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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多半是因为昨天在清平侯府发生的事。
小厮听懂了他的话,“是。”捧着那檀木盒退下。
“走吧。”长孙兰夜走在前面,吟冬和彦青默默跟上。
*
宋府。
不大的书房整整三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地上铺着竹席,竹席上也乱七八糟的堆着书。整间书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就中间一小块地方是干净的,不过看看周围的书就知道这一块地方也是临时腾出来的。摆放着一个棋盘,宋林和长孙兰夜相对而坐,正战酣。
长孙兰夜执黑,又落下一子。
待他落子之后,宋林一时愁眉不展,急得直挠头,拿着白子试试这儿,觉得不妥,又试试那儿,还是觉得不妥,发现自己这局必输无疑,已过不惑之年的人忽然扔了棋子,“不下了不下了,又输给你这小子。”忿忿不平。
“承让。”长孙兰夜浅笑。
“少来这些有的没的的场面话。”宋林甚是不耐烦地拂袖。
“既然我赢了,之前修颐请教的问题,还请宋大人不吝告知。”
宋林气哼哼起身,从书堆底下翻出一壶酒和一只酒杯,拿着又坐回去,自斟自饮,也不管长孙兰夜,“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想我好过。”
长孙兰夜但笑不语。
“这帝都最不缺什么?最不缺的就是眼睛。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是谁给皇上提了指派督军的?”
“……明王。”长孙兰夜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说出一个人。
一听,宋林愁得更厉害了,不禁抱怨,“你说说,你说说,你都知道了,干什么还非要让我搅进这趟浑水里?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进了我这儿。”“那日只有大人在侧。修颐只是疑惑明王虽忌惮白家军已久,不过他与皇上一直不和,皇上如何会听他进言?”长孙兰夜垂着眼帘看着棋盘的棋局。
“现下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星星太亮,掩了月亮的光芒。”宋林感慨,而后又道:“不过,这督军是明王的主意不是正合你意嘛,不管明王如何忌惮白守川,但怎么着都不会动他。你别苑里的小丫头也不用担心了。”
被如此挑明了心思,长孙兰夜笑意之中多了一丝温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宋大人的眼睛。”
“唉,我这双眼睛看穿的东西太多了,倒不如瞎了好,落个清闲。”说完,稍微一顿,又继续道:“再过三日便是皇上寿辰,也不知道还要看见些什么叫人看了眼睛疼的事情。”
闻言,长孙兰夜沉默。
“对了,那些私运入京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六殿下可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宋林道。
“先按兵不动。”
宋林抬手点了点他,“你这胃口还是大得很呐。”
“爹爹。”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宋林和长孙兰夜循声看去。
宋盈进来之后见到长孙兰夜,淡淡道:“你还没走?”
这是逐客令?
长孙兰夜识趣起身,“正要告辞。”
“哦。”宋盈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歪着头,想起一件事,“昨天我在清平侯府见到白惊蛰了。”稍一停顿——
“一无是处。”
见长孙兰夜不说话,宋盈继续道:“你怎么会喜欢这么笨的?套她的话不费吹灰之力。”
长孙兰夜笑容不减,“那也比有些人被几颗荔枝收买,什么都说要强。”
说起荔枝,宋盈就忍不住咽口水,嘴上却一点不认输,“看来笨是会传染的,不过装装样子而已,你也相信。”
“哦,是嘛。本来还带了些过来,既然你并不喜欢就算了吧。”转身欲走。
“咚”一声闷响,有人五体投地,双手拽着他的衣角,“祁王殿下……”
“已经交给管家了。”长孙兰夜道。
闻言,宋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爬了起来,仪态万方地端坐着,“也是,都带过来了,再带回去太麻烦。却之不恭,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看着这父女俩,长孙兰夜只轻轻叹口气,转身离开。不过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对宋盈道:“噢,纠正一下,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长得就比你好看。”
说完施施然离开,留下宋盈气得跳脚。
*
皇上大寿,举国欢庆。
云桑和元朗都没未得进宫旨意,修颐哥哥昨天就被太皇太后召见入宫了。是以今日只有白惊蛰一个人进宫。
宫门口有太监负责引领。白惊蛰下了马车,跟着一个小太监往里走。
过了宫门,被里面的富丽堂皇深深震撼,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居所。若不是担心会引他人注目,她都要挨个宫殿品评一番了。
七拐八拐,穿过一道朱门,迎面走来一人,看清那人之后,白惊蛰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陈璁碰上了。
一路过去,走在他们前面的人纷纷跟陈璁打招呼,陈璁只是不深不浅地应一句。
前面的人一一过去,轮到白惊蛰,本想点头意思下便行了,却没想到陈璁直接停了下来,毕恭毕敬朝她行礼,“小的给白少将军请安。”
顿时,周围的人纷纷投向这边。
果然是来者不善。
白惊蛰暗自冷笑,面上客气,“陈公公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白姑娘客气。”
称呼忽然变了,白惊蛰警惕一分,只见陈璁笑眯眯的,不急不缓道:“小的深受皇恩,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恭敬点是应该的。”
一听这话,白惊蛰心骤沉。
他毕恭毕敬的给自己行了礼,现在又提到皇家。虽说得模棱两可,但无不是在提醒她,她会跟这皇宫扯上关系。
再与前几日在清平侯府发生的事一联系。
难道是说皇上会插手她的婚事?
