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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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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同别人说,别人却是不信
  最可恶的是,那崔煜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两个貌美鲜卑女婢。一个叫檀奴,早就不知所踪。
  另一个……
  她抬眼看向天子,见他一张玉白脸上泛着青灰色。
  陆银屏低头,狠狠地咬住下唇,眼眶里被逼出两滴泪来。
  “什么叫「拓跋氏有的崔氏不能有」?他是什么人,凭什么与皇室相提并论?您不过是对鲜卑人有偏见,同那些足不出户坐井观天的文人有什么区别?”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又抬头对李璞琮道,“至于崔煜……反正他就是该死!”
  李璞琮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抽抽地痛,却并不打算再同她理论
  这丫头是来养病,他万一再将人气出个好歹来,师徒俩最后一道养病,传出去也不好听。
  “行行行……”李璞琮闭着眼睛摆手道,“今日为师不与你争论,待你养好身子,为师再好好同你说一说你大师兄……”
  陆银屏嘴上功夫了得,岂能三言两语被李璞琮逼退的?
  她横眉冷眼正欲同他好好说道,不想天子又上前来,捉了她的手低声劝道:“四四,你先出去吧。”
  陆银屏本着夫妻一体的心思想要留下来,然而一抬眼便看到天子眼中漫着一丝哀求,顿时心便软了下来。
  “这事朕来解决,你出去吧。”似乎怕她不听话,拓跋渊又低低地道,“就当给朕……留点脸面……”
  软下来的心又被扎了一下,陆银屏实在无法拒绝他。
  她没说话,垂首转身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李遂意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着这救命的女菩萨来,没想到这女菩萨也被赶了出来,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娘娘这是怎么了?”李遂意躬着身子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陛下和李大儒……”
  “他们没事儿。”陆银屏在外头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两手抱着膝盖,垂着眼睛开始想过去的事儿。
  李遂意细细听了会儿,里头倒没有争吵声,看来师生二人已经能心平气和地交谈。
  他行至陆银屏身侧,劝道:“娘娘还病着,这地上凉,要不还是先回去?”
  陆银屏没吱声,半张脸埋进胳膊,露出的另外半张脸姣美如玉。
  “不去。”她道,“我要在这儿等着陛下。”
  李遂意望了望里间,见二人不知在说什么,尤其是李璞琮,面上已经有了愠色。
  看来这俩人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了。
  李遂意叹了口气,再劝她:“陛下丢下京中那烂摊子陪着您来了东海,您更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他是个什么人您还不知道?您光损了心脉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奴知道娘娘对陛下的心意,可您自己总得保重。”
  陆银屏本是个倔强之人,听他这么说,也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拾起裙摆就要走。
  许是病还未好,走了两步半个脑袋都有些发晕。
  李遂意惯会伺候人,知道她不舒服,便搀着她回了阁楼。
  陆银屏闷闷不乐,回了住处后也没说话,就躺在榻上发呆。
  秋冬见她出去了又回来,提醒她早膳还未用过,想喂她吃点儿东西,却被推开了。
  “拿走。”陆银屏怏怏地道。
  秋冬不知道她这一趟出去发生了什么,可只要她不高兴不想进食了,旁人凑上来便只有挨骂的份儿。
  秋冬觉得自己实在是拿捏不住小姐,便去寻了苏婆来。
  苏婆一来,陆银屏便翻了个身儿用背对着她。
  苏婆将她从头扫到脚,见她脚上的笏头履还未脱
  “生气生气,看似同别人生气,实际上气的是自己。”苏婆坐在榻边,慢慢地劝说她,“从前的四小姐有的怒气就撒,从来没藏过,是以身体康健,只肝火旺了些。如今刚伤了元气,正是要好好将养的时候,您今日是怎么了,到底是谁惹了您不痛快?”
  陆银屏依旧是背对着她,一句话都不曾说。
  苏婆想了想,问道:“是陛下?”
  陆银屏耳朵一动,立即答:“才不是他。”
  苏婆笑了笑,又问:“是李大儒?”
