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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死命攥紧手中断了半截的短鞭; 几乎要被那些翻涌上来的黑暗记忆淹没; 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他咬紧牙关,拼尽最大努力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地,向着双臂环胸,面无表情的红衣美人望去。
君寻心中余怒未消,并不想主动说话。
莫说事情本就不是他做出来的,便是他真的这样做了,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
主角杀反派,天经地义。
代换一下,容华杀君寻,自然也是合理。
他这样想着,视线却对上了容华那双剔透清澈,甚至有些湿漉漉的眼眸。
少年轮廓天生清润温柔,衬着那双凝望时几乎带着温度的瞳仁,似有千言万语包含其中。
而君寻不知为何,突然读懂了容华的眼神。
他在说,求你了。
——求你了,师尊,别沉默,快解释啊。
……解释?
解释有什么用?
君寻不屑一顾,这世间能解释的事情多了,可会听、会信之人,又有几个?
他冷哼一声,想移开视线,可心脏却被一种奇怪的情绪一丝一缕地攥紧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疯狂抢占着他的脑海,吸引着君寻的注意。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人会听他解释,并愿意相信他呢?
君寻忽然感觉自己像个赌徒。
他一无所有,可沉寂已久的心居然死灰复燃,疯狂叫嚣着,想要再试最后一次。
赌他的话,容华会信。
“……不是我。”
君寻隔着白绫,直直望向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也不是君尽欢。”
容华一怔。
君寻缓缓向他伸出一只手臂,攥得发白的五指缓慢张开,露出一堆半透明的细碎光屑。
“我在箱子里找到了这个,”君寻顿了顿,“是记忆结晶。”
“收你为徒前,君尽欢已被邪物夺舍。虐待折磨你两年的,不是他,也不是我。”
他向来不擅长解释,也懒得与人交流太多。这寥寥数语着实苍白了些,却已是君寻能够做到的极限。
所以他沉默下来,紫眸之中光河翻转,静静观察着容华的反应。
后者似乎也没想到君寻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摊了牌,愣了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道:“那……那邪物呢?”
君寻实话实说:“定春门,你晕倒时,被我杀了。”
……更苍白了。
连确凿证据都没有,若是易地而处,听到这番话的是君寻自己,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非但不信,还会觉得这人敢做不敢当,将锅甩到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身上。
容华闻言,果然不说话了。
他努力平静心绪,先是将手中短鞭扔去一旁,随即深呼吸几遭,再次发问:“那师尊……是什么时候变成‘师尊’的?”
君寻冷笑一声:“不必拐弯抹角,夺舍就是夺舍。”
于此一事上,他似乎并不在意:“生死道那日,进洞救你之人是我。”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向恨不得将他用铁链拴在身边的“师尊”忽然态度转变,竟扔了刑|具,还肯同意他下山。
原来从那时起,这具身体里便换了人了。
灵识之伤尚未痊愈,君寻早就站累了,径直向后一靠,斜斜歪在圈椅之上,抬眸望向容华,神情恹恹:“问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
容华说着,忽然向着君寻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不足一尺处,如玉眼眸盯着他,道:“师尊,究竟是谁?”
君寻敲着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是谁?
他是反派,辗转无数轮回,杀人如麻,满手鲜血,受千夫所指,是众矢之的。
除此之外,他是谁?
君寻居然罕见地疑惑起来。
在一切的开始,最初的最初,他是谁?
无数的记忆冗杂识海,君寻早已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一幕又来自于他曾经经历的哪一个世界。
面对少年一针见血,甚至发人深思的问题,君寻沉默片刻,却懒懒一笑,百无聊赖道:“还能是谁?我即是我,你眼前所见的我。”
话都说开了,君寻也懒得纠结。
他吸收了君尽欢几十年的记忆,本就萎靡的灵识愈发倦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这样吧,”他摆了摆手,长眉紧蹙,“信不信随你,要复仇就来,要公诸于世就去,我无所谓。”
边说着,他边欲起身回内室再补一觉。
孰料容华却并未让路,反倒忽然伸手一推,将君寻又按了回去,还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将他扣在了圈椅中央。
君寻:“……?”
