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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扬舲从马车上下来,撩起衣裙就要往殿里走,谁知刚走了两步便被唐广陌拦住,他说:“殿内杂乱,恐会脏了殿下靴裙。”
“我既然来了,必是要弄清楚进度如何的,不进去怎么能弄清楚?难道工部便是如此敷衍的吗?”苏扬舲冷了脸,他抬脚就往里走。
这一次,又被卫南寻拦住了脚步。
“此处风大水凉,舲儿多搭件外衣。”他抖了抖手中一直抱着的外衫披风,动作轻柔的为苏扬舲穿上。
卫南寻转身向回走,经过唐广陌身边时,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广陌自是不敢再多言什么,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再抬一下,攥紧手心小心翼翼跟着一起进内查看。
“母妃,我要下车,要骑马!”
一望无垠的草场之上,缓缓驶来辆华丽马车,马蹄车轮踏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花叶泥痕。
车帘微微掀起,有个七八岁的女孩露出了半个脑袋,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几十匹骏马,很快,那个露出的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被一只女子的手按了回去。
随后,那妇人小心翼翼的向外望了望,又很快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角含笑,就连手指都激动的有些不受控微微颤抖。
“母妃,你脸上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不舒服?”
“玄儿,母妃没事,母妃只是坐车久了,头发晕。倒是你,生了病还不好好养着,还要骑什么马?”
马车内的妇人是姜帝最宠爱的宝禧妃,而她身边的小女孩则是姜帝最喜爱的小公主,苏玄玄。
玄儿公主很懂事的坐在了旁边,她的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从车帘缝隙向外张望,公主不似皇子,可以有诸多机会离开皇宫,今次若不是她染了风疾,太医要她最好到行宫别苑来养病,怕是也没机会来这个广阔天地。
宝禧妃是被北辽人送来和亲的公主。
表面上她们母女二人说是姜帝后宫最受宠的人,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着宝禧妃的身份,她怕是此生也只能止步于妃位上了。
一个异族的公主无亲无故想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皇宫立住脚,远比想象中更难。
行宫中有汤泉殿,这次姜帝特许她们二人住进了只有帝后才有资格进入的汤泉殿。
车马驶入汤泉殿前,宝禧妃和公主先后下了马车,先行的几个内侍早早就将寝殿洒扫整齐,待到她们来时,殿内一应已经准备好。
随行而来的还有太医局两个擅长小儿科的圣手,另外姜帝还专门拨了两个女侍医照顾年幼的玄儿公主。
宝禧妃坐在卧房的窗边藤椅上,如桃花般含水的眼眸只看了一会那两个女侍医伺候苏玄玄喝药,就焦急的往窗子外望。
她只看了外面一眼,便又赶紧收回了目光,眸中的水光似乎更重了。
总算两个人将公主哄睡了,便一起退了出去,宝禧妃迫不及待的压低嗓子,向外面呼唤:“银杏,进来。”
贴身侍女银杏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宝禧妃示意她将门关好,低语几句后,两个人便走进了昏暗的偏室。
再出来时,宝禧妃却穿了银杏的宫女装,她垂着头拎上茶壶走了出去。
尹川贴着卫南寻耳语几句,只见卫南寻眉头紧皱,低声问:“你确定没看错?”
尹川乖巧的点点头,“殿下,要不要我把他打晕问问?”
“打晕?”卫南寻无奈的笑笑,转头向温泉行宫的方向望着,风卷起他的衣袖,他拨了拨青纱,一双浓黑的眉目向下看了看,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
卫南寻从车上拿了兜帽,将兜帽上的幕离放下,与尹川一起走向行宫。
皇家行宫,他来做什么?
原来尹川一路随着马车来到猎场之内,少年心性的他好奇心重,便踩着房顶绕着行宫先转了一圈,哪知走到温泉行宫时,却在一处荒僻的行宫里看见了个老熟人。
他虽然心智尚未成熟,但也察觉有异,便赶紧回来禀告卫南寻。
二人避开工部那些官员的视线,便一起飞上了屋顶,尹川拽着卫南寻的衣袖待他向那处跳跃。
卫南寻眼睛和武功都还未完全恢复,但常年习武,脚下仍还是轻便的。
即使不能与尹川相比,但是在屋顶跳跃这等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
尹川停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上方,半蹲下身子,抬手拉了拉卫南寻的裙角。
卫南寻也蹲下了身子,捞起幕离,向下方张望。
长满荒草的廊下,有一锦袍男子,鲜衣华服,容貌俊秀,出神的向院落的那扇门眺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尹川低声道:“殿下可能看清,是奚漾无疑?”
