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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陈安贪墨了多少皇银?”
“回圣上,共计二十万七千六百三十九两白银,草民皆以记录在册,您可与宫中留档对比一二,便知小人断无虚言。”
张煜说着,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却坚定。
“冯卓——”
成帝唤了一声,冯卓立刻出去调阅记档。
虽然从古到今,这样贪墨之事,数不胜数,可是一个小小的庄头却敢贪墨二十万两白银。
这是何等触目惊心!
而就在冯卓让人调阅记档的时候,成帝看着张煜带来的真账册,声音低沉:
“呈上来。”
真账册一翻开,成帝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竟是带出了几分喜色,等成帝飞快的将账册过了一遍之后,看向张煜:
“这账册,是你所做?”
张煜有些不解为何圣上此刻的表情与当日郎主的表情颇为相似,但也不敢怠慢:
“正是草民。”
“可是徐瑾瑜让你送来的?”
张煜再度点了点头,成帝看着账册,却是不由笑了出来。
“这个徐瑾瑜啊……”
魏思武方才见舅舅特意询问,还以为舅舅想要追究,正想着替瑾瑜外哭一哭,没想到舅舅突然就好像变得开心起来了。
魏思武只得悄咪咪的看了成帝一眼,可这样的目光成帝哪里感知不到?
随后,便见成帝有些嫌弃的看了魏思武一眼:
“你小子,徐瑾瑜可没有让你来替他哭吧?”
魏思武一时僵住,瑾瑜确实没有让他哭,他不会是弄巧成拙了吧?
成帝看着魏思武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由大笑道:
“你啊你,正日与徐瑾瑜在一处,怎么也不学学人家的心性?那徐瑾瑜岂会不知道头一次上门就把庄头掀了个底朝天会惹朕不喜?”
可是,人家那是连怎么讨自己欢心的手段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只张煜这本账册一出,户部那些不清不楚的积年陈账还怕没有算不清楚的一日吗?
更不必替若是此物推广出去的好处了。
区区一个庄头,他连这账本上的一页纸都比不过!
成帝笑的魏思武莫名其妙,可是张煜却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郎主所言是真的!
虽然,他不知自己的账册如何能令郎主和圣上开怀,可是圣上既然开怀,那自己保住性命,便有一丝机会了。
还真真是,应了郎主那句——你救了你自己。
冯卓动作很是利索,没过多久就将此前静暖园交至宫中的假账带了过来。
成帝亲自查阅,只是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不由看向张煜:
“这上面的价格并无异处,汝为何两本账册所差如此之大?”
张煜也有些懵了,郎主一眼就看出来不对,怎么圣上……
但那是圣上,张煜岂敢质疑。
“不知圣上以为一斤五两的葱,可是正常价格?”
成帝抚了抚须:
“然也。”
冯卓只管成帝起居坐卧,自然不知葱的真实价格,至于魏思武就更不必指望了。
张煜听了这话,终于明白郎主为何要试试自己的胆色了,这纠正圣上对价格认知的重任,哪里是能随便为之的?
张煜犹豫良久,成帝已觉不耐之时,张煜这才弱弱道:
“可是圣上,若在民间,一斤葱也不过作价五文罢了。”
“多少?!”
成帝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价格,他自诩也是一个不好被糊弄的帝王,这些宫里宫外的开支他有时候也会自己过目。
除此之外,他更是会和前朝对比,而在他发现本朝的宫中开支有所节省的时候,成帝还是很自豪的。
毕竟,这些可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呢!
可是现在张煜一言,直接让成帝如遭雷击。
倘若,这些节省的开支,只不过是那些皇室的蛀虫因为成帝认真贪的少了呢?
成帝想要勾唇,满不在乎的笑一笑,可是他发现他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沉默,沉默,满室的沉默。
“砰!”
成帝直接一把挥掉了一旁的笔洗,厉声道:
“张煜,朕命你即刻将民间之物的价格给朕默出来,若有不对之处,莫怪朕不留情面。
但,若是你所言句句是真,朕可免你替陈安欺君之罪,授你户部七品给事中之位!”
张煜听到这里,只觉得脑海里炸起了烟花,整个人晕乎乎的。
圣上不怪他!
