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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陆青帆道。
云曦同情地看了一眼宋知府,“先说钱丰,四十出头,土生土长北方人;喜酒色、重养生。”
她示意青果把东西拿出来。
青果一手吃、一手递上个包袱。
云曦解开包袱,掏出几个包成团儿的羊皮纸,屋子里骤然弥漫上一股难掩的恶臭。
“呕……”宋知府立刻捂住了嘴:“什么味儿?!”
第17章 线索堆积
云曦无辜地道:“钱丰胃里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这么点儿……”
“别说了!呕!”宋知府方才有多大义凛然、现在就有多后悔狼狈。
大意了!他咋就忘了,云曦是会剖腹验尸的小仵作!
“噗!”冷海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连带着素来严肃的兄弟冷川都转过头去不停地抖肩膀。
陆青帆嘴角含笑轻咳一声,眼神警告冷氏兄弟别太过分。
小青果笑得见牙不见眼,到底没再继续吃、省得让反胃的宋知府更难受。
云曦认命地叹了口气,“那咱们还是等会儿再说?”
“对对对,等会儿,容本官缓缓。”宋知府猛地灌了好几口茶水,这才做好了心理建设似得,点点头表示云曦可以继续了。
云曦望向陆青帆,得他首肯后才继续道:“钱丰是北方人,喜面食、腹中内脏脂多,胃无隐患;虽然酒量极佳,但很少醉。”
宋知府瞪大了眼,暗自惊叹云曦这小丫头验尸水平高啊!
他和陆大人方才去死者用膳的酒楼又问了一遍,那酒楼的小二也是这般说的:钱丰酒量极佳,鲜少被张烨搀扶出去,反倒是共饮的吴泰、经常喝得不省人事。
“吴泰正好相反,他自小就居住在江南一带,饮食、身形骨骼,血稠、容易胃痛,都是典型南方人的特性。此事我已经跟钱、吴两位夫人确认过。”
此外,钱丰左臂脱臼、受过不少暗伤,像被人擒拿过留下的;而吴泰惯性崴脚,喝酒会致使脚麻,这也是张烨经常扶吴泰归家的原因。
“发现这些细节,反推二人的身份便不难了。”
宋知府对云曦越发赞赏,只觉若能留这样的人才在陵水城,岂非妙哉?他捋着胡须赞道:“女儿家验尸确实比男子细心不少。我们那个仵作跟你比可差远了!”
“不敢当。”云曦谦逊地道:“我是外来人、对死者一无所知,故而查得便仔细了些;知府衙门仵作熟悉死者才会一叶障目的。”
小丫头真会说话。
宋知府对云曦的欣赏之色更甚,“云仵作在青州开多少月例银子?陵水城愿意开双倍……”
蓦地,宋知府脑门子一凉。他浑身一僵,望向释放冷气的来源:陆大人那双墨眸跟会射寒刀似得,削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宋知府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既不敢再看陆大人、也不敢再提留下云仵作了。
陆青帆冷哼一声,他还能不知宋知府觊觎人才的心思?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他当时不也……
“说说案子吧,”陆青帆轻咳一声,扯回飘忽的心思。
辨认死者的依据已经说清楚了,现下到了本次的重头戏。
宋知府忙不迭坐直了身子,合着现在才开始说到重点吗?
云曦用事实证明,方才的分析只是开胃菜。
“根据官府发现尸首的时辰倒推,钱丰于七日前子时后死于割颈,吴泰晚于钱丰两个时辰左右身死。”
虽然两名死者是间隔三日才分别发现的,但他们死亡的时辰间隔不到两个时辰。
两具尸首被冰棺封存了几日,腐烂程度不同、但二人性命体征消失后的尸斑、胃里的消化情况差距都不大。
羊皮纸里包着两名死者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同酒楼小二提供的菜单一致。
说明二人就是在出了酒楼没多久之后被杀害的。
云曦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大锯子:“凶器为锯齿铁锯。二人死前没有挣扎伤口,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活着且毫无反抗力的情况下,被人硬生生锯断了脖颈而死。人首分离的时候,心脏还在跳动、眼睛还能视物……”
云曦一席话说得屋内众人神色逐渐复杂。
凶犯对两名死者抱有相当大的怨恨心理,才想让二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首分离,直到血水喷溅、不甘咽气。
“二人死后,凶犯将钱丰、吴泰的衣裳互换、混淆身份,还藏匿头颅、分别抛尸,应该是为了拖延官府发现尸首的时辰。”
“这两个时辰,足够凶犯先杀钱丰、再割吴泰。”陆青帆冷声道:“凶犯好谋算!”
