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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宽转过头来，看着林宛突然严肃认真的表情，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道：“她知道。如果没有她帮我掩护，我和钟叔叔都出不了皇宫，还会连累了玉妃娘娘。”
林宛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周承宽望着树梢的圆月，目光渐渐悠远，声音轻缓：“那日，玉妃娘娘让她的总管太监以出宫采买为名，将我和钟叔叔藏在马车底下，偷运出宫。可是，快到宫门口时，被皇后的侍卫统领拦下了。当时我们躲在马车的下面，她正好从道边经过，她那时还小，个子矮，一弯腰就看见了我，但是她却不动声色地假装摔倒受伤，把皇后的侍卫都引开了。”
林宛已经确定了，他说的就是陆曼仪，轻叹一声，道：“曼仪姐姐也还想着你，她说天涯海角，唯愿君安。”
周承宽平静的心突然翻起滔天巨浪，一时五味杂呈，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的林宛，想要问问陆曼仪的情况，也难以启口。
在皇宫的那两年里，周承宽经常被皇子们欺负，甚至是身边服侍的太监也没有真心拿他当主子看。他每天都跟着周天宏去给皇后娘娘的云霞宫请安，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故意为难他，却总是刻意忽略他。
皇后娘娘每日都会考校周天宏的功课，到午时就自然留他吃午饭。可是周承宽却一直在殿外等着，过了午时也没有人想起他来。
周承宽已经习惯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大不了就是回去之后再让宫女去厨房端些冷饭冷菜来吃。那时他想，父王和母妃也在吃苦受罪，自己这点儿苦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夏日的正午时分，周承宽在皇后殿外的回廊上坐着，静静地等待周天宏出来，然后一起离开后宫。
“你是天承哥哥吗”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双手背在后面，歪着头微笑问他。
周天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主动示好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穿着白色小宫装，十分可爱，但看着她那张酷似皇后娘娘的脸，周天承就觉得十分厌恶。
“天承哥哥，我叫陆曼仪，皇后娘娘是我的姑母。”说着，将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双手捧着用手帕包着的几块糕点，笑盈盈地道：“这个可好吃了，给你吃”
周天承看着面前精美的糕点，感觉肚子又饿了几分，皱着小眉头，咽了咽口水，转过脸去，拒绝道：“我不饿。”
陆曼仪又转到他面前，拿了一块儿喂到自己的嘴里，然后嘟着小嘴哀求道：“天承哥哥，我偷偷拿出来的，你就帮我一起把它吃完吧，否则被姑母发现了，要教训我的。”
周天承转过头来，看着那些诱人的糕点，又咽了咽口水。
陆曼仪拉着周天承的手，道：“我们去后面吃吧，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说着，就拉着他往宫殿后面的小花园跑去。
那只小手柔软而温暖，但是却被周天承皱了皱眉，嫌恶地使劲甩开了。
陆曼仪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一双委屈的大眼睛满含着泪水，瘪着小嘴，抽泣着问道：“天承哥哥，你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周天承当时心里也慌了，生怕被皇后知道了，会责罚自己。他连忙把陆曼仪扶了起来，着急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陆曼仪却破涕为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天承哥哥，你把这些糕点吃了吧，我刚才摔倒时，没有把它们弄脏。”
周天承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把那些糕点吃掉了，至今他还记得，还些桂花糕香甜的味道。
自那以后，陆曼仪经常背着所有人偷偷带点心来给他吃，虽然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却渐渐成为了心照不宣的好朋友。除了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如果林宛不问起，周承宽也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个儿时的好朋友了。
