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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它叫做“羹”,那么到了卓师傅手里,就绝对会把它做成“羹”的模样,不会太稀,更不会太稠。卓师傅觉得只有这样,才配被叫得上“羹”。
而苏怀夏这道鳝鱼羹的口感比卓师傅认定的“羹”,稠上了不止一星半点,是介于粥和羹之间的产物,卓师傅觉得这道菜不三不四,也是正常。
苏怀夏的外公评价卓老师傅少点天赋,原因也在这儿。他觉得,卓老师傅太“迂”,不懂得变通,也不接地气。
手艺传到卓师傅这里,因为又遇到了灾难。卓师傅变通和创新意识就更加被时代扼杀,他甚至比他父亲更墨守成规看不上苏怀夏这道菜真的太正常了。
不过,就像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道菜的好坏,其实主观意愿很强。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所以卓师傅的这种坚持是好是坏,苏怀夏也不愿随意评价。
她刚才就和吴天讲了句。至于吴天会变成第三个卓师傅,还是跳出这个传承,就看他自己了。
苏怀夏绕过吴天,走到圆桌厅的时候,看见她的鳝鱼羹早就已经上桌,但意外还没开始分。
有个精神矍铄的六十多岁老人,和旁边一个更加年长点老人说着这道鳝鱼羹的来历,并且言辞间都是对于这道鳝鱼羹的骄傲,将它说成了个体和民营经济崛起的标志。
稍大些的老人沉稳的仔细倾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苏怀夏猜想,那头发斑白却气宇轩昂的老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县长;和他说着话的沉稳老人,大概就是那位很有来头的大领导赵首长。
然而整张圆桌上十来个人,只有赵首长在认真听老县长的讲述,其他人的思绪,早已经被桌上那道鳝鱼羹的香味勾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些人中的一个,就是苏怀夏心心念念的顾鹤之。
苏怀夏现在是躲在门后悄悄的看,顾鹤之的位置正好在她正对面。
从她这个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顾鹤之穿着一身合身妥帖的中山装,身形笔直的坐在黑木板凳上。形状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鳝鱼羹,茶褐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好似不停变幻莫测,像是映射了他的大脑正在不断的高速运转。
苏怀夏猜想,这吃货现在一定想出了一百种方法,好快让老县长闭嘴,大家可以分汤
不知怎么的,见到了这样的顾鹤之,苏怀夏忍不住想笑。
她初次遇到顾鹤之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三四十岁了。
那时候的顾鹤之已经功成名就,四十年的岁月洗刷,让他变得沉稳内敛,像是口不见底也猜不透的古井,波澜不惊。
然而现在,在苏怀夏对面的那位二十来岁的小男生,脸上还存了些少年感的婴儿肥。
虽然沉默寡言不声不响的架子,已经有了点以后的雏形,然而苏怀夏依旧能从这张熟悉而年轻的脸上读出不耐烦和期冀的神情,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说“能不能赶快分汤,这羹汤看起来闻起来都感觉应该很好喝”
桌上有这个表情的,不止顾鹤之。到了最后,就连赵首长也有些按耐不住想喝汤的神情这羹汤实在是太香了香味像是丝滑的飘带,又像是毛茸茸的羽毛,一直在逗弄着在座诸位的鼻腔
就连这一桌纵横饭局多年的老战将,都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在香味的诱惑下,一点点的崩溃
老县长看大家的胃口都被掉足,才开始慢悠悠的分羹汤。
当然从张首长先开始,然后顺时针转。
经过长时间的期待,大家都迫不及待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也顾不上还冒着热气,就着急地喝起来。如果不是桌上还有个德高望重的老首长,这些人恐怕会喝的更加猴急。真的太香了为什么一到鳝鱼羹这么清淡的东西,会被做的这么香
这刚是两三口喝下去,桌上便传来此起彼伏的称赞。张首长更是点着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妙。
