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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乾商笑笑,豁达状:“老王,我的弟子呢,不?论去哪儿,我都是希望他们好?的。什么权力?啊争斗啊这?些那些的,统统没兴趣。只要?咱们行业整体发?展好?,优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
……
中午饭,燕羽果然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半碗砂锅粥,就放下勺子。
黎里知道他心情不?会好?,也想随他。但又觉心软一次便有无数次。不?论对他下午的比赛,还是今后病情的整体康复,都不?好?。于是强迫他多吃了些。
他中途几度皱眉,有几次黎里觉得他要?开?口拒绝,但又终究忍了,把她放到他碗里的份量全吞了下去。
饭后回酒店午休,他没上床睡觉,把自己蜷进沙发?里阖眼了一个小时。
黎里不?知他有没有睡着,但她没有,莫名很累却无法入睡,硬是在窗帘拉着、空调风吹着的暗室内躺了一中午。
下午到音乐厅,燕羽去后台准备。黎里留在二楼观赛,由于曲子长,且重复曲目多,她开?始犯困。直到三点左右,字幕屏上出现:
“《海青拿天鹅》 燕羽(帝音)”
她一下清醒。周围观赛的人也来了精神:“卧槽。选这?曲子。”
“也就他了。”
这?首曲子很长,难度极大,几乎涵盖琵琶各种技巧,同时对感?情要?求也很高。十多分钟的弹奏,对个人能力?是极大考验。哪怕许多高手弹到后程,指法力?度也会走位。所以直至燕羽上台前,还没人选这?曲目。
厅内非常安静,在场听众都是专业人士,自然寄予期待。连好?几个评委都调整了坐姿。
燕羽一上台,镜头便跟了过去。他神色很淡,走去椅子前坐下,抱着琴,定心准备。
屏幕上,他手指微屈,虚摁面板,静置两三秒后,开?始抚弦。
清澈的琵琶音像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珠子散落开?去,跳跃着,回荡在演奏厅四面墙壁上,涤涤荡荡,如珍珠,如水波,轻灵而活跃。
燕羽手指如仙人的拂尘,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起起落落,不?知不?觉间,琵琶琴音层层推进,曲调丰富多彩,五光十色,浓浓淡淡,相间相宜。
琴者的感?情太过充沛,一丝一缕尽数流淌弦上,随着音波传抵至听众心间。
众人全然沉浸,而曲调在不?知不?觉中由轻转重,由舒转紧。就见大屏幕上,燕羽十指勾、挑、拨、弄、捻,千变万化;如森林里永不?重复的枝桠。
满厅的音乐声?全在他指尖,收放自如。仿佛他手中控制着一束斑斓的光线,那光线的深浅、幅度、色彩全由他掌控。
台下听众犹如观赏魔术灯光秀一般,只瞧得见台上光线斑斓,闪烁飞舞,勾勒出一卷卷炫彩的光之画幅。
弹至后半程,切入急弦阶段,他下巴微点,灿白的手指快到如机械般横扫琴弦。琴音如上紧的发?条,越崩越紧;黎里呼吸凝住,不?自觉浑身紧绷。其他听众也不?经?意前倾身子,双手握拳,直直盯着。
有人太过佩服,竟极小声?私语:“我去,他小指那反轮好?厉害,又干净又均匀。”被身边人低嘘一声?,闭了嘴。
十多分钟的长曲,耗心耗力?。
年轻人的额间鼻翼上起了细汗,几丝黑发?贴在饱满额头上。他微蹙着眉,随着弹奏,时而低头,时而仰眸。时而眉梢的弧度坚毅如锋,时而眼中的深情如溢出的春水。
在他指尖,琵琶音颗颗分明如玉珠,每颗都饱含着无限的情绪,弹跃空气中。
黎里在涤荡的乐声?中,望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热爱,对音乐、对梦想世界的纯粹的热爱。
她忽然伤悲,不?知道经?历过那些黑暗,他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又或者,他将?内心所有的痛苦、悲欢、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把琵琶里,才能走到现在?
