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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客厅的灯亮着,所以程斯蔚很清楚地看见沈峭额角上的薄汗,头发有些凌乱地捋在那脑后,t恤上满是黑色脚印。旁边的阿百应该是有点累,这会儿看见程斯蔚也不叫,只是安静地趴在沈峭脚边。
“要不要玩游戏?”程斯蔚抬起胳膊,晃了晃手里的灰色手柄,“我朋友有事儿来不了,我自己玩儿也没什么意思。”
“不了。”沈峭转过头,用手背又抹了一下地砖上的泥渍。
被拒绝的干净利索,程斯蔚也不生气,他抓着手柄上的手绳,看着沈峭,说:“我妈没跟你说吗,我之前得过抑郁症,康复之后也很需要别人陪伴。”
“我现在就很需要你来陪我玩游戏。”
蹲在客厅中央的人缓慢地站起来,一秒之后,程斯蔚听见他低声回答了一声:好。
程斯蔚笑眯眯地回到卧室等待,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新手柄,正在调整参数的时候,沈峭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湿着,衣服也换过了,看起来是刚刚临时冲了个凉。程斯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问他:“赛车你玩过吧?”
沈峭走过来,但是没坐在他旁边,而是坐在床边没有铺地毯的位置。
“没有。”
“不是吧?”程斯蔚扭头看他,眉毛轻微挑着,“居然有人没玩过单机赛车游戏?”
沈峭看着放在地毯上的红色手柄,然后看向电视里有些花哨的游戏画面,再一次回答他说:“没有。”
“没玩过也没关系,你连货车都能开,赛车游戏估计很快就能上手。”程斯蔚挑了条难度中等的赛道,按下确认键,“你可以选车了。”
坐在斜后方的人伸出手去拿手柄,程斯蔚能闻到洗完澡后干净的沐浴露味道,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目光再一次落到沈峭的右手上。这一次沈峭的指关节上没有缠绷带,手指显得更加修长,除了略微有些怪异的无名指关节。
在程斯蔚走神的时间里,沈峭已经选好了车,是游戏设定的原始车辆,黑色丰田,各项指标都十分平庸。程斯蔚也没有多说,选好自己的车之后,按了start。
结局跟程斯蔚想的一样,有沈峭在,他不再是最后一名,有一把还发挥超常甩第二名大半圈,超了贺莱一周前创下的记录零点三七秒。程斯蔚笑着把手柄丢到一边,靠着床扭过头,看着沈峭,笑着说:“果然竞技比赛还是得跟人比才行啊。”
沈峭握着手柄的指尖动了动,接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喉咙里蹦出了一个音节。
“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不说话。”程斯蔚看着他,想了想又修改了下自己的用词,“不爱说话。”
沈峭跟他对视了几秒,回答说:“没什么特别需要说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程斯蔚还在笑。
沈峭停了停,说:“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程斯蔚算得上胡搅蛮缠,像是贺莱,被他逼几个来回不是投降就是气得跳脚,但沈峭脸上没什么表情,语速不快不慢,就是很正常地回答他的每个问题。
“好吧。”
程斯蔚结束这轮对话,他坐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来回摆弄。他没说走,沈峭也就坐着没动,眼睛盯着电视,像是在发呆。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快门声,沈峭才转过头,皱着眉看拿着手机对准他的程斯蔚。
看着画面里沈峭的脸,程斯蔚又按了一下快门,然后歪了歪头,解释说:“我脸盲,下周开学的时候估计得麻烦你来接我,学校那么多人,我怕我认不出来。”
想再拍下一张的时候,拍摄画面已经黑了,下一秒,程斯蔚再一次闻到很清新的沐浴露味道,比上次更清晰。沈峭单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机,身体微微倾斜。
沈峭垂眼盯着他看,右手食指按下他手机的关机键,然后重新退回去,垂着眼俯视他,慢慢开口说:“不用拍,我能认出来你。”
手机屏幕沾上了一点沈峭的指纹,程斯蔚回过神,笑着回答:“那就好。”
擅自给别人拍照是很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沈峭很快连敷衍他都懒得敷衍,说了句“我下去了”之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视野里。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程斯蔚重新拿起手机,编了条短信发了出去。没多久,电话就响起来,程斯蔚按了接听,低低地嗯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你给我发的这谁?”贺莱应该是还在家,说话的声音很小。
“你找人帮我查查。”程斯蔚仰头靠着床,看挂在天花板上来回晃的羽毛吊灯,“是不是本地人,家里人都是干嘛的,之前在哪个学校上学——”
“——叫什么啊?”贺莱打断他。
想起那双黑压压的眼,程斯蔚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沈峭,三点水的沈,陡峭的峭。”
贺莱有些做作地啧了一声,接着评价起来:“名字还挺酷,长得模样也帅啊……不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呢……”
“你见过?”程斯蔚从床上坐起来。
“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挺熟悉。”贺莱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的语气带着恍然大悟的意思,“哦,可能是我在照镜子的时候也见过这股帅气吧。”
程斯蔚没说话,重新躺下去。
“不过你查这人干什么?他得罪你了?”
