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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边摸索了一阵儿,将自己的衣服拽了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香囊。
那香囊已然十分旧了,因着常年被贴身保管着,透着浓浓的药味儿。
本是自娇软女儿家的手中诞生,如今,倒像是从来就属于他一样。
庄子期将那香囊握在手中,又忍不住将它摊开在掌心,借着月光细细的看着。
他对这东西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就不用仔细看,便可以记得这上面的每一个纹路,每一处针脚。
绣着并蒂莲花,寓意永结同好,可是现在
想起夜里见到的那个人,庄子期到底是没忍住,将香囊贴在自己的心口处,眼中也见了泪光。
他知道自己放不下。
这些年,纵然经历了刀山火海,身处地狱,可心底总有一个地方,住着光明。
他并非没有来过上京。
早些年的时候,哪怕是东躲高原地,他也放不下,曾经来窥视过她的生活。
从她嫁人,到她守寡,再到如今
庄子期见证过她的每一个时刻,却唯独没有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
无他,只因,自己不配。
他腿脚都废了,又身负血海深仇,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够连累她?
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半分妄念也不敢生。
庄子期微微闭眼,将那一抹泪意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是攥着香囊的手,却握的有些紧,让他的身体都在发抖。
夜色已深,因着是中秋节,所以便是这深夜,也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喧嚣声。
这个夜晚仿佛是不眠的,庄子期靠在床头,眼底一片深沉。
良久,他才压下心中的情绪,只是那郁气无可宣泄,索性直接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将香囊收好之后,抬脚便走了出去。
他原是想去厨房拿酒喝的。
先前随着来过秦府,府上哪里有酒,庄子期倒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谁知才到了厨房门口,倒是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林氏手中拎着一壶酒,跟庄子期撞了个面对面。
听得他的话,林氏顿时反应过来,因笑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知我一声,可吃过晚饭了?”
她一连串的问话,其实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
毕竟,深夜过来厨房拿酒喝,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不雅。
反倒是庄子期,在看到她下意识藏酒壶的动作,倒是明白了什么,因笑着回答道:“嗯,晚间有些事情,回来时遇到阿九,便随着一起来家里了。现下有些饿,你可也是饿了?”
林氏顿时点头,借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来,笑着道:“先生去院子里坐吧,月色正好,我让下人做两个菜。”
若是她自己,必然不会这么忙活了,只是庄子期在,总不能待客不周。
谁知听得她这话,庄子期却是摆手笑道:“不必喊他们,夫人帮我拎壶酒吧,我来下厨。”
这些年的生活,简单的小菜他还是会的。
得了他这话,林氏笑着答应,借着他的由头,又多拿了一壶酒,去院中的石桌上坐了等他。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厨房里有火光亮起,厨房里烟味儿混合着香味儿飘出来,在这深夜里,倒是让人的心都多了几分暖意。
林氏坐在石凳上,手指无意识的在酒壶上摩挲着,神情里的怅然也褪去了几分。
不多时,庄子期便端出了两道家常菜,瞧着颇像那么回事儿。
“手艺不大好,夫人将就着尝尝?”
闻言,林氏笑着应了,却并未先动筷子,而是将酒壶打开,给庄子期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多谢先生款待。”
听得林氏这话,庄子期却是笑了起来:“借花献佛,可算不得款待。说起来,若不是夫人你也在,我怕是懒得费功夫,只拿老醋泡一碟花生便足够了。”
“如此,倒是我让先生费心了。”
林氏笑着接了这话,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情里的笑意也有些空茫来。
第570章 你在担心谢先生?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便知她有心事,因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听得他询问,林氏摇了摇头,帮自己和庄子期将酒满上,却又道:“今夜月色甚好,想起了故人罢了。”
她这话一出,庄子期瞬间了然。
“你在担心谢先生?”
对于谢远城,庄子期其实是十分佩服的,一个书院先生,竟能为了情爱做到那样的地步。
生死置之度外,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号称痴情的人能做到?
便是这一点,便值得他钦佩。
但是很明显,眼下的林氏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庄子期只能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生怕对方会意识到什么。
听得庄子期的话,林氏点了点头,轻声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这中秋团圆夜,他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也不知境况如何。”
其实林氏是有些想不通的,也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连中秋都不肯等,便要出京?
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谢远城走了之后,她便总觉得不安。尤其是这两日,更是觉得心里跳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冥冥之中,林氏总觉得,这事儿跟谢远城有关,可又觉得自己这是在诅咒人似的,便克制着不让自己往那上面去想。
然而白日里尚且好熬,长夜漫漫,她这一颗心毫无着落,飘摇之间,反倒是更容易顺从自己的心了。
一想到他,便觉得一颗心被拧成了麻花,唯有酒意可以慰藉。
偏生又遇到了庄子期。
“说起来也奇怪,先前的时候,大概是一个人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如今有了亲人陪着,倒是愈发的脆弱了。”
眼前是庄子期,比她年纪大,这些时日的相处,林氏早将她当成了哥哥,也正是因此,跟他说话的时候,才更多了几分自在。
她打开了话匣子,将心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因无奈的笑道:“兴许是年纪大了,我现在也有些矫情了。”
她这话一出,庄子期反倒是被她引出几分心事来。
不过他一向定力好,便是此时,也只是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的,担心亲眷,乃是人之常情。”
他说到这儿,又道:“你也无需想太多,谢先生并非弱质女流,这些年在外行走,必然会无碍的。”
若不知道谢远城是去了雪山,庄子期说这话的时候,也不会这般没底气。
只是林氏心中有杂事,所以并未听出庄子期的那几分心虚,因点头道:“你说的是。”
她说着,又笑着倒了酒,道:“先生也喝点酒吧,好助眠。”
说起来,林氏很少有这样不自控的时候,不过今夜大抵是因着心中烦闷,反倒是有些想要纵着自己。
见她这模样,庄子期也不多劝,只点头道:“自然,不过酒要少喝,老头子陪你喝一点,待会儿便各自休息去吧。”
得了他这话,林氏弯唇笑了笑,将杯中的酒喝了,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反倒是那酒片刻功夫便下去了一坛。
待得秦峥回来的时候,便见到这二人都有些醉意了。
他回来的原本就晚,起先是打算直接回房的,谁知却听得下人来回禀,道是夫人跟庄先生在厨房的院子里喝酒。
秦峥一时有些无奈,快步赶来之后,见这情形,不由得失笑,问道:“义父、母亲,怎么这时候还没去休息呢?”