卫南寻凝神看着下方,说:“虽然看不清样貌,但看身形确是他。”
作为北辽使臣的奚漾不好好在盛京城的花萼楼里待着,跑到这荒僻的皇家行宫做什么?
是要见什么人?
他正在深思时,便听见旁边的尹川低声惊呼:“是个宫女。”
“不,是两个宫女。”
卫南寻伸手按住他的头,捂着他的嘴巴向下轻轻压了压。
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瑾儿!瑾儿!”奚漾目光追随着那抹倩影,终于倩影走近,他飞奔而出,伸开手臂毫不避讳的拥抱上去。
那宫女也激动无比,紧紧抱着奚漾的腰,到最后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随其而来的另一名宫女,垂着头躬着身推到了月门之外,整个院子里,只剩下相拥而泣的两个人。
奚漾哽咽着捧起那宫女的脸庞,手指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四目相对,两个人相视许久,便神情的亲了下去。
两个人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卫南寻又将尹川的头压了下去。
“你去查探一下这两个宫女的身份。”
说完,便一伸手将人推到了院落的另一边,尹川红着脸想多看几眼,又不敢违抗卫南寻的命令,恋恋不舍的飞走了。
下面的两个人焦灼的在廊下亲了许久,奚漾也开始手脚乱摸起来,顺着那女子的外衫向里面探寻。午后的风吹过,艳阳将他们彼此纠缠的身影拉成长长的斜线。
卫南寻无意看别人亲热,对此也提不起兴趣,这个宫装女子的声音他似曾相识,却又不甚熟悉。
声音可以不熟悉,但乡音却不能改。
女子细弱又带着些激动的声音,是卫南寻再熟悉不过的北辽官话。
那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卫南寻暗暗思忖,竟然在无意间看到了北辽的宫闱禁密,这两人未免也太过于胆大,竟然明目张胆的就敢在皇家别苑里私通。
那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在何时,撞进了荒废的宫殿里面,欢愉之声随后便响起,卫南寻倒是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这处废弃的宫殿,也算是颇有雅致,屋檐四角雄飞,仿佛凤凰展翅之姿,回廊之内假山层叠,只是本该环绕的一些个花草,因常年无人打理,而徒长莺飞杂乱无章,坏了原本的雅趣。
尹川悄悄溜了回来,趴在卫南寻的身侧,贴在耳畔低语:“打听清楚了……”
“我已知她的身份,宝禧妃,曾经的北辽齐莹公主。”
卫南寻缓缓回头,将尹川的话堵在了嘴里。
“我竟没想到,齐莹公主和奚漾……”
卫南寻一把捂住尹川没说完话的嘴巴,提着他的衣领就要往下带他,哪知刚退了半步,便有个什么东西从一旁猛地扑了出来。
这物件毛茸茸的像极了个团子,可坏就坏在,你扑也扑了,干嘛还要「喵、喵」叫呢?
这叫声惊得尹川一脚踏空,将脚下瓦块猛踏之后「哗」的声碎成数块,「噼里啪啦」的从屋顶滚落下来。
如此这般的声响,定然是将屋内那一对如水鸳鸯惊扰。
“谁!”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和陪伴,这篇文终于也要入V了,这是我的第一篇古耽,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65章
◇
石碑(今日还有一更)
奚漾抓着凌乱的衣衫; 慌乱的冲了出来,那一双惊恐的眸子望向了声音的出处。
卫南寻二人踩着屋顶已经跃到了相邻的行宫,可毕竟卫南寻的眼睛和武功不能与从前相比,还是慢了一步。
“是他?”
奚漾眉头紧蹙; 低声咕哝; 他只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人的侧脸。
就算只有一眼; 他也必不会认错。
那样的容颜只会让人过目不忘。
宝禧妃慌乱的摸着领口的盘扣; 鬓间散落了些发丝; 露在外的脖颈上还泛着激动后的红晕; 她仰起头问:“是谁?”
