫,道:“肯定是?疯玩饿了,回来?要吃的。”
小胖墩接着?喊道:“阿娘,要吃糖!”
谭昭昭笑个不停,扬声道:“不给!”
小胖墩生气大喊:“要吃,要吃!”
早上已经吃过了糖,谭昭昭向来?不许他多吃,无论他如何撒娇打滚,她都无动于衷,说一不二?。
张四郎也一起跟了来?,他规矩些,在一旁看着?小胖墩各种?打滚,他只?看着?笑。
谭昭昭被小胖墩吵得头疼,张九龄劝说威胁都无效,她无奈之?下,折中给了他与张四郎一小块柿饼做补偿。
小胖墩拉着?张四郎喜滋滋到一旁去吃柿饼了,谭昭昭看着?他们头碰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道:“你看四郎这些时日,活泼了不少呢。”
张九龄顺眼看去,欣慰地道:“都是?昭昭的功劳。”
谭昭昭的功劳远不止如此,鱼片粥送出?去之?后,他们吃得都很开心,嚷着?晚上还要吃。
胡椒除了做香料,还拿来?用入药,来?自遥远的番邦,在大唐很是?名贵。谭昭昭从雪奴那里拿了一袋子,想着?要煮粥,平时吃鱼虾羊肉等腥膻味浓的都需要使用,干脆全?部拿出?来?给了灶房。
晚上用饭时,卢氏差徐媪来?请张九龄与谭昭昭,一并去正院用饭。
谭昭昭与张九龄去了,饭后卢氏留下了他们两人说话,语重心长地道:“胡椒那般贵重的香料,要省着?些用。亏得徐媪去灶房看到,将袋子拿了回来?,不然呐,就生生浪费掉了。”
张九龄道:“阿娘,胡椒虽昂贵,灶房时刻需要用,用时再一趟趟来?取,岂不是?麻烦?”
卢氏道:“反正九娘平时也无事,拿取一下如何就麻烦了?罢了罢了,既然九娘嫌弃麻烦,我让你小卢姨母去管着?。九娘到底年轻,在长安大手大脚花费惯了,不知柴米油盐贵。”
谭昭昭眉毛微扬,还没?说话,张九龄已经开了口?,道:“胡椒是?九娘的友人所赠,既然贵重,还是?给九娘保管着?吧。我再从公中支钱,去韶州城买些来?,阿娘要如何使用,都由阿娘做主。”
卢氏脸色变了变,不悦道:“已经有了胡椒,何须再去购置,大郎赚得了俸禄,也不当这般花销。”
眼见母子又要争执起来?,谭昭昭暗自叹息一声,悄然拉了下张九龄的衣袖,道:“阿家说得是?,大郎等到胡椒用完之?后,再去买便是?。”
张九龄见谭昭昭发话,忍住了没?再说话,起身告辞。
出?了正院,张九龄牵住谭昭昭的手,道:“昭昭,你无需这般委屈。”
估计是?从雪奴那里白?得了来?,胡椒对谭昭昭来?说,真算不上贵重。她也并不觉得委屈,毕竟张九龄给了她不菲的家用。卢氏一直以来?,能支配的钱并不多,她看得很重,也情有可原。
谭昭昭道:“大郎,我真的不在意这几颗胡椒。后日就过年了,这几天要忙着?请客,赴宴。大年初五我就回娘家,你也要出?门去,我们要分开一段时日,这些天,我们要快活一些,生闲气不值当。”
张九龄侧头凝望着?她,轻轻嗯了声,“昭昭,我送你回娘家。”
谭昭昭忙道:“别别别,来?回赶路,你就要花上两日的功夫。过完年就是?春,你要趁着?土地未化?开始,征召民夫做先期的工,别累坏了。”
张九龄干脆拥着?她,替她挡住了夜里的寒风,低低道:“昭昭,你处处为我着?想,我负你太多。”
谭昭昭躲在他大氅里笑,看不清脚下的路,依然放心得很,被他带着?前行,从不担心会摔跤,走得稳稳当当。