随着最后一阵急急的弦音渐缓、消弭、完毕,燕羽的手轻扶弦上,微低下头,黑黑的眼睫也垂下,遮了眸。
一滴汗从他眉尾滑落,擦过眼尾,竟像一滴美人泪。
他仍微敛着眉,玉一般的脸颊上竟有丝脆弱。他呼吸很快,胸膛起伏着。
满座宾客,悄无声?息。
只三五秒的功夫,他眉心舒开?,一抬眼睫,丹凤眼里光芒澈澈,面庞已恢复平淡,情绪亦撤得干净。
他手抱琵琶起身,顷刻间,满场掌声?震耳欲聋,连地板都在震颤。甚至有几位评委都鼓了掌。
黎里身边一阵惊叹声?,选手们心知肚明:
“太他么厉害了。是人吗?”
“简直就没短板。”
“比不?上,心服口服。”
黎里用力?鼓着掌,觉得脸上有点痒,一摸,竟不?知什么时候落泪了。
她匆匆下楼,找进休息室。他琴盒已收好?,摆在脚边,人坐在沙发?里,正闭目养神。
其他候场的选手待在各自位置,或佩服或仰慕地打量,没有打扰。
黎里见他额上全是汗,拿纸巾擦拭。燕羽睁了眼,望住她,眸子干净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看什么?”黎里掀开?他额发?,“感?觉不?到脸上全是汗,自己不?会擦?”
他轻声?:“好?累,忘了。”
她一下无言,又道:“要?不?吃块巧克力??”
他摇头:“有话梅糖吗?”
“有。上次给?你还不?吃,知道好?吃了吧。”她剥一颗递到他嘴边,他含进嘴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抬眉:“你手心好?烫。”
演奏,尤其是比赛,确实太耗体力?精力?了。
他说:“我要?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其实不?喜欢吃巧克力?。”
黎里无语:“……”
他说:“但话梅糖,喜欢吃。”
“鬼信你。”
“真的。”
两人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直到他后面的选手表演完毕。黎里扭头看电视屏幕,休息室里其他选手也都盯着。
分数表出来了,第二轮393分。又一个破纪录的分数。
前台的掌声?很清晰,连休息室里的选手们都很激动?,发?自内心地拍手。燕羽拎了琴盒起身,选手们纷纷祝贺:“恭喜啊燕羽。”“你好?棒啊!”“恭喜啊。”
燕羽一一颔首,算是致谢,背上琴盒,牵着黎里的手离开?了。
那天他回到酒店,睡了一整个黄昏。
他第三轮比赛在最后一天下午,有两天半的练习时间。谢菡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还自己找人借了入场证,说到时去观赛。
黎里把谢菡准备的演出服拿来后,燕羽沉默了十秒,说有点夸张。但黎里说他穿上特别帅,他竟就立刻接受了,免了她预先准备的一番口舌。
接下来两天,两人都泡在一起排练。其实过去两个月集训下来,黎里进步神速,鼓速提高到了150。
往往重复的训练是很枯燥乏味的,可这?些日子下来,她竟习惯了。如今有几天完整的时间和燕羽一起练,她一点不?觉乏味。
有时,她将?一段谱子反复提速打了无数遍越来越好?时,一抬眼见燕羽也在重复练习着某个指法,就莫名有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很安心,好?像每一小步都走得稳妥了,所以丝毫不?担心应许的结果。
比赛那天上午,两人乘车去音乐厅,打算看下其他选手表现。出租车转过路口时,黎里望了眼窗外。
“在看什么?”
“那边是海吗?”
燕羽望了眼,一排绿化树外浮着一层淡蓝色。
司机说:“是海。海城就是挨着海的。”
“真的是?”黎里趴在窗边望,“我还从来没见过海。”
燕羽听了,说:“师傅,麻烦就在这?儿停。”
两人下了车,推着箱子走过宽阔的草坪。很快,淡蓝色的大海铺陈面前。
他们找了把长椅,坐在树荫下看海。
“这?算是第一次看海了,还挺漂亮的。但好?像不?是很蓝。”
“离城市太近了,有污染。”
“可还是很美。”黎里说。
淡蓝色的水面一望无际,与天空相连。沿着海岸线,繁华城市蔓延去远方,岸上高楼林立,车来人往。
“有种人类世界和大自然的碰撞感?。”
燕羽听着,微笑:“碰撞?琵琶和架子鼓吗?”
黎里一听,就要?起身:“走吧。”
燕羽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再坐会儿。”
黎里落回来,他揽了她的腰,她往他身边挪挪,靠他肩上:“不?去看其他选手了吗?”
“你想去?”