还要给他授官?
老天爷,他这是做梦吧?
可即使这可能是梦境,张煜一时也不愿意醒来,他立刻应了一句:
“草民遵旨!”
随后,张煜当着成帝的面儿,以左手为书,认认真真的将那些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价格写了下来。
张煜并没有徐瑾瑜的过目不忘,能记得如此清楚,也是因为太过震惊庄头的贪婪。
一斤葱,便可以翻千倍价格报于上级,这已经不能说是胆大妄为,而是找死!
所以张煜一直都报以悲观的心态,想要以自己残破之身,能在老娘临终之际,让她过的更好一些。
可却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机会!
成帝也是这时才发现张煜的异状,但他金口玉言,自不能朝令夕改。
况且,这张煜也是可用之人,更是徐瑾瑜亲自送上的人才,成帝岂有不用之理。
那些细碎的东西实在太过,张煜写一页,冯卓便呈给成帝看一眼,可是成帝看着看着便愈发心梗起来。
方才他以为这一斤葱翻了千倍,已经是件十分荒谬的事儿了,可是等看到后面,那些荤食才是荒唐!
一斤羊肉,民间至多二十文一斤,可是宫里记档为五十两一斤。
一朵冬菇,是的,朵,是五两银子。
成帝谁也没有说过,他其实就好一口酿冬菇,可是这道菜便价值百两纹银,他吃一口都觉得自己吃掉了不知多少金银。
可是现在按照张煜的菜价,这盘菜的成本并不超过一两银子。
成帝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结果,冷冷一笑,看来御膳房还是心软,只贪了百倍。
成帝看到最后逐渐沉默了下来,而冯卓一直近身伺候,可此刻的冯卓虽然觉得四周以前寂静,可他却觉得自己一直处于风暴中心!
皇上眼下是一句话也不说,可也正因如此,冯卓知道皇上这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成帝的低气压连一向不甚敏感的魏思武都略有所觉,这会儿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啃了,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幅乖宝宝的模样。
等成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得时候,看到魏思武这幅模样,只觉得有些没眼看。
想那徐瑾瑜谋略不凡,可是怎么每次让自己这外甥办点事儿,就这么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呢?
也就是徐瑾瑜后手准备做的好,自己又不是个会和臣子(自己看好就差盖章)计较的皇上。
魏思武只觉得舅舅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嫌弃了,顿时又动了动身子,试图把自己缩小一点儿。
成帝颇有几分无语,等张煜将自己知道的价格一一写完之后,成帝直接交给冯卓:
“去,让人秘密调阅宫中开支的所有记档,与之一一核对,朕倒要看看,这些蛀虫究竟贪了多少!”
冯卓正要应是,可随后成帝又叫住他:
“等等,皇庄也一并查了。一个才建了四年的静暖园,竟然能让庄头贪了二十万两巨款,朕是有些好奇,那些有年头的庄子又能贪了多少?”
成帝说这话到时候,语气格外的平和,可是冯卓却觉得这每一个字都仿佛带了刀子似的,听的他都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起来。
要知道,国库供给皇室的开支也是有限的,其余多出来的部分也是需要皇上自己补上来的。
现在自己手上这张轻飘飘的价格册,不知是否会被那不知多少的贪心之人的鲜血染红?
冯卓捧着这沓轻薄的纸张朝外走去,看了一眼旁边一无所觉的魏思武和小心翼翼的张煜,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徐秀才也是放心把这事儿交给这两个一看就不怎么靠谱的人,若有差池……他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可冯卓又回忆了一番徐瑾瑜的丰功伟绩,突然觉得徐瑾瑜这一手才是玩的巧妙。
一个是时常觐见的皇上外甥,一个是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哪里会让那有心人放在眼里?
况且,谁能想到,这一场不见烽火可却迟早鲜血淋漓的战役,是一个少年揭开了序幕?
冯卓停下思绪,叹了一口气:
啧,好端端的,你说你们没事惹他干嘛?
第111章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多年被蒙蔽,被愚弄的成帝已经在酝酿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当然,除此之外; 成帝并没有忘记将静暖园那些胆大妄为、贪得无厌的仆从全部带走!