热热闹闹过完年,宴请宾客,接到帖子,前去刺史府上赴宴。
面对着?刺史夫人杨氏,卢氏除了干巴巴说了几句天气儿女,就干坐在一边,看着?杨氏与谭昭昭言笑晏晏。
刺史夫人来?了韶州府七八年,很是?怀念长安。陪坐的贵夫人们,大多都是?韶州府本地的乡贤,只?有一人去过广州府,其余的基本没?出?过韶州府。
谭昭昭送了杨氏一瓶蔷薇香露,她当即就揭开用了,其他妇人们争相夸赞。
杨氏享受惯了众星捧月,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她真的喜欢蔷薇花露,与谭昭昭兴致勃勃说起了各种?番邦来?的香料,新奇玩意。
多靠雪奴芙娘她们,谭昭昭说起长安美酒,胡商的番邦货物,如数家珍,其余人完全?插不上嘴。
杨氏好酒,谭昭昭也是?酒鬼,两人一拍即合。
杨氏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她们觥筹交错,吃得微醺,兴起之?处,杨氏起身跳了起来?。
谭昭昭已经很久没?跳,身体都僵硬了,不过她随着?乱舞了几下,就找到了在长安酒庐时的感?觉。
其余妇人们也起身凑趣,卢氏枯坐着?不是?,起身一起跳也不是?,拘束又难受。
出?了刺史府,卢氏嗖地一下上了马车,谭昭昭望着?她紧绷的背影,虽想笑,却又挺同情她。
张九龄与刺史道别后上了马车,闻到谭昭昭身上的酒味,上下打量着?她,笑问道:“酒鬼,又吃了多少?”
谭昭昭道:“不多,没?吃醉。大郎,阿家应当很不高兴,你回去劝解她几句。”
张九龄眉头微蹙,听完谭昭昭的解释,叹了口?气,道:“我回去与阿娘会说清楚。人情往来?,交际应酬就是?如此。这只?是?韶州府罢了。”
到了长安,面对着?权贵扎堆,如武氏等人,卢氏会更加难受。
谭昭昭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改变这个世道的等级之?分,但她心宽得很,她不怕遭受白?眼,被鄙夷,能自洽,给自己找气受。
不知张九龄与卢氏说了些什么,翌日她身子就不大舒服,病了。
谭昭昭收拾好了准备回娘家,顿时傻了眼。
她这是?走,还是?须得留下来?侍疾啊?
第六十九章
张九龄也?要前去忙碌修路的事?情; 他得知后,眉头下意识微蹙,问前来禀报的眉豆:“可请了郎中?”
眉豆道:“徐媪煎了娘子惯常吃的药; 婢子听说?娘子平常身子不好时,就是吃这个方子。”
张九龄脸色一沉,怒斥道:“胡闹!”
眉豆被张九龄突发的怒火吓得低下了头,谭昭昭见状; 忙让她退下,温声劝道:“大郎先别生气; 我们且先去正院瞧瞧。”
张九龄只能按耐住怒意,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朝正?院走?去。
刚过了大年初五; 十五过后; 年才算过完; 桃符春帖春皤; 处处透着过年时的喜庆。
张九龄沉默着,谭昭昭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侧头打?量着他; 欲言又止。
昨夜从韶州府回来; 他到底与卢氏说?了些什么?