奚漾眸子微眯,沉默半晌; 刚才因事发突然而表现得那些慌乱已经淡去; 只留下他一贯的沉着。
他的指甲轻轻掐进旁边的木头里; 道:“是卫南寻。”
说完他转过头; 很轻柔的将宝禧妃搂紧; 用下巴轻轻蹭了蹭; 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先回去; 剩下的交给我; 好吗?”
宝禧妃不说话,就那样仰头凝望他; 几息之后; 眼里涌出豆大的眼泪; 哽咽:“阿漾,带我走吧,我们去哪都行; 只要离开这里; 好不好?”
沉默良久; 只有山风呼呼擦着耳边飞过。
奚漾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不哭了,等到咱的将士杀到盛京时,我就带你走,好吗?”
“会有那么一天吗?”
奚漾微微颔首,又向往看了看月门口向内张望的宫女,用力攥住宝禧妃的双手:“好瑾儿,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接走的。”他顿了顿,又道:“现下,你赶紧跟枫香回去,万万不可让那几个侍卫和内侍官看出任何异常,想来卫南寻即便看到此事,也不会声张的,他没有据正是不敢胡说的,再说他此刻也只是个举步维艰的敌国质子,说话还没有我分量重,谁会信他?”
只在呼吸之间,奚漾已经将此事的后果分析了种种,可见他的闲散之名并不为实。
宝禧妃沉默半刻,将最后的泪抽泣干净,心下倒是多了几份坚定,就是对着爱人仍显得依依不舍:“阿漾,我们还能再见吗?”
奚漾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底蓄泪:“近期我会让布日帮我给你传信的,小心总是更好一些。”
枫香已经走了进来,搀扶住宝禧妃,她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回看。
奚漾微微摆手,唇角的弧度清浅。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奚漾才收回目光,转身利落的钻进了墙角处的一块破洞里。
苏扬舲站在移木桥边。
日暮西斜,橙红色的夕阳荡在河面上,水波金光粼粼。
他顺着河水向上游看去,层层叠叠的青山若隐若现,河水已然可见湍急,水中夹杂了不少泥沙,苏扬舲看得出,这是山上储水已经满了,若是再有雨水落下,怕是会有更大的水流。
目光又回到这座移木桥上。
他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若是能被他这种外行人就轻易看出的问题,就不会造成那样大的灾难事故了。
可是,就算现在他再来加固这座桥梁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人祸的发生呢?
移木桥边立有一块石碑,上面是前朝名儒大家范公的亲笔题诗。
也是因为这样一块石碑,才形成了本朝的一个约定俗成,三年一次的恩科进士,都会在次年姜帝的千秋宴上,在这座桥上对姜帝行儒家学子特有的礼仪。
三年一次,从前便无事,只偏偏这次就有事?
苏扬舲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时间再去查探事件背后的原因,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改变这个约定俗成的环节,阻止这些进士在这里跪拜天子。
苏扬舲目光落在那块石碑之上。
他的手指摸了上去,顺着石碑的边缘反复游移。
要是没有这块石碑,就好了……
忽而,他的眼前一亮,既然这些学子要尊古代先贤的传统,那不如……
卫南寻往宝华殿走,半路上尹川又不知跑到了哪里,走至伊河河畔抬眸望向那被夕阳余光铺成金色的宝华殿,然,视线却落在了移木桥头。
“舲儿,不可!”
苏扬舲正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姿势趴在桥边栏杆上,双腿悬空,他闻声便转过头去看,果然看见卫南寻向着桥上疾步走来。
“舲儿,此处危险。”
苏扬舲也跳了下来,双脚着地,向着卫南寻走去,一边走嘴角含着笑意,走近还伸开左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带着惊喜问:“南寻的眼睛好了?”
卫南寻一把握住他胡乱晃动的手,眸子微微一眯:“好倒也没完全好,不过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那能看清我的脸了吗?”苏扬舲踮着脚,将自己的脸往人的眼前送。
对着一个动了心的男人,没有距离的靠近,怎么看都更像是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