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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云镜闭了闭眼,敛去心底的丁点烦躁,这些都是假的。
四周陷入寂静,池云镜重新睁开眼,见自己身处于长青街,楼阁屋舍灯火通明,上空的璀璨灯盏盖过月光星辉,周围行人的脸都十分清晰,与真正的那些内门弟子一般无二,还在互相谈笑,只是没有声音。
池云镜在虚假的长青街行走,有什么冥冥中指引他来到无人处,然后抬眸,池云镜的目光一下定住。
漂浮的飞舟上,楚朗风将沐玄紧紧抱在怀中,一个青涩但挺拔英俊,一个纤细妩媚,心魔凉凉笑道:“看着是不是有点般配。”
池云镜的指尖掐紧,声音依旧平静:“你做出这些假象,意欲何为。”
“先前的是假象,现在的可不是。”心魔道,“池云镜,我们共存八年,彼此知根知底,你知道我拥有你没有的见识,还能看到你看不见的东西,这是我实实在在看到的,长青街正在发生的。”
“本该待在阿沐身边的是你,结果机会被小师弟抢占了。”
“人家直接上,可比你痛快多了。”
池云镜道:“不可能。”
察觉到他不信,心魔呵了一声,长青街的景象如泡沫般融化,“那就当我是在骗你,继续参悟你的剑诀。”
黑暗的空间下起雪,凝聚成各种各样的妖兽,池云镜来到了的下一层意境空间。
寒冷中满是杀机,铺天盖地的妖兽群涌向雪衣少年,近乎将他淹没,池云镜却一时没有动作。
直到第一头妖兽的利爪快要撕开池云镜的胸膛,他的指尖一动,旋风般的剑气携着雪花四散开来,清除大片妖兽。
与此同时,池云镜的身影消失无踪,转瞬间来到长青街。
“值得庆祝。”心魔道。
自池云镜踏上修道之路起,它从未能动摇过池云镜的心志。
这是它第一次赢。
*
突然被楚朗风抱进怀里,沐玄有些惊愕,拍了拍他的手臂,“先放开我。”
楚朗风心底里不想放开,于是封蚀放大他这份欲望。
一直以来萦绕在身周的冷香,终于实实在在拥入怀中,楚朗风不舍得松手,心脏跳动飞快,耳边回响着血液激荡流淌的声音,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与沐玄融为一体。
沐玄察觉到异样,“你怎么了?”
楚朗风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脱口而出:“我想和阿沐永远在一起。”
与此同时,身处镇邪塔内的封蚀轻喘一口。
他的本体是黑龙,在关系混乱的妖龙中,也是欲望最旺盛的种类。
若是愿意,各族有无数美人可供封蚀挑选,他不是没想过找人,但都看不上,面对面就觉得兴味索然。压制本性固然困难,可他未曾料到,通过傀儡咒传来的一个简单拥抱,自己的胸口就有点滚烫,冒出鳞片。
镇邪塔危机四伏,封蚀明面上乃金丹初期,在一些妖鬼眼中是容易捏的软柿子,又一个鬼修偷袭封蚀,他脸上骤然浮现极度阴鸷恼火的神情,下手狠辣,将鬼修撕成碎片。
封蚀脸色难看盯着鬼修消散前的碎片,以及那张狰狞丑恶的脸,脑中不停想着沐玄的样子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火气这才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莫大耻辱,他竟然因为这种可笑的事险些失态。
定然是剑灵那副皮囊的效果。
那边,沐玄在和楚朗风说:“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
“怎么没有。”楚朗风急切道,“那些相濡与沫,举案齐眉的夫妻,不是都不会分开。”
沐玄道:“我们不是夫妻。”
楚朗风心头一凉,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他自己一时都没搞清楚原因,只能继续抱紧沐玄。
沐玄的语气微微严厉:“放开我。”
楚朗风闷声道:“我不放。”
“我要生气了。”沐玄警告。
楚朗风身体一僵,不愿他生气。
这时,夜空上冰冷的月华掉落一束,袭向楚朗风。
楚朗风表情微变,带着沐玄躲开,一袭雪衣,出尘如仙的少年立于半空,冷冷看着他们。
“师兄这是何意?”楚朗风问,“你不是遵照师尊之命,在参悟剑诀?”
