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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珍珠仿佛猜透了老人的想法,“姥爷,我就是觉得,我干嘛这么?为难自?个?儿啊,要么?挤窝棚,要么?就得把您的院子给占了。”
“他是我爸,这么?多年都没管我,凭什么?这么?便宜他啊,我搬过去住天经地义。”
“我妈太傻,就知道骂人?吵闹,自?个?儿吃了亏都不知道,有些话都跟她讲不明白。”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 “你妈那人?,哎,她那脾气改不了了,你尽量别理她,这事儿我去?说。”
又嘱咐,“珍珠,你搬过去?了,要是住得不顺心,咱就回来,千万别瞒着姥爷。”
佟珍珠说,“姥爷,您放心吧,我不惹事儿,可也不怕事儿,我上学下学,碍不着?谁,谁也甭想给我一点儿气受。”
沈老爷子欣慰的笑了,他这外孙女太可怜了,沈玉梅和佟贵民离婚,闹了好长时间,离婚后也不消停,这孩子小时候性格特别闷,针扎一下似乎都不知道疼,因为这个?,他才教了一点功夫给她。
现在终于长大了,性子也外向多了。
眼瞅着?到?中午了,沈老爷子十分费力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块钱和半斤肉票,说,“珍珠,姥爷想吃饺子了,你赶紧去?买肉去?,去晚了就买不上了!”
佟珍珠没要,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干蕉叶包,打开一看,是一块灰不溜秋的腊肉。
这是她临来的时候,刘书记的爱人?硬塞给她的,说是带回来让家里人尝尝。
“姥爷,这是云南那边的腊肉,您别看样?子丑,其实?可香啦。”
她端着?盆子去?了院里,在水池边上把腊肉给收拾了,然?后生好了炉子,先把腊肉煮了一遍,然?后切片放上香料在砂锅里炖。
腊肉特有的香气迅速飘满了整个院子。
肉炖得差不多了再加入水灵灵的白萝卜,临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层香菜末。
不知为何,佟珍珠忽然想起了许运昌。
临来的前一天,他俩还一起上山吃过腊肉来着?,虽说是野餐,就用了一个?破铁锅煮的,可这会儿想起来,那天的腊肉,似乎还要更香呢。
沈老爷子的牙口不错,胃口也还?成,就着?一碗炖肉,吃了大?半个?馒头。
午饭后,眼看着老爷子躺在竹椅上快迷瞪过去?了,佟珍珠给他带上门,出胡同穿过一条小道,走了约有半站地,刚走到?枣花胡同,就看到了她堂叔。
或者说,是她继父。
树荫下几个人正在下棋,佟贵山手气不好输了,正瞎嚷嚷呢,没抬头看,也没注意。
佟珍珠也没搭理他,提着东西快速走过去了。
还?是一个?院的黄大?爷说,“老八,我瞅着?刚才那姑娘是不是你家珍珠啊?”
佟贵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孩子,先头死去的老婆撇下了一儿一女,跟沈玉梅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小女儿。
自己的仨孩子都快养活不过来了,何况是继女。
他浑不在意的说,“没事儿,她妈在家呢,来,重新?洗牌,我就不信了,我翻不了本!”
这边儿佟珍珠已经进了大杂院。
这是一处巴掌大的院子,本来是佟家祖上留下来的,但因为佟贵山总赌钱,还?老输钱,为了还?上赌债,院里的七间房子卖的只剩下一间厢房。
一家人?实?在住不开,只能在院子里搭了两间窝棚。
另外几户人?家都怕吃亏,也都赶紧修了小房,因此,这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她妈沈玉梅正蹲在墙边上洗衣服呢。
她心里闪过一阵异常复杂的情绪,有可怜,有憎恶,但更多的是无奈。
老式的皮箱不小心磕在了院门上,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沈玉梅正一边洗衣服一边盘算着?晚上吃点啥,倒也不是啥重要的日子,不过就是佟贵山的先头闺女过生日,她这当后妈的,倒不好忘了,不然容易让人挑毛病,留话?柄。
听到?门响,她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这孩子,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忽然?回来了?
不过三年没见,她这闺女倒是越长越水灵了。
沈玉梅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心里其实?挺高兴,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珍珠啊,你这么这时候回来了?”
