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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展开地图,正准备研究接下来的目的地,却倏忽一阵熏风袭来,似乎是桐花裹着升腾的香木气息,温暖缱绻。
巷口光芒被掩,他们下意识抬眸望去,却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一抹张扬耀目的红。
君寻摘下帷帽,踏着一地被吹落的深秋红叶,来到软倒在地的少年们面前,鬓边无尽意则十分自觉地化作短匕飞落,割断系带,扒下了二人身上雪白金绣的圣宫外袍。
汨绝由他身后绕出,饶有兴致地拎出一块刻有耀日麒麟图的白玉牌,又翻到背面:“程修永?好耳熟的名字。”
君寻微怔,旋即勾唇一笑。
汨绝扬眉:“怎么,美人儿认识?”
君寻莞尔:“……另一个好徒儿罢了。”
汨绝耸肩,二人也不再耽搁,飞快换好衣着,旋即整理仪容,向着城外参天入云的圣宫山门而去。
九千九百九十九重白玉天阶上,日日皆有试图攀至顶点,从而得到五绝赏识,拜入圣宫门下的碌碌众生。
君寻却只扫了一眼,旋即催动手中玉牌,直接招来一团清云,飞向山顶。
二人带着程修永的玉牌,想必是其门下直系弟子。这老头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刚巧方便了他们行事。
君寻不欲与人多做周旋,直接操控清云,落在琅ㄉ稀
遮天蔽日的雪白花树几乎要与天穹云气融为一体,愈发衬得树下三三两两的洒扫弟子渺小如尘,不足为道。
君寻拎着扫帚,过长额发之下,紫眸星海闪烁翻卷,盯着雪白无瑕的树干半晌,旋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压制本体的咒文被隐藏于琅髦校幢闶蔷埃舴窃俗α靠桃獠榭矗材岩苑⑾制渲泄厍稀
这种咒文与天谴山下铁链之上的纹路相似,却因刻印于活物之中,导致纹路一直在流动变化,比天谴山更难破解侵蚀。
……草木之灵生生不息,的确是最好的天然囚牢。
即便此刻调动全身凤火,也无法于短时间内将封印破解,必定会惊动隋无迹。
除非……自爆。
在本就狂暴的凤火之上加持自爆时的能量冲击,才能顺利摧毁这株已然生长数千年的庞然囚牢。
君寻垂眸,望向胸前骤然浮现的红线,知道容华已然追上明月尘,发现不对了。
若是此时自爆——
他下意识运转六道封神印,蠢蠢欲动的凤火当即涌入仙脉,带来君寻早就习以为常的灼烧之痛。
火纹开始由胸口向着四肢绵延浮现,可就在即将攀上青年领口时,却有一声沙哑嗓音自后方飘来。
“……你们在做什么?”
君寻垂首,没有动弹,反倒是汨绝回首作揖,正色道:“拜见天骄大人。”
来人眉清目秀,衣着一丝不苟,却气息虚浮、面容惨白阴郁,半点没有平日里温和儒雅的模样。
郁雪归捂着胸口,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冷冷盯着二人:“你们是哪个殿的?在这做什么?”
汨绝继续接话:“禀天骄大人,我们是圣清殿程长老门下,奉命来此观摩圣树风采,以备参悟冥想。”
“哦?”
前者嗤笑一声,又转向低着头回身作揖的君寻:“他也是?”
君寻埋头,徐徐道:“是。”
过长的额发几乎挡住了青年上半张脸,郁雪归视线如处刑般在二人身上走了一圈,这才冷嗤一声,正欲开口,却动作一顿。
浅金色光华的信符从天而降,径直落在郁雪归面前,甚至不待他注入灵力,便兀自开启,传出圣人冰寒淡漠的嗓音。
“——去哪了?”
郁雪归平静回应:“琅ǎ隼醋咦摺!
“……滚回来。”
郁雪归垂首:“……是。”
君寻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仍旧垂着头,没有动作,似乎真的只是胆小怯懦的弟子。
郁雪归却薄唇微勾,缓缓道:“听说,神谕山脉背后最阴处,有座隐于阵法之中的大殿——不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他直直盯着君寻的反应:“你们说呢?”