他困意稍散,眉梢一扬便要开骂,眼前却蓦地一松。
白绫被容华轻轻拉掉,君寻正对天光,一时不由蹙眉闭眼,光源却立即被人挡住。
“师尊,”容华深深望着那双凤眸,嗓音低沉,却极尽温柔,“看我。”
下颌覆上一股温暖力道,带着君寻微微仰头。
仿佛收到蛊惑一般,后者阴差阳错,竟真的转移视线,抬眸望去。
潋滟紫眸星海流转,虽深邃迷离,却灵光璀璨,倒映出容华专注凝望的眼。
没有阴鸷,没有苍凉,没有杀气。
蓦地,紫色星海之中迸出一点玩味笑意。
容华微怔,便见美人眉眼都弯了起来,唇瓣微启,轻笑道:“……你想死么?”
一只消瘦修长的手如电瞬出,容华猝不及防,被君寻反手扼住脖颈,二人位置顷刻颠倒!
少年一阵天旋地转,被君寻重重摔上椅背,掐着下颌扳起头来,被迫伸长脖颈,仰头望去。
君寻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倾身凑近。
冷香扑面,对方柔软微凉的长发沿着有精致颈线滑落,丝丝缕缕倾泻至容华肩头。
少年有些愕然地望着眼前侵略性满分的美貌,喉结蓦地一动,空气中乍然飘起浅淡辛凉的莲花香气。
“胆大包天。”
君寻眯着眼,磨着牙道:“你去圣清殿是听训的还是入教的,这就魔障了???”
容华愣愣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艰难开口:“我……”
才说一个字,即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师徒二人同时循声望去,便见谢疏风一脚踏进屋门,边走边道:“阿寻,有人给你送——”
门外投入的烈日光华被遮挡,显出室内景象。
谢疏风的脚顿在半空,视线依次扫过堆成一座小山的各式法宝与满地奇形怪状的工具,最终落到将白衣少年死死按在圈椅上的红衣美人脸上。
……怎么看怎么像某种即将发生不可描述之事的现场。
谢疏风忍着将人揪起来的冲动,咬着牙将话说完:“……东西来了。”
君寻并不能理解他黑了一半的脸色,松开对容华的钳制直起腰来,饶有兴致:“谁?送了什么?”
谢疏风再次难言地扫过屋内陈设,最终板着脸一拂袖,将所有物事收走,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根白绫,丢了过去,没好气道:“自己去看。”
君寻应了一声,系好白绫便要抬腿出门,却被前者一把拉住手臂,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你徒弟才十七岁!自己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禽兽!”
君寻动作一顿:“……?”
——你究竟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他莫名其妙地甩开谢疏风的手,拢着衣领踏进小院,却见云江云河一对双胞胎齐齐抬头,恭敬一礼。
君寻扬眉:“你们来做什么?”
云江恭敬道:“宗主安排我兄弟二人来为仙君送酒。”
容华才跟着君寻踏出门槛,闻言整理衣襟的手指一顿,抬眸望去,便见云江圈起拇指与食指,搁在唇边用力一吹——
哨声响彻天际,一阵狂风乍然翻卷而起,卷落一树海棠花雨。
娇粉花瓣飘摇着落了众人满身,日光顷刻被挡。君寻抬眸,竟见一只翼展近两丈的苍鹰长唳一声,从天而降。
待到即将落地之时,鹰爪一直死死抓握住的两枚乾坤袋被它用力一抖,小院之中登时出现两堆足有三人高的红封酒坛。
苍鹰则双翼再振,高飞而去。
君寻眼眸一亮——乾坤袋打开的瞬间,他就已经捕捉到云巅春的酒香了!
云宗主办事效率超绝。
君寻赞不绝口,立即挥手潦草胡画了一枚信符抛出,抬脚便要向着酒坛堆行去,却不料被人一把抓住了双臂。
左边响起谢疏风的冷笑:“酒量不小啊,嗯?”
右边传来容华的关切:“师尊身体不好,这酒还是少饮为妙。”
君寻:“……”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云宗主送我的酒,关你二人何事?”