白惊蛰看着前方那看不到尽头的路,目光微寒。
☆、chapter 49
生辰宴设在御花园。
白惊蛰被陈璁领过去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坐着不少人了。皇上和妃嫔皆还未到,众人便未太拘束,席间有人走动,谈笑风生。
“少将军,请。”陈璁给她指了个位置。
白惊蛰应声继续往前走,走近了之后,发现修颐哥哥已经到了,和她坐在同一排,只不过他坐在最前面,与她之间隔着六七张案桌,有人陆续上前问候。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陈璁的声音,他原本正在跟人说话,忽然转头看向这边。没想到他会看过来,白惊蛰一时躲避不及,两人目光便直直撞上。
自那天从清平侯府回来之后就没见过面的两人就在这种场合下碰见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与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隐隐约约,白惊蛰却觉得他现在的目光要比之前冷漠些。
毕竟那天她冲他发脾气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他已经将视线收了回去。
白惊蛰微怔,继而眼睑微敛,径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陈璁叫来一个宫女,吩咐好生伺候,“少将军,小的告退。”
“今日有劳陈公公。”他毕恭毕敬,白惊蛰也客客气气。
没有陈璁在边上盯着,白惊蛰顿时轻松不少。这一坐下,又开始琢磨起刚刚陈璁说的话来。
皇上指婚,即使今日爹爹在场,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如果皇上真有此意,那会把她指给谁呢?一众皇子中,也就三殿下谢睿、四殿下谢琛和六殿下谢启与她年纪相仿。
四殿下谢琛一向体弱多病,极少出府。对这个儿子,皇上也甚少过问。谢睿同谢启相比,少一些锋芒,多一些温和,上次在清平侯府她见过一面。
至于谢启,在她心里就是前科累累。想来想去,谢启可能最大。但是谢启锋芒太盛,皇上会愿意让她这个未来的白家军主帅嫁给他吗?岂不养虎为患?
思绪有些混乱,白惊蛰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上好的西湖龙井,唇齿留香,脑子又清明些。
不对,她跟陈璁有过过结,他说的话不可全信。可转念一想,他为何要拿这种事来欺骗她,让她在这个场合为此心神不宁他有何好处?忽然之间,白惊蛰想到一个可能,若是皇上真是这个打算……
白惊蛰手心微微冒汗。
如果给她指婚的目的真实的意图是冲着她背后的白家军去的,那么……
“白姑娘。”
忽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白惊蛰一惊,抬头发现是谢启,收起思绪,起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免礼。”谢启抬手,“白姑娘刚刚在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白惊蛰不动神色的避开他的视线,道:“不过一些小事。”
“我看白小姐是在担心还在启平关浴血沙场的白将军吧。”
白惊蛰只颔首,不答话。
“对了,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白姑娘。”
“请教不敢当,六殿下直言便是。”
“我这几日天天觉得胸闷气短,难受得很。”
宫里这么多御医不问,偏来问她,白惊蛰忍着不悦,“我对药石之术一窍不通,并不能解六殿下之惑,六殿下还是找御医瞧瞧吧。”
“可御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白姑娘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这病便自然好了。不然天天看着被白姑娘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东西,只会更闷更疼。”
白惊蛰一下就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谢启给她送过东西。
可她一点都不知道。
皇子送来的东西,别苑里的下人再大胆都不敢私做决定退回去。下人不敢退,也没人跟她念起过一句,那这事只能是一个人决定的。
白惊蛰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只答:“正所谓无功不受禄。”
听她说完,谢启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白惊蛰不解又不悦。
“今日的白姑娘明明比那日在清平侯府见到还要明艳动人,可是说起来话来感受时时刻刻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我倒觉得格外可爱。”
白惊蛰不禁皱眉。
“皱眉也可爱。”
看他一脸无赖样,白惊蛰牙关紧咬。
“皇上驾到——”忽远远传来一声高喝。
原本四处走动的人闻声全部快步回到自己位置上。
谢启也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惊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总算不用跟他在这儿虚与委蛇。一口气刚刚落下,他忽又回头,笑得意味不明,“哦,有件事忘了说了。白姑娘今天可别走神啊,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等着白姑娘呢。”
闻言,白惊蛰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微僵。
进宫之前那一点兴奋期待至此全部消耗殆尽,这觥筹交错的华宴对她来说已然是虎穴龙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白惊蛰愣愣的,见身边的人下跪磕头高呼万岁便跟着下跪磕头呼万岁,见大家坐下又跟着坐下。
她尽量让自己跟别人一样,多数时候自己默默吃着东西,听别人说话,偶尔跟左右相邻的交谈两句,一样到不值得多看一眼,转瞬即忘。
不过,不管伪装得如何普通,只要有人愿意将目光投向你,即使低到尘埃里去,依旧会找出你。
“祁王,听说白家小姐这次是跟你一起进京的?”坐在上面的贤妃忽而开口问长孙兰夜。
长孙兰夜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侧身,“是。”
贤妃就坐在晋帝身边,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想起来这个人了,“不也让她今日入宫,人呢?”“皇上,那儿呢。”皇后稍稍靠过去些,抬手指了指。
世人皆知,威震八方的白大将军娶了一个无名无姓的胡人为妻。刚坐下一打量,皇后便认出了白惊蛰,毕竟是有一半胡人血脉,相貌略有些不同。
顶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视线,白惊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顾自喝酒吃菜。
“白家丫头。”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这个声音她刚刚才听过,说“众卿家平身”的时候。
白惊蛰手里的筷子一顿,抬头的瞬间,自己的目光与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无数道目光擦过,确认是皇上在叫自己,她才起身走到中间,“臣女白惊蛰参见皇上。”
“平身吧。”
“谢皇上。”
站在这众人瞩目的位置,白惊蛰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战场上,千军万马,真刀真枪。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内心蓦然平静,不自觉站得笔直,目光静静落在正前方那案桌之前。
跪坐在长孙兰夜身后的吟冬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惊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在吟冬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热闹欢腾的,而现在她像剑又像深渊。
坐在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