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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从这虚假的父子关系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真情出来。
他好想要一个简单的家啊,有爱,有真实,有柴米油盐的地方。
所以才会一拿到工资就给母亲转账,在夜场忍受着老板的剥削,住着几百块一张的床铺。他以为只要解决了钱的问题,父亲就不会常年在外,母亲就不会刻薄冷漠。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就好像连这个叫做“沉复”的人生都是假的。
对啊,时霁说过,他原本的名字,叫做“鹤书”,取的是“仙鹤来书”的祥瑞之意,可比自己“沉沦反复”的含义要好得多。
干哑的喉咙里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来,沉复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画着的星星。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旋转的,自己像是处在风暴的正中心,却任由身体被旋风卷走,化作命运之海里的鹅卵石。
“你没事吧。”
时霁扶助了沉复的胳膊。
“没事,哥。”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沉复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哥。”
他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沉复不愿让人担心,固执地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知道的啊,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没有关注过我,每次都问我吃药了吗?原来是因为要害我啊,还好哥你早点发现了。”
沉复随意搪塞了两句,就说自己有点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时霁提及,自己的灵魂被放入了人类身体的原因,沉复居然觉得自己灵魂有点想要超脱身体的控制。
是啊,不然为什么,这一切都变化得如此之快。
沉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
头发还有点湿意,但是不重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这个方法挺有效果的,没过多久,沉复就睡了过去。
时霁不忍打扰,看他熟睡后就贴心地关上门,去忙自己的事了。
床上,沉复的呼吸趋于平稳,只是气若游丝,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天之后,沉复开始说服自己接受新的身份。
君子国的太子,时霁的师弟。
只是这份接受对他而言依然是困难的,他做不到仰头自信地跟时霁说话,也做不到真的把他当作哥哥一样肆无忌惮地撒娇耍宝。他安慰自己至少能得到时霁作为亲人的“爱”,但显然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心里一时之间的安慰罢了。
他们之间,一直隔着一层薄膜。
只是这份薄膜到底是长时间以来的身份差距,还是害怕自己借亲情之名行暗恋之实,沉复难以分辨,也不敢分辨。
在时霁的面前他还是会装作那份乖巧的样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试着改口叫师兄,叫师父,开始询问一些关于君子国的往事。表现出自己很努力融入那个陌生的世界里,但是这样的生活终究是表演。
几天过去,沉复还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看起来像是接受了一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到夜晚,孤独如同细密的蝼蚁,爬上自己的心头,用尖锐的啮齿啃噬着。
他会焦虑得难以入睡,然后在深夜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黑夜。
在极深的夜里,人工的星火也会暗淡无光。看来大家都知道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熬夜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可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在漫长的黑夜里守着一盏灯来计算时间呢?
若并不孤独?若心头无物?