可是，在陆曼仪小小的心灵里，却非常看重这份不为人所知的友谊。九岁的周天承，那俊秀挺拔的身影，还有那沉默忧伤的神情，和那难得一见的微笑，已经深深地镌刻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
也许那不是爱情，但那是忘不掉的忧伤，是回味无穷的甜蜜。
往事如风，拂过尘封的记忆。许久，周承宽终于还是释然，淡淡一笑，问道：“宛儿与陆大小姐是闺中好友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能者居之
林宛看着周承宽释然的目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只在七夕宴上见过她一次，谈不上闺中好友。只是在书法比试时，她写了一个愿字，当众说了那样一句话。陆曼仪除了后宫和陆府，一般也不出门，连宴会也很少参加，所以，我猜她说的那个人是你。”
周承宽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欠她一个人情，但却并非她的良人，我也希望她能够安好。宛儿回到京城后，如果有机会，就帮帮她吧。”
林宛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承宽大哥，若你真的无心用你的一生来还她，那就放下吧。你欠的人情，我帮你还。”
周承宽哈哈一笑，道：“好，那我欠你的人情，就让天启帮我还吧。”
林宛蹙了蹙眉，摇头笑道：“那可不行，天启欠我的，他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你欠我的人情，你要自己还你当了我的大哥，一辈子也跑不掉了，以后如果有谁欺负我，你是要帮我出头的”
周承宽又是一阵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个大哥不会白当的，一定帮你出头”
兄妹二人谈笑间，就已经快到松竹院了。松竹院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焦急地等待着，见林宛回来，那人连忙迎了上来。
来人正是胡叔，只见他一脸担忧，边走边急急地道：“林小姐，城主让您去一趟老将军那里。”
林宛心下一惊，问道：“是戚爷爷又病了吗”
胡叔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离开的时候老将军还好，但是很生气，城主已经赶过去了，说是让您也去一趟。”
林宛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快走吧。”
周承宽神色凝重，也跟着林宛往戚老将军的院子快步走去。
林宛小心翼翼地走进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戚老将军背对着门口站在院中，戚如豹和钟蓉儿低着头站在他身后，地上是被砸碎的茶碗，一地的茶叶和碎瓷。
胡叔低声禀报道：“老将军，林小姐来了。”
戚老将军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盯在林宛的身上，浓眉倒竖，声如洪钟：“宛丫头，你说，薛家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林宛眼眸低垂，恭恭敬敬地答道：“戚爷爷，薛家现在很好，薛二叔回了薛府，由他打理薛家的生意，薛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戚老将军气呼呼地问道：“那薛宝坤和薛莲那丫头呢”
林宛抬起头来，迎视着戚老将军愤怒的眼睛，满脸委屈地问道：“戚爷爷，和二十万大军的性命相比，和满城百姓的安乐相比，薛宝坤和薛莲这两个薛爷爷的不孝后人，还有那么重要吗何况，如果他们能够好自为之，他们带走的那些钱财足够他们过一辈子了。何况，他们闯下的祸，丢下的烂摊子，是我们在给他们善后。”
戚老将军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来。胡叔连忙上前，将他扶到桌边坐下。
林宛见戚老将军气得轻，连忙走到他身边，跪在他的膝前，关切地问：“戚爷爷，您还好吗”
钟蓉儿也快步走了过来，跪在林宛身边，摇着戚老将军的手臂，哀求道：“戚爷爷，都是我们的错，您别生气了。”
戚老将军见两个小姑娘跪在自己面前，急得都快要哭了，心下一软，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那为我劳累了一辈子的老兄弟啊”
林宛摇了摇头道：“戚爷爷，您想错了。如果薛爷爷还在，他会眼看着薛宝坤做出对不起东齐大军，对不起连碧城百姓的事儿吗薛爷爷会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儿子、孙女，而纵容他们，放任他们毁了自己几十年的基业，毁了你们一起守护了几十年的军队和城池吗”
戚老将军闻言，心头巨震，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宛继续柔声劝道：“戚爷爷，薛二叔也是薛爷爷的儿子，虽然是庶出的，但也是薛家的血脉。依宛儿所见，薛二叔更像是薛爷爷的儿子，更适合做薛家的家主。天下有能者居之，何必受制于出身何况当初薛二叔被赶出薛家的时候，带走的财物可比薛宝坤现在带走的要少多了。”