不论是给死者换衣裳、还是藏匿头颅,都是为了混淆二人死亡时间、拖延官府找人、找头。
“但是,”云曦轻点下巴,“钱丰和吴泰都是陵水城的名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我不理解凶手为何非要多此一举。”
除非,凶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二人死前都饮了酒,那酒很古怪,浓度极高、令人生醉。”
“酒楼店家也不知道那两坛酒钱丰是从哪里搞到的。”宋知府脑海里蓦然涌出一个猜测:“云仵作的意思是……”
“是,凶犯很可能是蓄谋杀人。”云曦点头,说出了宋知府想说的后半段。
“若咱们猜得不对呢?”一直没出声的冷海蓦地冒出一句。
陆青帆饶有兴趣地道:“展开说说。”
“两位大人想啊,这凶犯不论是让死者活着咽气、还是死后割头,都有股子泄愤的意味。那他把钱丰和吴泰的头割了以后,会不会不是为了藏起来拖延时间,仅仅就是为了送给仇家泄愤?”
这推论看似在意料之外、实则又在情理之中。
要说最恨钱、吴两家的人……
陆青帆被冷海提醒,猛然起身道:“也许,我知道头在哪儿了。”
“在哪儿?”宋知府也跟着立刻起身。
陆青帆薄唇微扬、露出一抹笑意:“请宋知府随我等走一趟吧。”
云曦和青果收拾好地上的证物,统一交归衙门,便坐上马车随陆青帆去找死者头颅。
路上,宋知府不住地感慨,案情这一天的进展比他们此前七天的都多,线索是一个接一个往出冒。
“多亏了陆大人和云仵作,咱们应该很快就能拨开迷雾了。”宋知府难掩激动之色,恨不能马车再快些。
为了这桩案子,他一直亲力亲为,就怕没法尽快结案、报送京城。
陆青帆却没这么乐观,“先找找看吧。”也未必就如他所猜那般,顺利找到二人头颅。
“对了云姑娘,凶犯的形容模样你还没说呢!”冷海一脸八卦地凑上来:“有啥线索没有?”
寻着钱、吴二人的尸首M。L。Z。L。固然重要,最终破案还是得落在抓凶犯上。
宋知府一听惊呆了,“云仵作还有推论凶犯模样的能耐?”
乖乖,云曦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啊?!
第18章 老实人骗人
“仅是根据尸首伤口推论,当不得准。”云曦赶紧摆摆手,“也不能当做破案的依据。”
更不能写在破案的公文卷宗里。
“有推论也比没有强啊!”宋知府想要招揽人的心思再次喧嚣而上。
陆青帆似笑非笑地瞟了宋知府一眼,宋知府赶紧轻咳一声,收敛了过于热切伸出的脖梗子。
云曦略一沉吟,“之前知府衙门锁定张烨为嫌犯,一来是因了凶器铁锯是在途经张家的河边上捞到的,二来则是因为张烨身形壮硕、割颅力气足够。”
但验尸后确认两个死者死前没有挣扎伤、处于醉酒或昏迷状态,张烨身形力气就不足为依据了。
“行凶的铁锯没啥特点,家中会些木工活的可能都会有铁锯。”
也有可能是凶犯为了故意栽赃张烨、将凶器丢弃丢在河里。
如此一来,但凡是经过河边的、家中有铁锯的,都有嫌疑。
“我推测嫌犯是身量在五尺三寸上下的男子、身形力量与普通人一样,他熟悉钱、吴二人的酒量、三人经常相约用膳的酒楼、归家的路线。”
唯有了解这些的人,才能根据酒酿精准放倒张烨在内的三个人。
“云仵作是说,那酿酒之人极有可能是凶犯?”宋知府心神一颤,反而将之前隐藏的线索悉数串联到了一起。
怪不得方才在衙门里,那酒酿古怪会让众人联想到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会分成两批人吗?一个或者是一拨人准备酒、另外一个杀人藏头?”陆青帆沉声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动手杀人的绝对是一个人。”云曦笃定道:“尸首的伤痕基本出自一人之手。”
宋知府想起钱、吴二人身上的饰物钱袋悉数不见,应当也如之前推论的那样,是凶犯为了拖延破案的时间。
“那也排除嫌犯是见财起意了?”