“妈不是告诉你了,让你别回来探亲,那么?远的路,瞎折腾什么?呀,住不了几天还?得走,这万一路上出点事儿,那不就麻烦了?”
当妈的没有不牵挂孩子的,但沈玉梅考虑的比较多。
主要就是怕花钱,佟珍珠不是偶尔会寄点钱来家吗,虽然?这钱是给沈老爷子的,可每次都得她到?邮局去?取。
有时候她会把钱交给老爷子,有时候赶上手头紧,就自?个?儿花了。
要是回来探亲,且不说来回路费就得不少?钱,这胡同里谁家的孩子回来探亲,走的时候不都是大?包小包的,简直把家里都掏空了。
前些天院里的周家老四从山西回来,周家大?儿媳妇悄悄说过,全家的糖票肉票布票点心票都被洗劫一空不说,临走还带了五十块钱。
沈玉梅不是不舍得给闺女花钱,但她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她是改嫁的,丈夫前头还?有两个?孩子呢,她指定不能这么干。
而且家里的确也过得挺拮据,她都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
第19章
佟珍珠进屋把行李放下; 自个儿倒了一杯凉茶喝。
这茶水是用最便宜的茶叶沫子泡出来?的,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就像这个家给她的感觉一样。
佟珍珠说; “妈;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我被推荐上学了; 中医学院的护士培训班。”
沈玉梅一听?,立马高兴的不?行了; 中医学院那不?就是大学吗,护士培训班; 那毕业以后就是进医院当护士了。
可就是国家干部了。
要是以后再嫁到门第儿高的人家; 比那陈世美的级别还高; 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了。
沈玉梅的态度立马不一样了,笑吟吟的说,“珍珠,你饿了吧,妈这就给你去烙饼去,家里还有几个鸡蛋呢,做鸡蛋饼!”
“不?用?了,我吃过了。”
沈玉梅一愣,盯了女儿两眼; “你下了火车没回家,先去看你姥爷了?”
“你说你这孩子; 咋这么不?懂事儿呢; 哪有你这样的; 怎么着也得先来家呀; 你这又?是行李卷又是箱子的就去了,多不?像话!”
说起来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闺女越长越大,可也越来?越不?心疼她这个当妈的,不?说别的,就说这往家里寄钱,每次都不忘在县里强调,钱是给她姥爷的。
意思她这个当妈的一分不能沾。
现?在也是,大老远的回来?了,先去看了姥爷,那指定带来的点心和蔗糖什么的,都给了老头儿了。
备不?住还给钱了。
虽说都是一家人,老头子之前没少为珍珠花钱,这点不?假,可甭管怎么说,他一个当姥爷的,总不能越过她这个当妈的吧?
佟珍珠呛她,“又?不?是去外头,哪来的那么多讲究,我去看我姥爷,怎么着都成?,再说了,你也说不?着我,我寄给姥爷的钱,不?也一大半被你花了吗?”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最近这两个月她都没有再寄钱了。
沈玉梅一点也不?心虚,因为?这点钱,佟贵山可没?少笑话她,说她这个亲妈还不如姥爷。
要搁在以前,她非得好好数落一下闺女不可。
她皱了皱眉头,“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趁着日头好,赶紧的把被子褥子都拿出来晒一晒吧。”
佟珍珠晒好被褥,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提着篮子去了澡堂子。
临走,没忘了把自己的皮箱上了锁。
下午五六点钟,佟贵山回来?了,因为?输了牌,耷拉着一张脸,佟德胜和佟德花也回来了,他俩一个比佟珍珠大三岁,一个大一岁。
他俩都在街道办的纸盒厂上班。
兄妹俩对她突然回来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佟德胜满脸带笑,甚至带着两分讨好,“珍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知青是有探亲假的,周遭和珍珠一起下乡的,一般春节都会回来?一趟,他早盼着他这个妹妹能回来呢。
佟德胜跑到自己住的窝棚里,拿出存下的一包饼干,因为?放的时间?太长,都有些回潮了,说,“珍珠,你吃呀。”
佟德花和佟贵山一样,拉着一张脸,像是没瞧见佟珍珠这么一个大活人,这会儿看到德胜拿来?了饼干,眼神儿倒是一下子变好了。
她一把抢过去了,并且还恶人先告状,“哥,你怎么还私藏东西啊,不?怕招老鼠啊?”