整个世界都是孤寂的,仿佛只有他自己。
好像有个哲学家说过,深夜是情绪的放大镜。
沉复也逃不过这样的定律,靠在玻璃上,看着夜风吹过凉亭,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童年和过去,想起那些不算完美的曾经。
他是个并不聪明的孩子,从小成绩很普通,也不是不努力,就是那种怎么努力天赋都只能那个样的学生。再加上家庭环境也不算好,父亲常年不顾家,母亲带着自己一个人很辛苦,分毫都得细算,一说交钱母亲就爆炸,然后就是单方面地对自己输出。
他逃过课,围观过打架,也热心帮助过别人,他会偷偷追星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并不优秀,却也不坏,是班级很普通的那种类型。
无处不在,却又各有千秋。
后来毕业之后就去打工,刚开始的时候工资很少,连生活都不够,后来是无意间进了夜场打工,苦是苦了点,下班的时间基本都快天亮了,但还是想要攒一笔钱回家。
为什么去夜场打工?因为赚钱。
为什么要赚钱?因为想要更好的生活。
他其实没有什么梦想,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所做的选择也全都是社会的压力催促着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尽管如此平凡,普通,简单,但这样的人生对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
是他一天一份一秒,熬过来的。
现在这些过往不宝贵但独一无二的经历,在一夕之间,被判定为赝品。
父母是假的,生活是假的,受过的苦是假的,那些苦涩缝隙里品尝到的甜也是假的,自己对时霁的感情,以及时霁不甚明确的回应,原来都是假的。
就在前几天,得知自己的父亲是邪教的教主,而且还对自己下了那么狠的毒手后,沉复的心已经凉了,他迫切地想知道母亲是不是和父亲是一路人,就求着说要回家见见母亲。
但到家后,母亲也已经消失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时霁还在调查。听说当初时霁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派人一直在监视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跟丢了人。
这边事情还没整明白,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遇到房东,房东通知沉复房子可能要拆迁,如果方便的话,要沉复尽快搬走。
房租不会退的。
房东恶狠狠的表情让沉复觉得可笑,他连家都没有了,要钱有什么用。
他现在不缺钱了,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缺过钱,他缺少的一直是爱。
是来自家人的爱。
被关注,被重视,被呵护,可以肆无忌惮发脾气,不用刻意讨好的——
爱。
只是当房东对着自己的家具指指点点,念叨着这些年沉复一家人弄坏了自己的花洒,弄脏了洗手的水池,擦花了厨房的地板,踩黑了客厅的白墙,一桩桩一件件索要赔偿的时候,沉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攒上一辈子的钱去买个房子,原来居无定所,到最后连一点回忆都留不下。
父母的东西明显时霁更感兴趣,他特地叫了妖族过来收拾,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价值。如果能够挖到以之教或者是沉复身体的线索就更好了。
而沉复却对此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蹲在地上,把那个叫“沉复”的童年装进行李箱里面带走。
泛黄的纸张,秋天的落叶书签,老师批改的段考试卷,还有收集的干脆面包装袋,也不知道到底能换多少钱。
他其实不是多么恋旧的人,只是如今身世成谜,他却觉得这些东西好,比人牢靠。
今夜,月亮西沉了。
明天太阳升起,他又要去扮演那个听话乖巧可爱的弟弟,多好啊,他有了两个师兄,他有了师父,他是君子国的太子,他会长生不老,他会所向披靡。
只是,沉复追求的,从来都只是餐厅里点亮的暖黄色的灯。
他想要的,永远是一个黄昏。
他穿着围裙,老式电饭煲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油烟机的声音闹哄哄的,却也遮盖不了锅铲和铁锅碰撞,热油和肉片焦灼的声音。长年累月烧着、变成漆黑的锅底和燃气灶碰撞,锅铲长柄敲击着锅边,震落那些黏着不肯离开的杏鲍菇。加一勺生抽,盖上锅盖,任凭锅内烈火烹油,菇子出水,爆炒变成焖制,然后从缝隙里迸发出菇子独有的鲜美。
就在这时,铁门发出响声,忙碌了一整天的父亲回家。
打扫院子的母亲会随意地抬头,打声招呼:“下班了啊?”