“没有啊。”想起那天晚上站在他面前的沈峭,程斯蔚唔了一声,接着笑着说:“不是你好奇这人从哪来的吗,我帮你解解惑。”
第4章
程斯蔚做了一个梦,梦是白色的,就连他自己都是一片雪白,只能看得清两只眼睛。白色尽头站着一个人,佝偻着背。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程斯蔚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于是他拼命喊,拼命叫。
但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耳边突然响起敲门声,程斯蔚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让他有几秒的怔愣,直到陈姨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程斯蔚才意识到那个梦结束了。陈姨的催促还在继续,程斯蔚坐起来,应了一声知道了。
十五分钟后,收拾完的程斯蔚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客厅没有人,程淑然的拖鞋整齐地放在地毯上。
“快点儿吃吧,晚了太太又要说你。”陈姨把冒着热气的粥从厨房里端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又钻进厨房。
那个梦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还要大,程斯蔚完全没有食欲,坐在这张长方形餐桌尽头甚至还有点儿想吐。厨房里有隐隐约约的微波炉加热声,程斯蔚站起来,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大门只推开了个缝,刺眼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程斯蔚下意识闭上了眼。他其实应该再花上十几秒钟去旁边拿把伞,但陈姨有可能会突然出现,再连逼带哄地让他喝掉半碗粥。
出去以后再戴帽子好了,程斯蔚这么想着,左手用力推开大门。
想象中烫人的阳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程斯蔚看着身侧握着黑色伞柄骨节修长的手,顺着手臂往上,对上沈峭的脸。他不知道沈峭是什么时候就等在这儿的,但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因为沈峭的脸晒得有点儿红,额角也出了汗。
“快迟到了。”沈峭说完,又把伞面朝他那边斜了斜。
程斯蔚攥着行李拉杆的指尖紧了一下,他唔了一声,开始下楼梯。沈峭从始至终落他半步距离,伞撑得高,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他上了车,沈峭迅速收伞,绕到车另一边开门上去。
熟练地点火挂挡,程斯蔚坐在后座,看沈峭的侧脸,笑着说:“看来是真的练车了。”
沈峭没说话,轻踩一脚油门,车平稳地滑出几米。
工作日早晨正是高峰期,从高架上下来车速明显减慢,程斯蔚倒是不在乎迟到这件事,但沈峭不是。他看着沈峭散散笼着变速杆的手来回晃动,方向盘在他手里快画出花来,打了转向来回变道,有好几次,程斯蔚觉得就要蹭上旁边的车了。
多贵的车这么开都会引起众怒,在红灯路口,程斯蔚看见停在隔壁的车摇下车窗,对着沈峭骂了几个脏字,接着竖起中指。
而沈峭目视前方,完全没放在心上。
用这种开车方法的结果是不但没迟到,距离第一节 课开始还剩了将近八分钟,沈峭把车停在学校对面,转过身把伞递给他:“我会把你的行李放到公寓,晚上需要我过来吗。”
晚上程斯蔚要跟贺莱去酒窖打牌,贺莱有车,用不着他。
“过来吧。”
“好。”
最后程斯蔚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贺莱冲他摆摆手,程斯蔚三两步跨上台阶,坐到角落的位置。
“我还以为你今天得迟到呢。”贺莱脚蹬着桌子下方的斜杠,把椅子腿翘起来,“都捏着嗓子练习半天了,准备帮你喊到呢。”