佟德花不?光自个吃,还递给了佟贵生,父女俩咔嚓咔嚓,半包饼干都没?有了,佟德胜瞅准个机会抢回来?,直接递给了佟珍珠。
佟珍珠不?肯要,站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特别小的窝棚,厨房里此刻也不是沈玉梅一个人,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佟德芳从爷爷奶奶家回来了。
小姑娘才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此刻正在小嘴叭叭的学舌呢,把自己见到的自以为?有趣的事儿,一股脑的往外倒。
沈玉梅听得不耐烦,打?断她,“德芳,你二姐回来?了。”
小姑娘却很不友好的翻了个白眼,“她又?回来?干什么呀,烦死?了。”
沈玉梅面露尴尬,“怎么说话呢,她是你姐!”
佟德芳不服气的做了个鬼脸。
沈玉梅说,“珍珠,你妹妹人小不懂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啊。”
佟德芳却又?说,“妈,她有爸爸,她爸不?还是大干部吗,怎么总赖在咱们家啊,她应该去找她爸爸!”
沈玉梅脸色大变,一个八岁的孩子懂什么,指定是她那公公婆婆,两个老不死的教孩子说的。
沈玉梅正要训斥小女儿,佟珍珠倒是不?生气,“德芳,有你们在,其实我也不想在这儿多呆的,只?不?过咱妈不?让。”
“我要是去了,咱妈指定哭着闹着让我回来。”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九岁那年,她挨了沈玉梅一顿打?,大着胆子去找了爷爷奶奶。
佟厂长老两口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个前儿媳生的孙女,挺生气,就告诉了佟贵民,佟贵民把佟珍珠领回家的第二天,沈玉梅就带着一帮子人打上门了。
又?哭又?闹又?骂,嚷嚷的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了,场面那叫一个难堪。
沈玉梅不?管不?顾的,能豁得出去,但佟贵民和妻子齐珊珊都是有身份的人,还要面子,从那以后,就像是彻底把佟珍珠给忘了,不?敢再有任何牵扯了。
佟德芳不知道这事儿,小姑娘仰着头说,“才不?会呢,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们过得可好了!”
“要不然妈总不让你回来呢!”
佟珍珠笑着问,“妈,我不?在家,你们真的过得挺好,是吧?”
沈玉梅这下有点心虚,“哪能呢,别听?你妹妹瞎说,赶紧的,把菜端过去吧!”
因为?今天是佟德花的生日,又?因为?佟珍珠回来?了,晚饭比平常吃的要好,不?但炒豆角和炒茄子里头都有零星几块肉,就连手擀面的卤子里也有肉末。
佟德胜呼噜噜吃了一大口面条,说,“妈,今儿面条真好吃!”
佟德花哼了一声,“你们都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今儿过生日,能吃这么好的?”
佟贵山看到饭菜脸色好了一点,却又?挑剔道,“既然买了肉,咋不?蒸肉包子吃,好久没?吃了,想吃那一口了。”
佟德花阴阳怪气的说,”爸,您就知足吧,今儿其实也不是沾我的光,都是因为?珍珠回来?了。”
佟珍珠盯着她说,“我大老远的回来?,赶了十?几天的路,怎么着,到家啦,我亲妈给我做点好吃的,那还不?是应该的呀?”
“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吃啊,这不?都吃吗,你也没?少吃啊,一家人,非要说谁沾谁的光,有意思吗?”
佟德花嘟囔,“怎么没?意思,我这没了亲妈的孩子,就是没?人心疼啊!”
佟珍珠冷笑,“你说这话可太没?良心了,你现?在的临时工,是谁帮你找的?当时唯一的工作机会,我妈给了你,而不是我这个亲闺女!”
沈玉梅瞅了一眼佟贵山,也说,“是啊,德花,要不然下乡的可就是你了。”
也因为?这事儿,街坊邻居,甚至附近好几个胡同的人,都说沈玉梅是个好后妈,挺难得。
佟德花别看年纪不算大,脾气大着呢,她啪得一下放下筷子,正要说话,佟贵山喝道,“吃个饭话这么多,还不?赶紧的吃!”
吃过饭,北屋黄大爷家的大姑娘黄淑平来?了,过来?找佟珍珠。
这院里拢共住了五户人家,年轻姑娘也有六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