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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神爱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道:“都怪你,你太讨厌了!”
齐邯怔住,不知自己怎么又招惹了小祖宗,不敢贸然搭话。
她今日太乖巧贴心了些,贴心到他都差点忘了他的秉性。
事实上,她今日能不作不闹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齐邯觉着,他不能再奢求别的。
“你昨儿不是来东宫了,怎的不告诉我有块砖翘起来了?”萧神爱气咻咻的质问,恼道:“都怪你。”
齐邯:……有点意外,但好像又不是很意外。
深吸了口气后,他拿着帕子,替萧神爱将泪痕轻柔的抹去,温声解释:“桐桐,我昨日并未见着……”话说到一半,他觑见萧神爱的脸色,忽的改了口,“都是我不好。下回再走过时,定要仔细留意那些青砖。”
他认错认得太快,以至于萧神爱都怔了许久,神色恍惚了一下。
但萧神爱是什么人啊?真要作起来的时候,就是萧晗也能头疼,她才不会因此就轻易低头呢。回过神后,她一扬下巴:“行吧,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算了。”
“我要吃核桃!”想了想,她便颐指气使的说了句。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颤巍巍的想要往下坠,却偏要骄纵的说着这番话。
齐邯哭笑不得,垂首问她:“我这会子剥给你?”
“嗯。”萧神爱如猫儿般轻应了一声,眼帘低垂,瞧着焉耷耷的。
她被齐邯半揽着,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虽是孟春,但齐邯穿得单薄,她能清晰感受到,心脏在里头蓬勃而沉稳的跳动着。
萧神爱唰的一下红了脸。
她慌里慌张的,挣扎着想要坐稳些。然一只手受了伤,仅有一只能使上力气,一个脱力,她便径直跌进了齐邯怀中。
只是这一次,齐邯却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温度炽热,萧神爱被烫得心尖一颤,怔然抬首看他。
却见齐邯垂首,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身子骤然僵住了。
俩人气息交融缠绕,苏合香萦绕于呼吸间,独属于男子凛冽的气息将她裹挟住,霸道的不肯放松半分。
萧神爱紧紧攀住了他的衣襟,手心与他胸膛紧密相贴,呢喃了声:“子彰。”就在她怔神的当口,车架停了下来。
齐邯动作一顿,眸子里闪过一抹戾色,闭了闭眼,覆在萧神爱手背上的那只手缓缓移开,替她拢了拢衣襟,动作轻柔的扶正了她的身子。
而后猛地掀开车帘。
他眸子里的阴鸷之色,虽是一闪而过,却仍被萧神爱清晰捕捉到了,她便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
却见车马停到了谢府门口。两名少女相携着从中走出,正是娇俏爱笑的年纪,却穿着身素净的衣衫,眉眼低垂。
萧神爱倒识得那俩人,是齐邯的两个庶妹。
随着俩人出来的,是一名言行举止皆是上等的仆妇,那仆妇走到马车旁行了个礼,轻声道:“五郎,夫人不想见了故人感伤,今个就不去了。只劳烦五郎带两位小娘子同去,让她们尽尽孝心。”
这仆妇是李初柔的陪嫁李媪,故而她对着齐邯时,还是照着从前在平凉侯府的称呼。
齐邯点了点头,淡声道:“知道了。”又看了眼李媪后,他将车帘放下。
齐嘉良薨后,他的几个姬妾各谋出路。
齐丹玉和齐丹影的生母都改嫁了,她们便跟着嫡母李初柔过活,一直在谢家养着。
待两个小姑娘上了后面一辆车,队伍重新行驶起来。
齐邯的手不知何时扣在了萧神爱的腰上,哑着声音问:“桐桐,你方才唤我什么?”
萧神爱脸上浮现一抹绯色,羞得连指尖的粉都浓了几分,转过了身子不理他。
齐邯又哄了几句,她含糊道:“没什么呀。”
“是么?”齐邯在她腰肢处,不轻不重的按了下,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柔下来哄她:“桐桐,再唤我一声听听。”
萧神爱抬眸瞥了他眼,又飞快的垂下眼帘,掐了掐指尖,轻声道:“子……子彰。”
子彰,是齐邯的表字。
寻常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出来,端的是婉转缠绵,惹人遐想。
齐邯猛地一顿,随即轻笑了声,低声应道:“嗯,我在呢。”
车架行驶途中,到底有几分颠簸。顺着这份颠簸,萧神爱便觉俩人愈靠愈近,而他的那只大掌,更是紧揽着她不放。
一阵东风拂过,将纱帘掀起一角,微凉的风便顺着那间隙灌了进来。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倒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极为清新舒爽。
“齐邯。”萧神爱百无聊赖的抠着他衣襟上的暗纹,声音轻柔,“你从哪儿学坏啦?”