“你怎么捏的?”程斯蔚瞥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掐着贺莱的脖子,稍微用了用力,反问他说:“是这么捏吗。”
“你他妈,程斯蔚你要杀人啊!”贺莱声音不算小,站在讲台正在开投影仪的老头儿看了他一眼,贺莱咧嘴笑,做出道歉的口型。
专业课一上就是三个小时,程斯蔚的本子和笔都放在行李箱里忘记拿了,最后是从贺莱的笔记本上撕了两页纸。贺莱本来就懒得记笔记,这会儿看程斯蔚要借他笔,索性把电脑推给他,让程斯蔚整理完再给他传一份。
程淑然的儿子,学习成绩总归不能差的太离谱,程斯蔚上课的时候还是挺认真的,常年维持中等偏上的名次,偶尔佛光普照到他的时候,会往前再冲个十几二十名。
下课铃响,虽然课件还剩两页没讲完,下面的学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程淑然偏着头,透过人群缝隙又看了一眼投影仪,在文档上打下最后一行字。
“差不多行了,我快饿死了。”贺莱抻了抻手臂,扫了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摇头感慨:“这么努力,怎么就考不了第一呢。”
“是啊,不如你。”程斯蔚把电脑扣上,回过头说:“不努力就能考倒数。”
一转头到了中午,食堂的人很多,但贺莱拽着他跑到三楼,程斯蔚看见人群中的一张空桌子,站在边上的人冲他们抬手。
“怎么这么慢。”林峥看了眼手机上正在进行的游戏画面,埋怨说。
贺莱一边拿筷子一边说:“程斯蔚装学霸装上瘾了,下课都不走。”
“那晚上打牌还去不去了?”林峥在打游戏中途抬了下头,看了程斯蔚一眼。
“去啊。”程斯蔚夹了一个藕片,咬了一口撇撇嘴又放到一边,接着说:“谁会跟钱过不去。”
下午的几节选修课上的还算轻松,最后的体育课程斯蔚不用上,撑了把伞坐在看台给正在跑100米的两个人加油助威。这个行为引起众怒,贺莱跑到两眼冒金星的时候,还得爬到看台上去抓程斯蔚的伞。
“他妈的,晒不死你。”
话这么说,但贺莱压根没碰到程斯蔚的伞,刚认识程斯蔚的时候也是夏天,他那个时候只觉得程斯蔚细皮嫩肉,大夏天打把伞矫情的不得了。后来也开过几次玩笑,假模假样的抢过几次他的伞,后来真的见过一次被太阳晒到满身红疹的程斯蔚,没把贺莱吓死。
“其实现在就可以走了。”林峥拧了瓶矿泉水,“反正成绩肯定达标。”
“那走呗。”贺莱直接抢走林峥手里的水,仰头猛灌了半瓶。
程斯蔚看着前面扭打在一块的林峥和贺莱,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给沈峭来接说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如果现在走不通知沈峭,按照沈峭的性格,估计能在门口等他一晚上。
穿过体育馆,贺莱已经跑出去好远,挑衅林峥无果,他甩着胳膊往门口扫了一眼,视线停顿几秒,贺莱仰头冲着程斯蔚喊:“你车怎么停门口了?”
程斯蔚脚步停顿,他往前跑了几步,视野里先是出现黑色的车前盖,然后是整个车身。贺莱比他动作快,等程斯蔚走过去的时候,贺莱已经转过身跟他说:“车里没人啊。”
傍晚的阳光没那么烫人,程斯蔚抬头看了眼天,把伞收起来。没了伞面阻挡,视线变得宽阔,程斯蔚左右看了看,最后捕捉到斑马线那头拿着一瓶矿泉水的沈峭。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正在仰着头跟他说话。
估计是身高差距的原因,沈峭没有听清,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紧接着,程斯蔚看见他微微倾下身去听女生说话,眼睛盯着斑马线,右手不紧不慢地拧着矿泉水瓶盖。
绿灯亮了,沈峭重新直起身,摇了摇头之后迈开腿往这边走,没有走出几步,程斯蔚就和沈峭对上视线。
“你来早了。”看着走过来的沈峭,程斯蔚主动开口。
沈峭轻微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你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