薛老太爷刚去世不久，薛宝坤就把薛宝良一家赶出了薛府，当时戚老将军也是劝过的。可是薛宝坤说，既然早就已经分家了，而且父亲又已经不在了，分府别居也是迟早的事。
薛宝良当时并没有什么异议，带着妻子、妾室，和自己名下的两间铺子离开了薛府，这些年从来没有接受过薛家或戚家的帮助。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妾室们都跑了，只剩下他和发妻相依为命。
这些，戚老将军一直是知道的，但是历来所有人家的庶子都是这样过的，他也并没有太在意。如今听林宛说起来，他才觉得，似乎确实对薛宝良来说，太不公平了。
戚老将军轻叹一口气，对戚如豹道：“也罢。豹儿，你派人暗中跟着薛宝坤他们父女俩，别让他们在外面受太多苦了，能帮的，就帮帮他们。”
戚如豹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父亲。”
周承宽连忙接口道：“戚爷爷，承宽早就派人跟着他们了，都交待清楚了，您放心吧。”
戚老将军点了点头，拍了拍林宛的手，道：“宛丫头，戚爷爷没有怪你，戚爷爷心里清楚，你做的对，我们都应该感谢你，戚爷爷只是一时想不开，让你受委屈了。孩子，起来吧”说着，一手扶着林宛，一手扶着钟蓉儿，将她们二人都拉到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钟蓉儿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撒着娇问道：“戚爷爷，您也不怪蓉儿了吧蓉儿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是怕您知道了会伤心难过，所以才不告诉您的。”
戚老将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怪，都不怪，你们都是好孩子。”说完，又转头问林宛道：“我病了这半年，他们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宛丫头，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东齐营地
林宛微微一笑，点了点道：“好，戚爷爷，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您，绝不瞒着您。”
胡叔安排下人，进来将地上收拾干净，又重新送上了一壶茶，五个人围桌而坐。林宛开始讲故事，虽然她知道的细节不多，但是大致发生了些什么，她连蒙带猜倒是讲得仔细，连戚如豹、周承宽、钟蓉儿这些知道得比她多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不知不觉，明月又将西沉，林宛的故事讲完了，而听故事的人却都愁眉不展。
戚如豹拧眉问道：“宛儿，你刚才说，这一切都是宁王世子唆使的”
林宛点了点头，道：“是，如果没有宁王世子撑腰，薛宝坤不敢这么做，薛莲也不敢赌你们会不会为了军粮答应这门亲事。”
戚如豹又问：“宁王世子既然是太子的人，如今事情败了，太子下一步又会怎么做呢”
林宛摇了摇头，道：“我也猜不到，但是以太子的性格，在这里应该不会只布下这一步棋，一定还有后招。”
周承宽点了点头，插口问道：“宛儿，你说你的侍卫在东齐军营里发现了奸细，有怀疑的对象吗有没有细索”
林宛又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没有，隐魂潜伏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钟蓉儿柳眉倒竖，站起身来，急道：“我今夜就回军营去，我就不相信，找不出那个奸细来”
林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蓉姐姐是想早日去军营，好早日见到莫骞大哥吧”
钟蓉儿脸上一红，举手就向林宛肩上打去。
周承宽眼疾手快，连忙拦住，笑道：“好了，宛儿不会武功，你可别把她打伤了。你那点儿小心思，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
钟蓉儿羞得满脸通红，指了指周承宽和林宛，道：“不和你们说了，我这就回军营去，我要告诉爹爹，你们两个人欺负我”说完，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马房的马嘶声。
戚老将军哈哈一笑，道：“蓉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骞儿有这个福气，也是我们戚家的造化。”
戚如豹也含笑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林宛站起身来，告辞道：“戚爷爷，您也早些休息，不要再为这些小事儿操心了，要安心养病。”说着，屈膝一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