齐邯侧首,不动声色的望着怀中少女。
萧神爱往日都是直呼他齐邯的。若是撒娇时,则会喊他哥哥,倘若不高兴了,则是连名字都懒得喊一声。
却极少唤他的表字。
俩人之间已经够亲密了,甚至连太子都默许了此事,可他犹嫌不够,妄图索取更多。
他捻了下少女的指尖:“桐桐告诉我,哪里坏了?”
哪里坏?还需她告诉吗?
萧神爱怔了一下,旋即又耳根子发烫:“你…你哪里都…都…”这样意味不明的话,她听了便心尖发颤。
看着她羞恼的模样,齐邯不忍再步步逼迫,只笑了几声,将人往怀里带了几分。
出城后,齐邯一面给她剥核桃,一面问起了今日学堂里的事。
“听说是打起来了,可有伤到你?”齐邯问。
萧神爱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呢,是弘文馆那边闹的,就是打得太可怕了些。”她神色略有怔忡,掐了下指尖,似是惊魂未定。
齐邯眉宇微拢。
弘文馆里具是皇室亲眷。虽夫子都是顶好的,勤恳读书的也多,但里头的浪荡纨绔还是数不胜数。每日除了招猫逗狗,似乎没什么旁的事做。
又或是合起伙来作弄人。
齐邯从前养在宫禁,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在弘文馆进学,很清楚里头是什么情况。
他刚去时,馆中不少人看不惯他,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齐邯至今都记得,有一人曾以袖掩面,拒绝与他同桌:“他身上带孝,跟他一块儿会过了晦气。”
他直接将那人提着领子揍了一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殴打。
彼时他父亲新丧不过三月,皇帝怜惜,朝臣舆论也偏颇,非但没有任何惩处,反倒是将那人赶回了家中。
至于那人后来如何,齐邯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被皇帝不留情面从弘文馆赶回去,只怕已经被家族放弃了。
齐邯很清楚,依靠皇帝的怜惜,是最不牢靠的。帝王情绪多变,那点子怜惜,转瞬就会化为乌有。
想让人敬他,唯有先让人畏他、惧他。
再后来,他每一样都是翘楚,是馆中众人难望项背的存在。弘文馆无人再敢轻视他、欺辱他,全都对他毕恭毕敬,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只因他们不但读书读不过,就连最擅长的打架闹事,在齐邯面前也仿佛只是过家家。
校场演练,他很轻易的便能以一敌多,将他们揍得找不着北。他纵然也浑身是伤,但那浑身的煞气、还有眸子里的阴翳,能骇得人夜半惊醒。
然在皇城这样肃穆的地方,弘文馆那群人再顽劣,也极少发生斗殴。
齐邯蹙了蹙眉,轻声问:“是何人在闹事?”
“啊,他们全都打起来了。”萧神爱掰了掰手指,竟是想不出没参与的人,“先是我小叔打了霍余几拳,六叔家的哥哥去给霍余帮忙,后来人就越来越多。”
齐邯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是霍余得罪了越王?”越王那暴躁性子,又是被宠惯了的幼子,上头的兄姐都能当他爷娘了。能跟人打起来,倒也不奇怪。
一听他提起这个,萧神爱噌地就窜上来了几分委屈。
她揪了揪绦带,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开始告状:“霍余欺负我!”
齐邯剥核桃的动作一顿,却听她又道:“我告诉了我小叔,他气不过,就将霍余给打了。然后……”她摊了摊手,“然后就是这样了。”
齐邯知道越王同她关系一向不错,会为了她打架,实属常理。
“霍余如何欺负你了?”齐邯声音轻柔的问她,只是那语气里头,却隐隐夹杂着几分怒意。
萧神爱将宫绦揉皱成了一团,委屈到眼眶都红了圈,小声说:“他用角球扔我,还在背后拿我取笑。”
齐邯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眸中敛着戾气,手掌微一用力,一颗山核桃顷刻间粉碎。他冷声道:“此獠,太过放肆。”
“还好啦,反正我也拿角球砸了他。”萧神爱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看着还挺疼的诶。”
还是一击即中!