  陆银屏虽没回头,又哼哼了两声表示否定。
  “这样啊……”苏婆忽然转过头去,对着秋冬道,“你先出去吧。”
  秋冬踌躇片刻,还是出了门。
  门被「吱呀」一声带上,屋子里就剩了这对主仆。
  年轻的是主子,自小众星拱月地长大,养出一一副虽然娇蛮却嫉恶如仇的脾性;
  年纪大的那个是仆婢,自主人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便接过了手,将她照料至成年,无论之前有过多少龃龉,却一直将她当心头肉来看。
  “四小姐在想什么,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苏婆慢慢地道,“奴还记得十二前四小姐进学的时候,每次回云山时都嚷嚷着除了自家表兄和崔二公子,李大儒那儿的人都同你不亲近……”
  陆银屏睫毛忽闪,依然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崔二公子回了定州,四小姐的几位表兄也进学归来,同在李大儒那儿的除了崔家的那位大公子,便再也没有人同您一起玩……”
  陆银屏听到她说崔煜,面上闪过一丝嫌恶。
  然而苏婆又道:“然而后来突然有一日,您说您交到了一个朋友……”


第四百零六章 
  故友
  陆银屏睫毛一颤,履下看不到的脚趾也跟着蜷了起来。
  “老奴是看着四小姐长大的,虽说四小姐纯善,可毕竟是老夫人娇惯出来的
  苏婆淡淡地掀开了她的老底,“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不搁人」。”
  陆银屏嘴巴毒、脾气臭是出了名,不过是身世相貌光芒过盛,加之人品不差,便将这些缺点都遮掩了去。
  “您说您交到朋友的时候,老奴还为您高兴。”苏婆想想那时场景只觉得犹在眼前,“只可惜是个鲜卑女奴。”
  “出去。”陆银屏背着她道。
  苏婆不仅没有听她的,还将她身上盖了一半的薄被向上拉了拉,连带着鞋也帮她褪了下来。
  “主子哪有同奴婢做朋友的?您不敢告诉老夫人,可您实在高兴,便同老奴讲……”苏婆边忙活边道,“那时老奴也为您高兴
  陆银屏没再吭声。
  “只是后来,您被人推进池塘之后,再捞上来时便听不见声音……”苏婆轻轻地拍着陆银屏的脊背,柔声道,“问您是谁,偏生就是不说……这么大的事儿,您当时说出来又能怎么样……老奴倒觉得是您在李大儒那儿交的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害了您了……”
  “不是他!”陆银屏转过身道,“同他没关系!”
  苏婆见她反应这么大,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九分。
  “若不是崔家送来的那几块石头让您又能重新听见声音,老奴倒真觉得是他。”苏婆道,“可即便不是他,也同他有莫大的关系……这里头的事儿,约摸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知道吧?”
  苏婆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两步后又道:“老奴从没有过朋友,可能知道您那时是真高兴,老奴也打心眼儿里为了您高兴……您说老奴偏袒陛下,可陛下又何尝不是在偏袒您?
  小姐,他是个沉闷性子,只会做,不会说。他也是人,他也会害怕。您既然想起来了,就好好同他说一说,没准儿这些年他过得比您难受呢?”
  陆银屏将被子扯起蒙住了头:“出去……”
  苏婆叹了口气。
  走到门边时,又听被子里传出来一个声音:“拿吃的进来。”
  苏婆淡淡地笑了下,「哎」了一声。
  旅居于海岸边的人,白日总是要长一些。
  所以入夜时也晚了些。
  冬日里常常是酉时天黑,而这处直至酉正时才迎来黑夜。
  陆银屏等了一日都未见人来。
  灯笼照得内外明亮如昼,陆银屏趴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灯盏入了神。
  “常盯着一处久了会变成斗鸡眼。”秋冬提醒道。
  陆银屏听后,将眼睛转向了别处。
  秋冬觉得今日的四小姐不太对劲
  怎的今日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苏婆将香燃上,正要出去,却被秋冬悄悄地拉去了一边。
  “今儿四小姐是怎么了?”她问。
  苏婆探头看了看陆银屏,见她依然是那副五官艳丽神情却淡淡的模样。
  “有情人总会自卑。”苏婆说得十分含糊。
  “自卑?”秋冬十分摸不着头脑,“什么有情人?什么自卑?谁自卑?四小姐吗?”