池云镜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松手。”
楚朗风没再抱着沐玄,但还握着他的手腕,听池云镜宛若命令的言辞,他生出一种竞争意识,“我没必要听师兄的。”
“如果是我让你放开呢。”沐玄道,“听话,冷静一下。”
楚朗风内心酸涩,“阿沐,你向着他?你们才相处多久。”
“你认识阿玄,可比小师弟早多了。”心魔继续拱火,“不过,在相处时间方面,确实是你的小师弟更胜一筹。”
池云镜还能不能将它的话听进去,倒是个问题。
看着池云镜瞳中微弱的玫色,楚朗风惊疑道:“你的心魔发作了?”
池云镜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重复道:“松手。”
“我会松手,只要师兄离开。”楚朗风不愿惹沐玄不高兴,却也不想池云镜留在这里。
他直觉,如果池云镜留在这里,会发生他不喜欢看见的事。
沐玄侧头望见陈舒正往这边找来,道:“你们师兄弟这样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没人有动作,任由陈舒过来。
见悬云峰的师兄弟正在剑拔弩张对峙,其中之一是赫赫有名的池师兄,陈舒险些吓得直接转身离开,但他忍住惊慌,硬着头皮问:“楚师弟,你们怎么了?”
“没有师兄的事。”楚朗风僵硬道,“你快离开吧。”
陈舒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这里。
池云镜站着不动,也不再多费唇舌,森冷剑气袭向楚朗风!
先前池云镜尚存有理智,出手克制,楚朗风得以躲过,第二道剑气显然更为狠厉,楚朗风无从闪躲,只能硬抗。
然而,正在楚朗风防御剑气时,封蚀控制他晃神了一瞬,楚朗风的防御出现疏漏,剑气直击他的要害,这一下必然会重伤。沐玄仓促出手,挡住剩余剑气,手臂受到反震开裂,他与手臂碎片一同掉落下飞舟。
傀儡的结构脆弱精密,天工长老建议过沐玄不要拿来斗法,何况沐玄仓促间用出全力,否则挡不住池云镜一剑。体内元件因为过载而大量损坏,牵连到沐玄的魂体,池云镜神色一变,下来接住沐玄,沐玄已经在他怀中昏迷过去。
池云镜眸中暗色紊乱,反手再给了楚朗风一剑,带着沐玄赶去铸器峰。
楚朗风失去意识,共享的视野切断,封蚀下意识挪动脚步,打算离开镇邪塔。
然后反应过来,这些是他一手促成,过去干什么。
*
铸器峰的熔炉夜间仍在燃烧,如同悬挂在宗门内的第二轮太阳。
听着沉重急促的敲门声,天工长老满脸不耐烦,她这两日忙碌得没停歇,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丝毫未打理的头发纠集成一个疙瘩,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就被敲门声叫起来,她连用神识扫一下外面都懒得,浑身上下写着烦躁,“是谁这么晚过来,催命呢?”
天工长老一把拉开门,视线定格在不对劲的池云镜身上,然后下移,看到他怀里的沐玄。
“怎么搞的。”天工长老叹了口气,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进来吧。”
池云镜跟在她后面走进屋,将沐玄放在床上。
天工长老待在他旁边冻得慌,不用看都感觉到池云镜的神经紧紧绷着,尤其在她问话的时候:“剑灵手臂损坏的部位,怎么好像残留着你的剑气。”
“是我。”池云镜的声线没有起伏,目光凝固在沐玄身上。
这个状态的池云镜,问也问不出东西,天工长老专注检查沐玄的情况,然后道:“没事,就是身体元件一时间损伤太多,波及到剑灵,使得他昏迷,除此之外他没有受伤,多睡会儿就好了,损伤得算是很常见,容易修。”
“多谢长老。”池云镜声音微哑。
“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天工长老的眼皮像挂着铅块,只是检查了沐玄的情况,神识耗尽的大脑就开始胀痛,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有气无力摆了摆手,至于池云镜身上出了什么事,轮不到她管,该由他的师尊来管。
池云镜守在沐玄床边。
没过多久,楼崖便来了。
“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楼崖道,“师兄弟刀剑相向,你们真是好样的。”
“你将师弟伤至昏迷,我刚将他送往药鼎峰。”
池云镜起身,面向楼崖单膝跪地,“弟子知罪。”
“你的心魔发作了。”楼崖道,“先去镇压心魔,剩下的等你清醒了再算。”
池云镜轻轻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我看你没有知错。”面对疼爱的徒弟,楼崖彻底没有了昔日的好脸色,“你不去,我就带着你去。”
池云镜问:“我若离开,阿沐由谁看护?”