在大家的称赞中,恰好坐在老首长右手边的顾鹤之只能干巴巴的等,因为他是这圈的尾巴。
这个时候的碗筷还没有后来那种专门供饭局用的小碗小杯,都是普通吃饭用的中碗。
每个人一碗盛下去,那盆因为要装盆而明显分量不够的鳝鱼羹的水平线就会降上一大截
等转到顾鹤之的时候,碗里羹汤的水平线已经在勺子之下了
这样一勺子下去,只能盛起一点点。而且如果盛的太过,勺子和盆底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种敲碗似的寒酸感
顾鹤之舀了三勺,还没填满自己碗的四分之一
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周围又是长辈,顾鹤之又不能直接端起瓷盆倒只能沉默的放弃了那点汤底。捧起碗,喝起自己少得可怜的羹汤。
刚入口,苏怀夏就明显看到顾鹤之的眼睛亮了。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白皙脸颊上,浮起了两朵浅浅的红云。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很享受地又喝了口。
可是到了第三口,他发现没了
他怔愣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看了半晌,又瞧瞧周围那些盛了满满一碗,都没有喝完的长辈,以及不远处还有个底的汤盆忍不住抿着唇,放下碗筷垂下手,在一通“好吃”“妙哉”的赞美中默默地垂手坐着
看上去竟然有点委屈
苏怀夏看的目瞪口呆
和顾鹤之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哪里见过那个从容冷静的男人露出过这样生动的表情她竟然在顾鹤之的脸上看到了委屈
她万万没想到,二十几岁的顾鹤之,竟然这样的可爱看见对面水嫩版的顾鹤之,苏怀夏身体里老阿姨的灵魂开始骚动了
在鳝鱼羹后,卓师傅做的菜也陆陆续续上了桌。
虽然大家对卓师傅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然而顾鹤之的碗筷却没怎么动过。
苏怀夏知道,顾鹤之这是不喜欢卓师傅的菜。顾鹤之的舌头叼得很,它能够尝出菜里的每一个平衡是否完美但凡菜里稍稍有点失误,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刚才苏怀夏做得鳝鱼羹每个平衡都处理地很完美,那样的体验给了顾鹤之很深刻的印象,现在厨师换了人,明显错误多了不止一倍。
两相对比起来,顾鹤之对新上桌的菜品就兴致缺缺。两个厨师明显不是在一个等级上
苏怀夏远远看见顾鹤之精神状态从惊喜到享受,再到现在提不起劲来的蔫,就有些心疼。
她知道,顾鹤之上辈子在遇到自己前吃了不少的苦。嗯仅仅是在舌头上的苦。
他那条挑剔的金舌头,几乎让他没有吃过一顿合乎胃口的饭。
要知道,想把饭菜做到顾鹤之的标准,掌勺的大厨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精心掌控每一分的平衡。一次两次可以,每天一日三餐,都要做到如此的精细,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得来的了。
也就只有上辈子一颗心都放在顾鹤之和厨艺上的苏怀夏,在长时间的训练和改进下,才能够做到这点。坚持了几十年后,这种对每种食材平衡的掌握,已经变成苏怀夏的一种本能。
随着又是几道菜的上桌,顾鹤之也越来越蔫,最后甚至不吃东西了,只是象征性的夹几块东西放到碗里,免得自己长时间不动,显得尴尬。
苏怀夏这下终于忍不了了,转头摸着去了大厨房。
这家国营大饭店是旧楼房改造的,因为原本房子局限的原因,所以不得不把厨房分成一大一小两个。
小厨房用来做些早点之类的供一楼用,大厨房则专门负责宴席。
比起刚才她制做鳝鱼羹的小厨房里的冷清,大厨房里面正热火朝天,这里正是准备圆桌厅里菜品的地方。
苏怀夏走进大厨房前,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影子,在大厨房外面不起眼的角落里扶着墙,右手捂在肚子上,从侧面看起来,表情有些痛苦。
苏怀夏知道这应该就是卓师傅。王万霞告诉她卓师傅在回家的时候遇到持刀抢劫。
在这个年代,其实老百姓的生活也很动荡,路上这种抢劫的事情不少。卓师傅也是个硬脾气,仗着人高马大,和劫匪过了几招。但还是没有抵挡住劫匪手里的水果刀,被捅伤了肚子,伤得不轻,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