这下容华沉默了,左侧却飘来谢疏风幽幽的嗓音:“你若敢喝,我立即写信告知师兄,让他亲自过来圣宫好好管教你。”
君寻想到明月尘无微不至的亲切关怀,时时刻刻的嘘寒问暖,陷入沉默。
不是说师兄这样不好,就是……
他不习惯。
君寻独来独往惯了,轮回时即便角色本身有为数不多的亲友团,也会被他以最快的速度甩掉,独自离开。
容华已是例外中的例外。
倒也不是因为他怕同命咒牵制,而是觉得与其把人放出去让别人杀死,还不如君寻何时玩够了,想死的时候,自己动手。
——他习惯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
见君寻不说话了,谢疏风立时冷笑一声,向着容华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径直来到摞成小山的酒坛前,挥手将所有酒坛尽数收入自己的储物空间。
“今日起,让你徒弟管你喝酒。”
谢疏风似乎还对君寻此前的“禽兽”行径耿耿于怀,松手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手臂,低声促狭道:“叫你还欺负他。”
君寻:“……”
对不起师兄,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谢疏风学着他平日的表情哼笑一声,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交待容华:“记住了,一日最多给两杯,何时你师尊身板硬朗了,再让他放开喝。”
他说着,又将几瓶药丸一股脑塞入少年怀中:“掌门练的药,每日盯着他吃。”
容华统统收好,含笑道:“是。”
君寻冷眼看着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将自己卖了,忽然轻哼一声,反倒不紧不慢地靠着门框,发起呆来。
谢疏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云氏双胞胎也恭敬作揖,紧随而去。
小院中再次陷入沉寂,容华目送三人背影消失门外,合上院门一回首,便见师尊不知何时解了白绫,正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张世无其二的美丽容颜鲜少出现这样温柔的笑意,容华猝不及防,登时心神一荡。
君寻发觉少年眼神变化,缓缓伸出一根纤长手指,隔空虚虚一勾:“过来。”
容华瞳孔缩紧一瞬,旋即不动声色地上前,乖乖垂首道:“师尊有何吩咐?”
莲花香气似乎比之方才更馥郁许多,君寻没多想,只是挑起少年的下巴尖,凤眸潋滟,嗓音缱绻:“把酒交出来。”
容华缓慢抬头,却是顺着他的力道上前一步,单手扶住君寻身后门框,不动声色地将人困在此间。
“师尊……”容华捉住下颌作乱的手,头颅微垂,在君寻白玉似的指尖轻轻一吻,含笑道,“可是在求我?”
对方姿态懒散,歪着头,凤眸微眯,轻笑道:“看来有的人好像把方才的教训忘了。”
君寻忽然站直,二人之间距离顷刻拉近,眼看容华唇瓣便要碰到君寻鼻尖!
他下意识向后躲,却被师尊一把揪住衣领,拽了回来,恶劣道:“那就让为师来帮你回忆一下——”
他说着,便要翻身将容华甩上门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谁知院门却蓦地被人叩动,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名弟子拔高的嗓音。
“容华道友!你在吗?程长老催你去扫天阶呢!容华道友——”
容华:“……”
君寻:“……”
眼看就要得手,君寻黑着脸将人一推,冷嘲热讽:“行啊乖徒,开课第一日便开始闯祸了?”
容华紧绷的神经如释重负,含笑向着抬脚迈入门槛的师尊背影一揖:“师尊,长老说了,扫不完不能上课。容华告退,今日可能——”
君寻没待他说完,直接“砰”地一声摔上房门:“快滚!别回来了!!”
*
光耀殿前,似乎一直冷冷清清,大约圣地庄严,总要保持着它的神秘。
一夜过去,殿前白玉石砖尚且凝着一层薄霜,笼罩山巅的云层却已缓缓分开,飞出一道遍体鳞伤的身影。
正是硬受了九十九道天雷极刑的郁雪归。
他几乎站立不住,却还是遥遥跪地,向着没入云端的近神天叩首,又转向金玉辉煌的大殿,垂首道:“师尊,弟子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