“他在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人看护。”楼崖道,“或者,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镇压完心魔,再来见我。”
池云镜道:“师尊喝了许多酒。”
“我随时可以化解醉意。”楼崖道,“就算醉酒,也强过你。”
池云镜突然道:“师尊今日来暮寒居,主要应该不是因为我与小师弟的懈怠,而是为阿沐而来。”
“我离开后,师尊还会做上次在药鼎峰的事么。”
“放肆!”
楼崖动了真怒,神色难看至极。
第36章 戒尺
楼崖不再与池云镜废话; 直接擒住他的肩。
池云镜反抗,银白剑光毫不留情攻向楼崖,楼崖的笑声含着冰冷怒意:“长本事了; 脾气也见长。”
不见楼崖作何应对; 剑光在碰到他的前一刻骤然消散; 楼崖强行带着池云镜回悬云峰,打开一间静室的门; 将池云镜关进去。
楼崖用灵力封住门; 同一时间; 门扉发出巨响,是里面的池云镜在攻击。
“在你恢复正常前; 我不会放你出来。”楼崖淡淡道。
门扉支离破碎; 但楼崖的灵力仍然牢牢封锁着,不被动摇分毫。
慢慢的,里面重归安静; 池云镜别无他法,听进了他的话。
两个时辰后,夜幕依旧深沉; 四周连鸟兽鸣叫声都无; 静得可怖。
池云镜平静的声音响起:“师尊。”
待在静室外的楼崖抬眸; 池云镜就站在支离破碎,被青色灵力封着的门后,神色冷静; 一如往常; 仿佛从未有过心魔; 他就是靠这样一直隐瞒着师尊。但现在; 池云镜的鸦发散乱; 未曾重新束好,随便一个昆仑境弟子过来,都能发现他的异常。
楼崖缓缓开口:“你向来心性坚韧,滋生心魔已经令我意外,我本以为只要你有心,克服心魔不成难题,这不会变成你晋升元婴的阻碍,但如今看来未必。”
“两个时辰,你花的时间比我预想中久。”
池云镜是想快点克服心魔出来,越这样反而心越乱,陷入挣扎。
楼崖想到了这点,“你竟会受困于如此简单的问题,着实令我失望。”
“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可以解决,不劳师尊费心。”池云镜只道,“我能否去铸器峰了?”
楼崖闭了闭眼,不耐摆手,“你去。”
“弟子告辞。”池云镜行了一礼,身化剑光离开。
楼崖倚着墙席地而坐,从乾坤戒取出一壶酒,仰头正欲往口中倒,忽然若有所感:“捉阳?”
明黄剑光落到楼崖面前,剑光消散,现出捉阳峰主的身影。
“我没打开悬云峰的结界。”楼崖道,“你又擅闯进来。”
“你一直将我拒之门外,我不闯进来,无法找你比剑。”昆仑境剑道造诣最高者,非楼崖莫属,就算捉阳峰主才大乘期,与渡劫期的楼崖实力天壤之别,也偶尔会来挨打,对她有所收获,“我听闻云镜与他的小师弟在长青街发生冲突,击伤了小师弟,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见你的心情也不好。”
“是与阿沐有关吗?”
“云镜为何会借楚朗风的剑,当初他明明果断拒绝了。”
楼崖无意对外人详说,只道:“云镜滋生了心魔。”
捉阳峰主惊道:“云镜竟然会有心魔?”
“我比你更意外。”楼崖喝着酒,“或许,我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弟子。”
*
池云镜赶回铸器峰。
“你来来回回的,我看着都累。”心魔今晚心情不错,语调都是上扬的:
沐玄仍躺在床上睡着,池云镜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注视沐玄半晌,池云镜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束好散乱的发丝。
“女为悦己者容。”心魔哼笑,“男人也是。”
半个时辰后,沐玄的长睫颤了颤,缓缓醒转。
“阿玄。”池云镜出声。
沐玄迷迷糊糊问:“你没事吧。”
池云镜语气和缓:“没有。”
“那朗风呢?”
池云镜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