看来她前段日子苦练投壶,真是没白费功夫啊!
核桃肉堆了满满一盘子,精白的细腻瓷盏衬着琥珀色的核桃肉,极为赏心悦目。
他剥好了,萧神爱却又嫌太硬了,硌得牙疼。
她刚才说想吃核桃,不过是在闹而已。齐邯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只笑了笑,将那碟子核桃肉收到一旁,以备她待会要吃。
离凌霄观还有一段距离,齐邯估摸着时辰,把人给哄睡了。
她将脸埋在他怀中,双颊睡得红扑扑的,身子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显然是睡熟了。
齐邯凝着她看了许久,待到确认以后,方才掀开纱帘唤了赵硕过来:“那霍余是霍家哪一房的?”
“是霍家长房的。”赵硕刚才就去跟清檀打听了一番,闻言立马回了句。
霍家长房,那便是安定伯府的了。齐邯顿了一下,他依稀记着,安定伯与皇后非同母,同皇后的关系也远不如卫国公亲近。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齐邯立刻感受到了,他垂眸看去,发现她只是轻微翻了个身,方才放下了心。
“知道了,你着人盯着些。”齐邯静静想了一会,淡声吩咐了句,随即便要放下纱帘。
赵硕应了声是,不经意间抬眸时,便见那美人被他家侯爷揽着,整个人都窝在侯爷怀里,只能隐约瞥见几绺如云的乌发。
怔神间,他突的感觉头顶一凉,惊得他慌忙抬起头,却见齐邯一手掩着怀中人,垂眸看着他,眼神阴沉得骇人。
赵硕顿时头皮发麻,咽喉像被扼住了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急忙收回了目光,片刻后,方才感觉顶上汇聚的视线有所转移。
竟是护得这般紧,赵硕咋舌。侯爷出门惯常是骑马的,也唯有同郡主在一起才会乘车。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是到了凌霄观中。
齐氏姐妹二人由婢子搀扶着下了车,立在一株老梅树下,翘首看兄长的马车,却没见兄长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
俩人不禁有些窘迫,不住地低头看自个的鞋面。
清檀最是清楚自家郡主的脾性,知道她这会要是被唤醒了,定是要发作一番的。见俩人似是无所适从,她便上前笑道:“两位娘子少来凌霄观,不如先在观中逛逛呢?”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多谢陆掌藏,只是掌藏平日也忙,我们姐妹不敢劳烦掌藏,还是在这等着兄长吧。”
萧神爱唤她清檀,她们可不敢跟着唤,而是恭敬唤了她的官阶。
这姐妹二人自小寄人篱下,端的是会看人眼色,说话时也带了几分谨小慎微。
清檀笑了一下:“不妨事的,我就当是在观里散散心了。”
齐丹影架不住劝说,兼之自个也对后院景色起了兴致,便借着宽大的衣襟扯了下齐丹玉。
齐丹玉犹豫一瞬,终是应下。
几人游玩一圈回来时,正巧碰上齐邯从车上下来。
姐妹二人心中一凛,理了裙裾就要上前拜见,却见齐邯转身背对着她们,伸着臂膀,从马车上小心翼翼扶下一人。
那人着了身茜色泥金长裙,其上的方胜暗纹在午后阳光下若隐若现,裙带系了个酢浆草结,将她衬得明艳动人。
身段便已够出众,偏又生得一副雪肤花貌,红珊瑚耳坠在脸侧挂着,折射出几许光芒。
俩人忙整饬了下神情,叉着手给来人行礼。
“免礼。”萧神爱淡声说了句。
她走近了,俩人这才瞧出她脸上晕着抹淡淡的粉色,盈盈桃花眸含着水光,明显是刚睡醒的模样。
不禁想着,刚才许是郡主仍在休憩,兄长才未下车。
齐郁早就候在一旁,旁边还跟着几个观中的乾道,皆着青碧道袍。见齐邯终于肯下车了,忙上前恭敬道:“兄长,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过去?”
齐邯颔首,淡声道:“可。”
看着面前的庶弟,他面色略有些复杂。
齐郁,纷郁郁其承远兮。
取自楚辞,精挑细选。
而他出生时,恰逢父亲得了从邯郸升迁回京的消息,兴奋之余,丢给他一个邯字。
当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