林氏只是有些微醺,见到秦峥来,一时有些赧然,因轻咳了一声,道:“有些饿了,吃点夜宵便去休息。”
反倒是一旁的庄子期笑眯眯的冲着他招手:“你来的正好,一起喝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举了举酒壶,示意秦峥也来喝。
见状,秦峥叹了口气,到底是笑着应声道:“义父相邀,却之不恭。”
他去厨房拿了酒杯跟筷子,出来后坐在了石桌的下首。
秦峥来了之后,气氛倒是热闹了许多。
庄子期喝酒
第571章 没有如果
听得秦峥询问,庄子期却是久久无言。
就在秦峥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得庄子期哑声道:“我能怎么打算呢?”
他低低的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我如今,年逾四十、两鬓生霜,一事无成,且还是个废人。”
他还能打算什么,又能怎么做?
从傅家跟庄家出事以后,他作为唯一幸存下来的那个,已然背负了血海深仇,此生都不得解脱。
更遑论,自己如今还是这个鬼样子。
如何配的上她,又如何敢去打算别的?
甚至就连出现在她的面前,庄子期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他已然如此,何必多添一个人来背负?
只是,他心中的主意倒是打定了,到底是觉得一颗心压抑的很。
秦峥听完他这话,却是反问道:“那义父,你甘心么?”
如果是自己,必然是不甘心的。
唤做是他,有朝一日出现这种事情,若有人来让他放弃顾九,那他必然办不到。
他的人,便是死,他都不会放手。
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他便是身处地狱,也总可以用自己的身躯,来将她护着。
风霜血剑他扛的了,只要她在。
然而庄子期与他的性格截然相反,至少他做不出来。
所以,在听得他的话之后,庄子期只是自嘲的一笑,良久才道:“你想听故事么?”
他只是随口问秦峥,并未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道:“我们是自幼就定下来的娃娃亲,但认真说起来,却并未见过几次面。”
那时候,他的身体不好,所以一年里面的大半时间,都是住在外祖家里的。
而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见面,却让他爱上了那个姑娘。
正义且善良,对这世界带着极大的热忱,眼睛里有光。
年少时的爱慕,大抵都是最单纯无暇的,所以庄子期那时候认定了一个人,便想要呵护她一生。
如果没有那一场祸患的话,也许他会如长辈们期望的那样,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与她举案齐眉,之后看着满堂儿孙,白头偕老安享晚年。
庄子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那样的生活,一定十分美好。
可是,没有如果。
傅家被灭门,庄家的人葬身于火海,他是那里面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用家人的血,为他铺了一条生路。
可这一条生路上,满是荆棘遍布,除了他可以预见的死亡,再无其他。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不甘心啊,可是有怎样呢,她现在挺好的,我又何必去拖累她?”
是的,拖累。
若不是因着秦峥,庄子期连报仇都无门,说到底,他是最无用的一个人。
而她却不一样。
如今的她,已然是西楚人人尊敬的明德夫人,她一手撑起来夫家,还创办了学院,现下还是唯一的女院长。
多么光明磊落的未来。
何必要因为自己,而陷入黑暗?
更何况,庄子期甚至不敢想,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所以,不甘心,又怎样?
庄子期说到这儿,又看向秦峥,道:“我知道,师叔这次过来,必然是跟你们说了什么。只是,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赵岩的想法。
在赵岩的心里,还是想要看着自己成婚的,不管是谁,只要有个伴儿,总好过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他明白,却做不到。
自己已然这样了,不远牵连她,更不愿牵连别人。
庄子期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说罢了。
听得他这话,秦峥却是懂了,良久,才点头道:“好,我答应您。”
他说完之后,到底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不为别的,只是听得庄子期的话,莫名觉得替他有些不值。
“义父,您可有什么打算么?”
庄子期执着酒壶往自己的嘴里倒酒,听得他这话,却又停下来动作,散漫的一笑,道:“没什么打算,我现下不也挺好的么。教学生,治病人,若能抓住凶手给九泉之下的人瞑目,待百年后,也有脸去见他们了。”
他这半生蹉跎,到了如今,竟还能有机会报仇,已然让庄子期十分感激来。
人啊,最忌讳要的多。
太过贪心,便容易一无所有。
所以他不贪心。
他不去奢求,便不会有失去,更不会有失落。
听得庄子期这话,秦峥越发觉得有些心酸,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道:“义父放心,当年的真相,我会帮你查到的。”
就凭着庄子期待他们的恩情,秦峥便需的做到这件事。
这也他应承庄子期的。
秦峥从未安慰过人,现下安慰起来,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