君寻没有回应,仿佛没听到。
汨绝略一犹疑,似乎想要接茬,前者却摆摆手,似乎也并不想知道他们的答案:“去吧,此地万众瞩目,再逗留可要被光耀殿主注意到了。”
二人点头,并肩离去。
唯有郁雪归站在原地,原本阴郁的神情变化,似乎情绪颇佳地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传音符。
符文闪动,成功连通。
对面没有出声,青年却自顾自开了口,嗓音沙哑:“舅舅,他来了……可以布阵了。”
*
“那小子伤势很重。”
甫一落地,汨绝便眯着眼睛,顶着那张温吞纯良的脸笑了起来:“怎的不直接将人解决了,还要留他一命?”
君寻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他认出我了。”
“哦——”前者抚掌,“小子够敏锐,想必是察觉到你体内的火焰气息了。”
他说着,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只是……我看他体内似有多道力量被强行嵌入,看似同源,却无法融合,甚至还与他本身体质互斥,怪得很。”
君寻毫不关心:“……鬼知道隋无迹又在研究什么邪门歪道。”
汨绝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青年一抬下巴尖:“就照他说的,往后山一观。”
汨绝歪头:“你就不怕他骗你?”
君寻垂眸:“有个猜测,正好可以证实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直接召出云团,向着圣宫后山而去。
比起辉煌神圣的圣宫,神谕山脉后山则更像是记录数千年来门人事迹的纪念碑谷。
君寻操控无尽意掠过下方形态各异的雕刻,径直向着最中心的九座巨像掠去。
石像经受岁月消磨,却丝毫不显摧残,仍旧气势恢宏。
九人占据九峰,各执一剑,呈合围之势面朝圆心,剑尖直指中央深谷,似乎在针对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君寻悬停半空,额发被高空狂风卷起,深邃眸底倒映出九座巨像的排布,眉心稍蹙。
这些石像全都依照山势,各自结成一座阵法,又互为因果,拼成一座更为庞大的仙阵。
与无尽雷域遮蔽归一神殿的大阵相似,却又有刚刚被人为修改过的迹象。
那人很聪明,着力于大阵最为薄弱的所在,灵力纹路皆与原本阵法完美结合,即便是隋无迹亲临,也只会觉得这是起加固作用的。
可在君寻眼中,这人就差把“请由此处破阵”直接写在灵纹之上了。
他看着颇有几分眼熟的灵力走向,忽而勾唇一笑。
无尽意与濯心跟随感召而出,在主人指挥下顷刻化作两道流光,径直向着那处飞袭而去——
果不其然,剑气冲击的瞬间,那阵法竟自行打开一条通路,非但未曾破坏原本阵法,甚至都不会令掌阵者有任何察觉。
而通路尽头,则隐约在山谷之中露出了一角华丽繁复的殿顶。
二人当即化作流光,飞身入内。
阵法通路自行闭合,再次与周遭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又过了两刻,远处山巅巨像后缓慢转出一道人影,摇着纸扇看了一会,周身阵纹闪动,凭空而去。
不知是因周遭九座山头实在太高,还是这座山谷就是这般深,坠入其中的过程竟让君寻能恍惚忆起当年跳下魔渊的感觉。
甫一落地,青年便蓦然掩唇,闷咳起来。
胸中翻涌的血腥味道混着火焰的灼烧气息涌上,又被君寻强行压下。
汨绝不知何时恢复了原貌,见状也不由皱了眉,想要给他把脉,却被对方随手一挣,避开了。
“没用的,”君寻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没精打采道,“不要浪费时间,走吧。”
按照容华的速度,少则半日,便要循着魂契追来了。
若真被他追上,短期内可就跑不掉了。
见他坚持,汨绝也只好妥协,只从怀中再次摸出一枚药丸,递了过来。
又是那股腥臭苦辣的味道,君寻问都没问,接过丹药直接吞下。
暖流由胸腔扩向全身,终于将他的精力稍稍补回一点。
君寻强打精神,召出两柄长剑,当先一步,向着紧闭的殿门走去。
与他从前见到的所有归一神殿都不太一样,此地除却外围大阵,似乎根本没有设立任何防御措施,连预想中的活死人攻击都没有。
君寻推开殿门,两把长剑则主动飞入黑暗之中,承担起了照明的职责。
雕梁画栋的殿宇之内,穹顶是星轨日月、云海翻卷,地面则是一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碧霄地形图,被中央一道魔渊分成两部分,远看竟有些像是一面太极图。
象征仙域的一半,又特别标亮了神谕山脉的范围,近神天高高耸立,露出一向隐于云层之中的全貌,竟像是一处云海之上的水榭。
君寻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逐一扫过四壁宝石镶嵌装点的壁画,终于深吸一口气,冷嗤了一声。
“这画倒详细。”
汨绝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赞叹:“瞧瞧,这凤凰惟妙惟肖,被击败镇压的模样也栩栩如生,简直要令人身临其境——”
君寻懒得理他,径直来到“近神天”的位置,伸手一拍!