“是。”陆青帆判断,拿走死者身上值钱的财物跟换尸首衣裳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为了搅乱官府破案的方向。
验尸、取证到现在,还有很多谜团未曾解开:例如凶犯跟钱、吴二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二人的死同那些奇怪祭拜的桑户是否有关?
钱、吴两位夫人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她们隐瞒的事跟凶手有没有关系?
一时间,马车上的人都陷入思考而不言。
直到马车停在城外乡间小路上,宋知府“害”了一声,略显不悦地道:“陆大人,你早说是要来桑户门家中搜查头颅啊!”
“宋知府何出此言?”陆青帆剑眉微蹙,“搜查桑户有什么难处吗?”
“喏……前头百余户、后面几十户,衙门挨家挨户都搜过了!没有!”
宋知府好歹是一方父母官,破奇案的能耐没有,基础探查的本事当是不缺的。
他没想到陆青帆竟然连这种事都要再亲为一遍,第一次流露出不快的情绪。
陆青帆一怔,随即道:“那就再查一遍。”
初查时,真有问题的桑户必然会对衙门严防死守;如今案子过去几日,桑户心里放松警惕、再搜说不定会有收获。
“这小二百户人家,再查一遍谈何容易?”宋知府不愿再费一遍事。
云曦脑海里转过一个想法,她清眸眨了眨,拉着不情不愿的宋知府到旁边叙话。
她轻声低语几句,宋知府先是一讶、随即点头应了,便转身去寻领头的差役,吩咐他们召集人手、准备搜户。
云曦背着小手笑眯眯地走回来,“陆大人要搜的话,这点子人怕是不够的,咱们稍等等?”
陆青帆没问云曦怎么说动宋知府的,颔首道:“行。”
“云姑娘,你刚才跟宋知府说了啥?”陆青帆不问,可不代表冷海这个包打听不问。
他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就等着云曦一解疑惑。
旁侧,一脸深沉的陆青帆和故作平静的冷川也悄然支起了耳朵。
“我跟宋大人说,我此前在话本子上看过一个案子,”云曦指了指这一大片桑户:“桑户们起早贪黑、日夜劳作,却被残忍的员外老爷压榨抽利钱,还要额外上缴分田税银;桑户苦不堪言之下,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杀了员外老爷。他们高兴地在家中传放员外老爷的头颅,并教育子女:此生不可获取不义之财,否则员外老爷就是下场。”
云曦的故事深入浅出,却提示了宋知府:桑户们对钱、吴二人的怨恨,就像话本中桑户们对员外老爷的仇恨一样。
“第一次挨家挨户搜查,桑户们很有可能辗转藏匿头颅、蒙混过关;这次咱们一户不落、集体搜查,这般声势浩大之下,就算猜错了、我们也更容易从惊慌的桑户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宋知府宁肯再麻烦一趟、也不敢轻易放过有藏匿头颅嫌疑的桑户,自然就去召集人手了。
冷海竖起大拇指,“哇,云姑娘高瞻远瞩!这故事是从哪个话本子上看的?”
云姑娘聪慧过人、真真厉害!
“噗,哪有什么话本子,这故事是我现编的呀!”云曦眯着眼睛狡黠地笑,青果已经乐弯了腰。
冷海一怔,哑然道:“原来老实人说谎能骗死个人!”
冷川无声咧嘴,陆青帆望着云曦的笑颜悄然勾了勾薄唇。
小丫头,歪招倒不少。
宋知府被云曦一唬,也不怕“兴师动众”了,将能调集的闲散人手、交好的指挥司人马都召集来了,命所有桑户点灯出门,好放衙门的人马齐入、搜查头颅。
快睡觉的点儿,桑户们披着外衫、头发散乱,稀稀拉拉地站在乡间路边上。当来到了在看到官府出动这么多人搜查时,众人全都没了睡意。
“官府才来过,咋又要搜查?”
“好像还是要找死者的头,你说要找头不去乱葬岗,来咱这作甚。”
“啥人死了这么大阵仗?”
“还不是钱家老爷……”
桑户们越说越小声,窃窃私语的人却多了起来。
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