不够亲密,但确是家人之间独有的距离。
然后他们会说工作,会打趣,会笑,会说家长里短,会指责对方的缺点。然后自己用围裙擦干净手,关掉抽油烟机,静静地靠在厨房的门上,听着人到中年却犹如孩童般的吵闹。
清苦,温馨,充实。
这是沉复追求的全部。
那么简单。
却从来都只是一个梦。
被骗的滋味从不好受,时霁知道。
沉复这几天来无法入眠,时霁也知道。
每次沉复坐在窗边发呆,时霁都会站在门外,透过沉复胸口佩戴的羽毛,静静地感知着沉复的情绪。
恨,失望,疑惑,难受。
比起身份的巨大落差和无所适从,他想沉复更多是因为被“亲生父母”欺骗而煎熬。
他那样地相信他们,宁可自己过得辛苦点也要给父母送钱,冒着风险去夜店打工,甚至连做甜品的最终目的也是回老家开个店照顾好父母。
但却从头到尾都是个谎言,还是以那样禽兽不如的方式欺骗了沉复,差点害得沉复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门内,沉复坐了许久,终归是有些困了。
这段时间时霁推掉了他所有的课程和工作,让沉复专心在家里养着。沉复也不用担心早起的问题,发呆到困倦了,就回床睡觉。
他入睡了,门外的时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天沉复说没事,他就知道一定有事。
时霁叹了口气。
他不期待沉复作为一个刚成年没多久,心智二十多岁的孩子能够迅速从这样的欺骗和背叛中走出来,也不想拿“他们对你不好你应该忘掉他们”来绑架沉复。他知道沉复需要时间,需要体谅,需要引导。
时霁依稀记得沉复提起过,他喜欢烟火气。所以才喜欢做饭,才喜欢一个人抱着韭菜和蒜,在厨房里听自己的歌,择好久的菜。
如果旁人不能给他,那就自己给他。
反正说到底不就是做饭吗?自己堂堂妖王还干不了这个?
于是乎,白色的妖王,围上围裙,走进厨房。
结果可想而知,沉复所想要的人间烟火气,在时霁的鼓捣下,成功变成了爆破现场。
厨房一片狼藉,焦黄色的油渍溅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食物残渣,平底锅被烧穿了洞,电饭煲里面翻涌着白色的不明粘稠状液体,菜刀砍出了一个豁口,锅铲的手柄和铲子也分离了。
知道的说时霁是在这里做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他,他居然要半夜发疯过来炸厨房!
“我我我想给你做点饭,”时霁慌乱地解释着。
他原本的打算是趁着沉复睡醒之前给沉复做点饭,然后再用法术收拾一下餐具,这样沉复就会觉得自己又聪明又强悍又好看,还会做饭,简直是完美哥哥。
然后就不用念叨那两个背刺沉复的父母了。
结果——
计划赶不上变化。
完美的妖王也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也是,光明只有在黑暗的衬托下才会更加光明。
一片狼藉的厨房会衬托的自己更加明眸皓齿,身形俊逸。
沉复听时霁说他在做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饭?饭在哪里?
沉复笑着指着自己问:“哥,那你说说我该吃什么?”
是电饭锅里的米糊,还是地上蹦跶的焦黑土豆,亦或者是那把豁口了的菜刀上沾着的一片黄瓜?
“吃——”时霁转过身去鼓捣了半天,才从料理台上端了一盘,切得非常随意的拍黄瓜,“吃这个。”
看着对方不灵不灵的大眼睛,沉复鼓起勇气尝了一口。
送进嘴里之前在心里默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良药苦口,秀色可餐。”
果然如沉复所料,齁咸。
高血压要犯了。
沉复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拍黄瓜,是怎么让时霁做的这么清新脱俗,难以下咽。
他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让时霁进入厨房了。
不过沉复还是有点好奇的:“哥,你加那么多盐干嘛啊?”
“盐?我以为那是糖。”
沉复突然不知道是拍黄瓜很咸比较离谱,还是拍黄瓜是甜的比较离谱。
尽管如此,沉复还是把整盘黄瓜吃了个干净。
“不好吃,你别——”
“哥哥是完美的,哥哥做的东西当然也是完美的。”
沉复擦干净唇上的水渍。
“对了,我又忘记喊你师兄了,我重新说一遍,师兄是完美的,师兄做的东西当然也是完美的。”
时霁自信满满接受夸赞,等沉复夸完了才开口:“不用了,喊师兄我会觉得像颜一隐。”
“颜师兄和你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那不一样。”
时霁下意识地回话,却没有挑明,为什么沉复和颜一隐不一样。
沉复嘀咕着哪里不一样啊,不过自己好像是听说过时霁是内门弟子来着,哎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