“现在不?是很想,坐这?儿吹风好?舒服。”
“是啊。”他微眯眼望向海平面和天际线。
黎里问:“为?什么大部分看见海会心情好?呢,像我这?种没见过海的人都喜欢海,奇怪。”
“可能因为?象征着未知的远方?”
“或许吧。但这?边的海跟电视里不?一样,没那么蓝,也没有沙滩。等?有机会了,想去看看有沙滩的海。最好?是白沙滩的。”
“好?。”他说。
风吹着,阳光在绿树上跳跃。
“黎里。”
“嗯?”
“我有点困了。”
“靠着我睡会儿?”
“好?。”
黎里挺起肩膀,他将?脑袋靠在她肩上,闭了眼。
夏风吹着,黎里说:“你头发?长了。要?剪了。”
他低喃:“还好?,暂时不?剪。”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黎里扭头看他安睡的脸:“也行。长点儿也好?看。”
他在风中弯了下唇,树梢漏下来的阳光斑点落在他唇边。
于是一上午,两人什么也不?做了。比赛、对手、评委、音乐厅都扔去身后。他们就靠在那儿,放松地吹着风,看着海,闭着眼,望着天,虚度光阴。
背后,几十米绿化带开?外,是城市的车水马龙;而面前,是海阔天空。
虚度光阴,好?像也没关系。和你一起,就没关系。
第77章 chapter 77
燕羽第三轮比赛抽到最后一个出场; 算是机缘巧合下的压轴演出。下午去到音乐厅,两人照例上楼看了会?儿比赛。
自由环节已进入尾声,各类自由编曲和编排都呈现出来了。乐曲五花八门; 改编各有特色。
选手们的助演编排——笛子、古筝、二?胡、小?提琴、钢琴……各类乐器碰撞分外精彩; 将琵琶手的表演衬托得格外优越。
尤其是宫蘅。她跟一位二?胡助演者表演《赛马》改编曲; 整首曲子激情澎湃,明?朗豪迈,仿佛有无数骏马在音乐厅内来?回驰骋。
看完宫蘅表演,两人下楼去后台休息室。那时,宫蘅第三轮的分数出来?了,290分。第三轮满分300,她这?个分数打破了弦望历届第三轮单项分的记录。休息室里不少选手和她说恭喜。
燕羽经过时,冲她轻点了下头?。
宫蘅亦颔首,淡淡说:“加油。”
燕羽点了点眼睫; 以示回应。
他和黎里依旧坐去角落的沙发?里,静处了大概半小?时。他闭目凝神; 她阖眼在心中最后背几遍谱。
时间差不多了,黎里起身去做妆发?; 待她换好衣服再?回角落; 燕羽早已换好演出服,抱着琵琶坐在沙发?里; 微垂着眸; 很安静。
因他那身装扮太过惊艳,她呼吸凝滞了一秒。休息室里的选手们、工作人员们都在看他;连宫蘅都侧目觑了他几下。但他静处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外界无知无觉。
黎里过去; 握着鼓棒坐到他身旁。
好一会?儿了,他转眸看她:“你好漂亮。”
“这?服装很适合我。”黎里一笑; “你也很漂亮。”
他问:“紧张吗?”
她耸肩:“你前两轮表现那么好,留了23分的分差给我造,我还哪有紧张的余地?”
燕羽便低头?笑了,果然是黎里。他说:“那就好,不怕就行。”
“你担心我东想西想怕自己表现不好拖累你啊?你自主选了我做助演,就表示,我能?力是够的;也表示,不论?好坏,你都能?承担。怕什么?”
他看着她:“是。不论?好坏,我能?承担。”
她玩笑:“看见没,多向我学习,凡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别内耗。”
他又弯了唇,看住她:“那就好好享受你的舞台。”
又是这?句话,当初在跨年汇演上说过的话。叫黎里一瞬穿越回了当初,她点点头?。
工作人员通知候场,两人起身往外走。这?时候,大部分今天下午比赛的选手都在休息室里,纷纷让道?。
黎里和燕羽走去幕布后方,坐在椅子上等候。她看见黑暗的台下,乌泱泱坐满了听众。一股子压迫感慢慢从脚心向上传递。
燕羽轻声:“别怕。适当的紧张,能?提高兴奋度。”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枇杷糖醒神的清新味在唇齿间散开。
舞台外响起掌声,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