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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这句话后,蒋原平坐上车走了。
骆昌去见了陆承佑。警局的人多少给他几分面子,知道陆承佑是他的得意门?生,都?没有为?难他。
可陆承佑从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什?么苦都?没吃过,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骆昌心疼他,连他眼睛都不敢直视。
“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挺好。”
“好能好到哪儿去。”骆昌眼角湿了:“你是我学生,我了解你。你一直最怕被拘着,就是个狗链都?拴不住的性子,现在没了自由,怎么可能会好。承佑,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你受苦。”
骆昌不知道第几次劝他:“你老实告诉老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
“可阿惹说是她杀的。”
“她是为了救我胡说?的,您难道没看出来?”
“就算是这样,如果今天的嫌疑人是阿惹,事情是不是能容易一点儿?蒋顺对她进行了殴打?是事实,也有想要猥亵她的意图,她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了蒋顺,那我们进行正当防卫的诉求不就容易多?了吗?”
下面的话骆昌说得有些心虚:“所以……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跟阿惹商量下,让她说?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天其实是她……”
“您老怎么还这么天真,今天蒋原平是什么表现您没有看到吗?他根本就不在乎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想让杀了他儿子的人死。”
“所以你就要死吗?”
“蒋原平会顾及您,”陆承佑目光笃定:“还有我的家族。虽然现在陆家遇到了些麻烦,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总有办法能跟蒋原平周旋保住我的命。可阿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我。如果今天被起诉的人是她,您不会像捞我一样去捞她,陆霆申他也根本不会管阿惹死活,到时候她就没有活路了。我绝不能让她面临这种危险。”
“就算我们能保你,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跟蒋原平斗,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你不被判死刑或无期。目前对于正当防卫的认定本来就很难,更何况在这个案子里你是去救人的,而?不是受到迫害的直接人。”骆昌满目沉痛:“承佑,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你是我们很多人的希望。你听老师的,下次庭审你翻供,你就说?你去到龙溪庄园的时候蒋顺已经被杀死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让阿惹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来脱罪……”
“不可能,”陆承佑又一次打?断他:“我说?过了,我不会让阿惹面临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而?且人确实是我杀的,法院怎么判我都认。让我的女人替我顶罪,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把蒋顺杀了!”
“那狗杂碎在打?阿惹,还想侵犯她,我一刀杀了他已经是便宜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骆昌气得狠了,直接拍案而?起:“你就算不管我们那几个老家伙,你管不管你的国家!现在研究正是关键的时候,你知道时间有多?重要吗?这种时候如果你坐了牢,那对我们的损失会有多?大!世界上有多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只有我们先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将来才可以有更多话语权。你这时候当逃兵,你对得起谁!”
骆昌气红了脸,有些话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你跟普通人不一样,你生来就有使命,你是要保护这个国家的!”
陆承佑依旧神色不动,眸中?似乎更坚定了些。他从椅子里起身,看着他的这位恩师,说?出了一句话:
“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国?家?”
期末考尹若心没有参加。
学校那边很多老师相继给她打?电话,警告她如果继续这么任性下去,她很有可能毕不了业,还会被学校退学。尹若心没听两句就挂断,最后实在嫌人烦,把手机关机了。
二审会在一个月后进行,对陆承佑进行最终判决。现有的证据对陆承佑很不利,基本堵死了无罪释放这条路。
尹若心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每时每刻砭骨般得痛,只能上山去了一个佛寺,每天听老师父念经,讲禅说?法。
可她的精神还是一天天差下去,虽然面貌上没有改变,却?能从她眼睛里读出她正陷在濒死的绝望中?。
老师父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说?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想把那天的事完完本本地回忆起来,可每次只要一想头就像被人敲碎了一样得疼。
老师父说?既然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人越想记起什?么,就越记不起来。
寺里寂静,只有师父们的念经声和香客们念念有词求庇佑的祷告声。
尹若心站在山风中,问:“师父,我每天过来祷告,佛祖会保佑他吗?”
老师父说:“佛祖会保佑你们两个人的。”
尹若心开始每天跪在寺里的佛像前,只轻念一句话:“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每次来看她,她都雷打不动地在殿里跪着,背挺得很直,神情虔诚,嘴里一句句地?乞求:“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之前想让她去替陆承佑顶罪,现在再想这根本就是个损招。他简直不是个东西,怎么能为?了救一个人,而?把另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陆承佑说?得对,如果这件案子的嫌疑人是尹若心,那蒋原平动动手指就能把她碾死,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要轻松。
所以绝不能让蒋原平盯上尹若心。
骆昌走进佛殿,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
“明天终审开庭,”骆昌说:“你不要出庭,这是承佑的意思。”
尹若心喉头发苦,整个人陷在深深的绝望中。眼珠动了动,说?:“骆老师,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其实人是我杀的,陆承佑他是为了……”
“多?名资深法医以及刑警的鉴定结果都出来了。”骆昌深深地?闭了闭眼?:“人确实是承佑杀的,不会有错。”
“就算是这样,”尹若心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了:“龙溪庄园包括周围的监控都被蒋顺一早就破坏了,所以那天的唯一人证是我。只要我假装回忆起那天的事了,我去说?杀人凶手其实是我,人是我杀的,陆承佑就能没事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去坐牢没有关系,可陆承佑他跟我不一样,您知道他的未来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他坐了牢,他这辈子就毁了。”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生命的轻重。”骆昌说?:“而?且你有想过你被认定?为凶手后要怎么办吗?蒋原平的手段有多?大你是想象不到的,他把你逼上绝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我无所谓,就算我真的死了都?没关系,我只要陆承佑他好好活着!”
“你死了,你觉得承佑他还能活吗?”