蕴含掌心的灵玉被压力碾碎,登时涌入雕塑之中。
遍布整座大殿的传送阵法被灵力唤醒,当即发光运作,将二人身影瞬间淹没。
眼前白芒溟濛,传送时的抽离感几乎让君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血再次翻涌起来。
汨绝眼疾手快将人拉住,同时撑起护罩,这才让君寻免于当场吐血的结果。
传送阵的光华散去,二人睁开双眼,却齐齐陷入沉默。
这是一处被挖空的山窟,没有任何灯烛,却有成千上万的雪白根系蜿蜒其中,兀自发出温柔清圣的光华,将整座洞窟映照得如同白昼。
君寻眸光跟着遒劲蔓延的根须向下,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凤鸟被以一种僵硬别扭的姿势缠绕禁锢于半空之中,周身关键穴位皆被雪白根须贯穿,数不胜数的细碎光华蔓延而出,被吸收输送至琅鞅咎濉
被迫张开的右翼被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纵贯,流出的血液却也毫不浪费地被吞噬吸收,成为这座“囚牢”的养料。
视线再向下,却见粗壮树根分化为无数手指粗细的触须,尽头连接着一道道缓慢移动的黑袍身影。
汨绝眉心紧蹙:“这些……不会都是……”
“没错。”
君寻望着他们前行的轨迹,面无表情。
不得不承认,隋无迹这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一早知道单单阵法早晚会被人发现端倪,届时世人若发现妖物未死,而是被圣宫圈禁利用,定然物议沸腾,于声名无益。
更何况,寻常阵法也困不住凤凰这种天生灵物。
可若是用其他有生命的东西呢?
若是用琅魑靥澹丛床欢系赜眯碌纳畈菇ツ兀
饶是凤凰再厉害,也无法敌过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磨。
所谓的归一神殿,原来并不止是为了收集信徒的生命力来为圣人延长寿数,还有选出根骨最出色的苗子,用来填补镇压凤凰的阵法。
……当真是好手笔,好算计。
君寻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关节已然用力到泛白。
与凤凰不同。
这些被根系链接的少年都依赖着琅魑潜A糇抛詈笠豢谄魅舯换伲庑┖⒆颖愣蓟畈怀闪恕
汨绝也察觉到了他的心绪起伏,皱眉道:“如今怎么办?那群老东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是料定了你不会为了脱困取走他们的性命。”
“……怎么不会?”
君寻蜷起的指尖缓缓舒展,蓦然一笑:“你也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吗?”
从前的凤凰或许心怀慈悲,纯真热忱,又怕雪尘生气,几乎从不杀生。
可如今的君寻早已在轮回中手染不知多少鲜血,区区几条性命也配让他手软?
汨绝一笑:“也是。”
他转眸望向正中唯余一口气息的凤凰:“你想怎么做?”
君寻抿唇,没有回应。
同天谴山一般,这些活死人的行进轨迹便是构成大阵的主要纹路。
若只有阵法,大可寻到薄弱处,将之破除,可与琅鹘岷虾螅粑茨芡苯懈导舫笔Я唇拥母当慊嵯蛲馍煺梗罢倚碌幕钗锾畈箍杖薄
可能是动物……更有可能是人。
除了自爆,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到合适的办法。
见他不说话,再联系方才在琅ㄉ系姆从Γ杈匀灰埠退氲搅艘黄穑幌蜓蓖嫖兜拿佳垡仓辶似鹄矗骸澳悴换嵯胱员桑俊
君寻看他一眼,却没有隐瞒的意思:“唯有此法,最为稳妥。”
“稳妥个屁!”
汨绝终于忍不住了,恨不得戳着前者的脑门子恨恨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残魂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