如果不是他手下的人做饭太难吃,被老县长临时受命,叫回来救个场,他应该还要在医院里起码躺上一个礼拜才能出来。
苏怀夏看到卓师傅刚才的表情,就知道这样强度的一顿晚宴,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想到这里,苏怀夏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一把推开了大厨房的门走了进去。
但是刚刚推开大厨房的门,有股味道就迎面而来,苏怀夏脑后直接挂下三条黑线。
她几乎是捂着鼻子,走到一锅鸡汤前,掀开了锅盖,皱着眉头瞅了瞅。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她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
“唉唉你干什么呢,不要动那个哪里的小姑娘,谁让你进来的。”身后原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苏怀夏的肩膀被只大手一把扳过。
“小师父”看清小姑娘的脸,吴天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锅汤谁弄的啊”苏怀夏顾不上回答吴天的问题,劈头盖脸的就问。
吴天虽然敬重苏怀夏的厨艺,但是他也只敬重苏怀夏做羹汤的厨艺。这里可是为了大领导制作的晚宴,不能让小姑娘胡来啊
“小师父,我这里可忙了,到时候再来向你赔罪。”
吴天想把小姑娘带出去,却被小姑娘瞟来一记严厉的眼神给定住:“这汤不是你弄的吧”
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可思议。
吴天:“”吴天的自尊心被扎到了。
苏怀夏从吴天脸上读出了事情的真相,忍不住替吴师傅翻了个白眼,搞了个漏勺,将鸡汤里面满满的香菇和各种乱七八糟的配料都捞出来扔掉。
吴天看得肉疼:“小师父你做什么呢那些香菇和配料可是顶级的,贵啊”
“贵你还往里面放”苏怀夏声音更加严厉起来,唬得吴天一怔。
“不是因为因为老母鸡有点膻嘛我拿香菇的味道压压。”吴天没想到,这小师父严厉起来,那气场比自己的师父有增无减啊
“老母鸡膻,你就用香菇镇而且还只用香菇镇别告诉我,这是你师父教你的香菇味道这么独特,又这么霸道,你这样一镇,知道这锅鸡汤熬出来最后会像什么吗”
吴天瑟瑟发抖:“像什么”
“上了大号再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吴天有幸是这个年代少有见过空气清新剂的人,他想象了下那味道,顿时脑门后挂下颗冷汗:“没没这么可怕吧”
苏怀夏懒得再理吴天,这锅要是端上桌,卓师傅的名声那是要毁。她收回刚才心里夸小伙子学艺不错的话。看来这小伙子应该只会摆盘
老母鸡炖汤是这个年代的一道大硬菜。这道菜毁了,基本整个宴席要被毁一半。
但是母鸡腥,是杀鸡的时候没膛好。这是硬伤,没法补救,要怎么办呢
苏怀夏在厨房逛了一圈,忽然脑筋一转,抓起了那把不知道谁洗了放在一边的猪大肠和猪下水就往汤里扔,然后找了一堆辛香料和红辣油毫不手软的往里面放。最后,把那只完美的老母鸡用筷子撕烂
于是原本一锅漂亮的老母鸡炖汤,变成了一道红彤彤也不知道是啥的大杂烩。生生把一道粤菜,变成了道川菜。
“这锅这锅是什么呀”吴天绝望的看着那过飘着红油,在散发着一股比他原来那锅更佳难以言喻味道的汤忍不住满头冷汗的摸了摸自己后头颈,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头上
如果这锅汤给自己师父看见了,恐怕他脑袋要掉。
但是刚才小姑娘的动作和反应都太快了,就想就阵小旋风在厨房穿梭,眨眼间已经把东西都扔到锅子里去了。
“臭汤。”苏怀夏回答,“反正老母鸡的腥是改不掉的了,索性一臭到底。有时候臭到极处就是香。”
“但是你不能随便把人家的菜改掉啊,如果有人不吃辣怎么办”
“不吃就别吃了,反正我见过今天那位首长,他是蜀地人,肯定能吃辣。只要他能吃就行。”嗯,顾鹤之也是吃辣的。
苏怀夏简单解释了下后,就不在说话,而是认真看起卓师傅贴在自己灶头上的菜单,这是今天外面那炖晚宴的菜谱。
共十五个菜,现在已经上了五个了。
苏怀夏脑中飞快的转着,根据顾鹤之的口味变幻组合着新的菜单。
没过多久,一个新的菜谱就在她脑中形成。
这时候,刚才她为了救那锅鸡汤的后遗症来了。就听见水池边有个厨师哇的大喊一声:“是谁拿了我刚洗完的猪下水和大肠”
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