尹若心安静下来,什?么都?没有再说?。
“从今天起,再也别说?这些傻话了。”骆昌不敢看佛祖,扭过脸,悄无声息地?把眼?角一滴泪擦掉了。
终审那天尹若心还是去了。
陆承佑这边的人尽了最大努力,蒋原平意图陷害他是蓄谋杀人的指控不成立。双方几经斡旋后,法官最后问陆承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承佑很静,实在太静了,并不像是一个在等待审判的罪人,而?像一位准备从容赴死的英雄。他漠然地掀了掀眼?皮,对着面前的话筒说?:“蒋顺是我杀的,我是为?了救人以及自卫才会杀他。没了。”
他只说?了这么句话,别的全不辩解。法官整理了庭审材料,起身,宣布最终审判结果。
根据各项勘察及现场证据表明,案发当天蒋顺潜藏在龙溪庄园501号房,等尹若心回?来后欲对其实施侵犯。尹若心不从,拿出随身携带的美工刀防身。蒋顺被激怒,将美工刀打?落,开始踢踹尹若心脑部、胸腹、肋骨各处,造成尹若心全身多?处瘀伤及脑震荡。陆承佑赶到案发现场时看到蒋顺正在对尹若心实施殴打?,在要救人的情况下捡起地上遗落的美工刀将蒋顺割喉。
法院认为?,案发当时蒋顺行为?恶劣,对本案受害人尹若心造成了一定心理及身体创伤,蒋顺方需赔付尹若心各项医疗费用及精神损害费共计二十万元整。陆承佑作为?尹若心的男友,当时是为?了救人才发生了这一惨剧,但他明明在有能力制服蒋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将人残忍杀害,主观上存在一定?恶意,根据刑法典多?项条款,陆承佑的行为属过失杀人及防卫过当,判七年有期徒刑。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尹若心彻底崩溃,在看到有法警给陆承佑戴手铐时,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几名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拦住。骆昌也来拉她,低声说?:“你如果不想让承佑担心你,就什么也别做!”
尹若心一遍遍地说:“不可以,他们不可以这么对他。骆老师,我们再上诉好不好?”
“这是终审!”骆昌提醒她:“没用了,一切都?没用了。”
尹若心摇着头,眼?泪无意识地?一滴滴往下砸。明明那么瘦小?的人,却?硬是推开了所有人的阻拦。
陆承佑被带上囚车。后来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尹若心都?记得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雪,是她在那个城市看到的第一场雪。
她曾经无比渴望能跟陆承佑一起看雪,那天之后,每逢下雪天她就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囚车缓缓开出法院。路两旁的树早掉光了叶子,世界死气沉沉,雪大得像成片成片的冥纸。
尹若心奔跑着追他,两只手拍着车窗,眼泪无声地一颗颗冒出来:“陆承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陆承佑!”
陆承佑没看她。他寂然无声地?坐在车里,所有情绪掩埋起来。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尹若心不停追着,喊他的名字:“陆承佑!我会等你出来,多?久我都?等你!”
他始终不看她。车子开远,把尹若心甩到身后再也看不见。
陆承佑只在那个时候艰涩地动了动喉结,头仰着靠上椅背,眼?里的热流倒回?去,唇角扯开一个悲怆的笑。
他想,这是最好的结果。
第79章 她不知道
尹若心高烧不退; 再次入院。
这次比上次病情更严重,医生说?她?的心?脏产生了病变,如果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要出事?。
“她?的病历我看过?,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坚持吃药; 药效很好; 前段时间基本已经很健康了。可现?在病情突然加重,我估计是跟病人情绪有关系。你们做家属的要好好宽慰宽慰她?,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否则将来?会很棘手,甚至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张岚听完这些话; 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哭了一场。哭完去病房照顾女儿,尹若心?脸色很差,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吃不下饭; 吃几?口吐几?口; 最后只能稍微吃几?口流食。
张岚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生怕她?会出事。有天在陪护床上正睡着,听到了女儿的说?话声。
张岚揉着眼睛走到女儿床边; 叫她?:“阿惹,你说?什么?”
尹若心?的声音很微弱; 张岚把耳朵贴过?去; 才听到她?在睡梦里念的是陆承佑的名字。
她?在说?:“陆承佑,我们一起逃到月亮上去吧。”
张岚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尹若心?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状态一直不好。她常去楼顶天台坐着,两条腿往下?搭。冬天已经过?去; 万物开始复苏,她的人生却在坍塌、崩裂。
有时候也会有一瞬间的想法; 要是就这么从楼上跳下?去,会不会好过?一点。
最后是骆昌来?找她?,跟她?一样在楼边坐着。他年纪大了,虽然在航天局工作,但其实他?有恐高症。有时候几个老家伙开玩笑,非架着他?去太空模拟基地,他?抱着门死都不肯挪步。
他?不往下?看,目光平视着前方:“阿惹,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等将来承佑从牢里出来?,你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尹若心?不说话。最近她很少开口说?话,太累,觉得没劲儿。
“陆家为?了跟蒋原平斡旋,把老底都送出去了。”骆昌说:“陆氏集团已经瓦解,陆霆申带着妻子儿子还有一部分财产去了国外,丢下?一个老爷子没人管。陆老爷子是承佑最亲的亲人,你不去看看他吗?”
尹若心的眼睛动了动。
“你要振作起来?,”骆昌说?:“要健健康康地等承佑出来?。”
公司垮了以后,老爷子把名下?十几?处房产全卖了,只留了一套养老房。之前尹若心?来?过?一次,那天是除夕,陆承佑带她来的。在这个院子里,他?把她?拉过?来?裹进他?的外套里,说?:“我们阿惹这辈子都会平平安安。”
可是陆承佑,谁来保佑你平平安安。
尹若心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把眼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