  苏婆前脚迈出房门,便见院中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正望着阁楼上的灯笼沉思着,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郁。
  苏婆丢下一句「有情人皆自卑」后,快步走到天子身旁行了一礼。
  天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眸中依旧是贵妃所居阁楼廊下的灯笼。
  “站了这么久,想必心中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苏婆慢慢地道,“可您不进去,又怎么知道她是如何想的?没准儿事情根本不像您想象中的那样糟呢?”
  天子垂首,被光刺了许久的眸中瞳孔凝成一个黑点,乍看时几乎看不到,与常人有异,更显骇人。
  苏婆却是不怕,指着阁楼依旧说:“既想到了最坏的打算,那么只要四小姐的态度稍微好一点儿,便都是惊喜了。”
  说罢,又唤了其他人一道离开。
  满院的人悄悄离去,只剩了座灯火通明的阁楼和在它映照下更显阴暗修长的影子。
  天子略一犹豫,随后坚定地走了进去。
  小楼不宽绰,进门是一扇绢丝画屏。里间又有一扇,隔着泛黄的巴蜀山水可以看到榻上侧躺着的婀娜身影。
  陆银屏等了太久,坐得腰酸背痛,刚一躺下便听到开门关门声。
  她心里想的是
  没想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后,他只是在她身边躺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贴上来柔情蜜意地唤她「四四」。
  这下,陆银屏便又来了气。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呢,这人就打退堂鼓了?瞧着比谁都聪明胆大,没想到上了她的床怂成这副模样。
  陆银屏烦得很,转过身去,见他正侧躺着瞧着自己。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均是一句话没说。
  陆银屏觉得自己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徘徊了。
  她伸出胳膊,一把将人抱住。
  “抱我!”她命令道。
  拓跋渊先是一怔,随即伸出长臂紧紧地搂住了她。
  陆银屏贴着他的胸口,能感受到那跃动的频率一下比一下紧密。
  “四四……”他艰难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陆银屏掐了一下他的腰,恨恨地道:“早就想起来了……在凉州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之前却霜时抵达凉州,她被梵天太子相邀扮做吉祥天女。
  梵天诵经会让欲念繁重之人痛苦难当,而她布洒甘露之时见天子呕血,随后在她的逼问下李遂意才做了提醒。
  “你就是个傻子!”陆银屏咬牙切齿地道,“谁有那样大的本事,能挨个儿记住十多年前遇到过的人?这十年里难道人的模样就不曾变过?
  你都长开了,个头还蹿得这么高,若不是联想起崔煜怎么没的,你便是亲口告诉我你是秀奴我都不会信!”


第四百零七章 
  自惭
  有人夜间挑灯敲了敲李璞琮的房门。
  “咚……”
  “咚咚……”
  李璞琮正捧了本书握在榻上,听到声响后高声问:“何人?”
  “故友。”外间人答,“八角,别来无恙?”
  「琮」即为八角玉器。
  “老秃驴!”李璞琮一听,立时便下了榻,鞋也未来得及穿骂骂咧咧地便去开门。
  门外之人正是慧定大师,二人数年未见,依然以绰号互称。
  李璞琮见他带了副棋盘来,笑骂道:“臭棋篓子找不到人下棋才想起我?”
  慧定呵呵一笑,随着他进了房内。二人架起棋盘,开始了一场不断悔棋的拼杀。
  “我见他已不同于十年前。”李璞琮边落子边道,“崔煜性恶,可他身边有一鲜卑侍女却博古通今,不似凡品。为从崔煜手中将她救回,我便收他做关门弟子。
  待他不辞而别之后,崔煜又来索他,我便谎称秀奴已经嫁于我世侄……只是我从未想到,他竟是位皇子。”
  “当年宇文贵嫔诞下天子,唯恐被杀,便谎称诞下一公主,并为他取名「秀奴」。直至现在,大司空宇文馥也常唤他「阿奴」。”
  慧定低头解释道,“先帝在时将陛下与端王送与裴太后,自己却不曾对其多加照拂,所以并未察觉。直至发现时,已经是十三年后……”
  “十三年……十三岁……”李璞琮突然道,“是来我那里那年?”
  慧定道了声是。
  李璞琮又问:“天潢贵胄,为何以崔煜女婢身份出现?”
  慧定圆润的面皮依然带着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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