“昭昭怎地了?”张九龄声音低低; 问道。
谭昭昭沉吟了下,将心里所想问了出来:“过年这些时日忙碌; 阿家说?不定是受了累,着了凉,一时身子不好。要不就是心情起起落落; 一下病倒了。”
张九龄迎着她的目光,牵住她的手?握了握; 道:“昭昭,我?同阿娘说?,贵人们皆这般,捧高踩低处处可见,若是觉着不舒服,感到不自在?,以后就称自己身子不舒服,留在?家中不出门就是。”
谭昭昭听得无语,张九龄的话虽是事?实,卢氏本就一肚皮火气,听后还不得火上浇油。
张九龄道:“劝说?无用,只能告诉阿娘这些。我?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只能多劝着些她。”
谭昭昭道:“我?知道大郎的一片苦心,阿家正?在?气头上,你该顺着她的话说?,安抚她,而非不让她出门。”
张九龄懊恼地道:“我?知道该如何说?,偏生我?也?累,且我?们就要离开,这次说?了,下次还是如此。并非是看脸色的问题,杨夫人也?并非趾高气扬之人,而是阿娘自身的原因?。出去交际,与人搭不上话,说?不到一处去。见识是一回事?,还得看自己的悟性,落落大方与人交往,就算是来自乡野,大字不识的妇人,也?没人会故意刁难。”
谭昭昭不知该如何劝说?了,卢氏已经?这一把年纪,想要改何其难。
张九龄懊恼地道:“身子不好,就请郎中来诊治,何种病,有对症的药方,自己煎药服用,却不去请郎中,又不是三岁小?儿,听上去就像是在?赌气。要是真正?吃坏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你我?是晚辈,长辈生病,如何能不在?跟前伺疾?在?你我?皆要出门的时机,要是传出去,我?是因?着朝廷公务,昭昭却要受到指责。”
谭昭昭也?犯起了愁,世?道规矩如此,她一个人想要抵抗,口?水得将她淹没了。
正?院里,卢氏斜靠在?塌几上,看上去精神恹恹。
小?卢氏张大娘子戚宜芬都围在?卢氏身边,徐媪忙着在?拧热帕子,旁边的食案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两?人上前请安,卢氏朝他们看来,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来作甚,我?不过是些小?小?的头疼发热罢了,哪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谭昭昭听卢氏声音正?常,就是脸色难看了点,并未瞧见发热的迹象,心情微松。
张九龄道:“你们且先下去吧,我?们留下来伺候就是。”
小?卢氏等几人见张九龄神色严肃,犹豫着退了出屋。
张九龄对徐媪道:“将药也?端出去。”
徐媪迟疑着不动,张九龄眼神微冷,她赶紧垂下头,上前端走?了药。
卢氏一下要哭不哭,道:“大郎这是要作甚?”
张九龄不做声,上前伸手?覆在?卢氏的额头上,她挣扎了下,怔怔看着他不知所措。
没一会,张九龄收回了手?,道:“阿娘没起热,身子还有何处不舒适?”
卢氏生气地道:“我?周身都不舒适!”
张九龄道:“阿娘放心,我?们都留下来伺候,直到阿娘身子痊愈为止。”
谭昭昭霎时想笑,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听着。
卢氏一下急了,道:“让九娘留下来就是,你领了朝廷的差使,如何能耽搁?”
张九龄道:“管朝廷差使作甚,阿娘生了病,我?生为儿子,不留下来侍候,以后被人得知了,定会参奏我?个不孝。昭昭本来收拾好了要回娘家,已经?带了信给岳丈岳母,他们还在?家中等着。昭昭是张氏新妇,亦是谭氏的女儿。这么多年都为回去,让岳丈岳母盼了个空,我?作为外子,亦是失责不孝。左右皆如此,当以阿娘的身子为重。”
卢氏僵在?了那里,神色隐隐焦急,道:“我?又不是病重不起,你们都走?吧,别管我?这个老?妪,过几日我?就会好了。”
张九龄道:“阿娘何须说?气话,你养不好身子,我?们都不放心走?。阿娘过两?日要回舅家,我?差人去跟舅家说?一声,阿娘无法回去了。”
卢氏彻底急了,道:“我?养一两?日就会好,哪就不能回去了?”
张九龄望着卢氏,叹了口?气,问道:“阿娘可用过了早食?”
昨日卢氏受了气,连晚饭都没吃两?口?,早起更是米粒未进,她摇摇头,道:“我?没甚胃口?。”
谭昭昭这时道:“阿家多少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得快一些。我?去让人给阿家煮碗酒酿糖蛋来,快得很。”
卢氏想要开口?拦着,见张九龄望着她,只能悻悻住了嘴。
谭昭昭出去唤来徐媪吩咐了下去,她听后,犹豫着道:“酒酿乃是酒,娘子身子不好,如何能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