能让那小秀才气的上门第二天就使人过来告状,成帝如何会让那些人留下碍眼?
他是送礼,又不是添堵!
成帝一声令下,魏思武直接点人出发,端的是气势汹汹,以至于让不少识得魏思武的人都不由又惊又怕。
圣上这是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
等得知魏思武只是去抓一个庄头后,众人不由摇头一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圣上岂会授他重任?
人们一笑而过; 却不知暴风雨来临前; 天空总是一片平静。
而此时,长宁公主的流春园内; 徐家人已经坐在暖阁之中; 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流春园乃是长宁公主自己改的名儿; 原名叫留春园; 可长宁公主觉得这名太俗; 倒不如流春园,听起来便觉满园春色,生机勃勃。
今日; 徐母特意为长宁公主带来了两包甜辣口的肉干、两罐剁椒酱并一些小吃若干; 除了前两者是早就准备好; 后头的小吃都是徐母晨起现做的,现在还带着热气儿呢。
那甜辣口的肉干被徐瑾瑜赞不绝口; 之后也便成了徐家的常客,后来长宁公主偶然吃过一回,也是时时惦念,今日长宁公主盛情款待,徐母自然也投其所好。
今个徐母才一来,长宁公主便急急使兰青将肉干拆包呈上,笑吟吟道:
“婶子怎么知道我想这一口很久了?听兰青说,婶子准备明个给我做顿好的,我今个可就已经馋了呢!”
徐母听了长宁公主这话,被逗的哈哈大笑:
“哪有您说的那么好了,我也就是做些家常菜。”
“家常菜才好了,吃了浑身都舒坦!”
长宁公主三言两语夸的徐母眼角眉梢都带起了几分得瑟,看的徐老婆子都不由摇头。
也就是几个孩子都捧场,瞧瞧这模样,若是长了尾巴岂不是翘到天上去了?
偏偏这时候,徐玉琬和徐玉瑶也一唱一和的吹捧徐母的手艺,直让徐母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在这样的聚会之中,徐瑾瑜总是安静看着,女眷们的嬉笑言谈,轻松写意也感染着他,让他的面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浅笑。
“您请用茶。”
徐瑾瑜抬眼看了一眼,正是昨日的那位近侍,方才他听长宁公主唤过一声常福公公,当下也颇为有礼的道谢:
“多谢常公公。”
常福面上有些讶异,未曾想这少年竟也识得自己,但随后他亦笑呵呵道:
“不敢当不敢当,您是殿下的贵客,这些都是奴应做的。”
常福说完,随后退至一旁,此前他未回到殿下身边的时候,曾听说过殿下对于一个平民之家青睐有加,他还曾恶意揣测过,是不是徐家人有心攀附权贵。
可这两日的观察下来,他才知道殿下亦非他所猜测的昏庸之人,徐家人更是人品贵重。
老夫人虽不言不语,可慈和万分,徐夫人喜滔滔不绝,但心思赤诚。
而徐家的两位女君,年长者温婉娴静,年少者天真烂漫,可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贪婪和嫉妒,这对于骤然接触到勋贵的平民女娘来说,是分外难得的。
除此之外,作为唯一的郎君,徐郎君小小年纪便能斥恶仆,护家人,和当初年幼护幼弟的殿下一样的勇敢坚毅。
看到这里,常福也不由感叹徐家家风极好,所出子女,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品行出众之人。
徐瑾瑜自然察觉到了常福那暗中观察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儿,自然也不怕人看。
而且,常福眼里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甚至……
徐瑾瑜觉得常福看着自己的时候,还多了几分怜爱与欣慰(?)。
饶是徐瑾瑜善察人心,一时竟也无法理解常福的欣慰来自何处,但今日只是大家一派喜乐的聚餐,徐瑾瑜也懒得费那个心神了。
众人说说笑笑,长宁公主的嘴巴更是没有怎么听住过,过了约莫两刻钟,兰青终于忍不住道:
“殿下,您可不能再用了,否则一会儿该用不下膳了。”
“怎么会,我才吃了多少。”
长宁公主下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