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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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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开车门,程斯蔚下了车,出租车掉头离开,很快消失在身后,程斯蔚站在原地没动——只要他不走进去,沈峭在里面等他的几率就是百分之百。所以他就站在那儿,听风吹响树叶,卷起碎石,接着毫不留情地砸向铁门。
  直到被沙子迷了眼,程斯蔚才闭上眼,然后一点点蹲下去,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在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来临之前,程斯蔚听见自己很重的心跳声,速度很慢,逐渐与远处的脚步声重叠。
  有人打着手电筒走过来,然后在他身前停下,程斯蔚不敢抬头,于是那个人也蹲下来,关掉手电之后,伸手很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停电了。”
  “怕你来的时候看不清路。”
  “所以在这儿等你。”


第69章 
  晚上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暴雨,程斯蔚坐在台阶上,看细密雨丝在一瞬间变成滂沱,一大颗雨水顺着屋檐砸上鞋面。沈峭毫不在意地站在雨里,把墨绿色雨棚罩在铁笼上,沈峭很快被淋湿,深色上衣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漂亮的背部线条。
  淋雨其实一点都不浪漫,一种混合着空气里所有的杂质和灰尘的液体,淋湿之后身上会变得很黏,在衣服上留下长久不散的腥味。但程斯蔚还是冲进雨里,在对上沈峭有些错愕的眼睛时抱住他的脖子,跟他接一个浪漫到狼狈的吻。
  暴雨毫不留情面,砸在身上的时候生疼,程斯蔚去抓沈峭脑后的长发,舔舐他唇角的雨水,沈峭很用心地回应他,在他身体逐渐发软时托住他的腰。
  “我们走吧。”程斯蔚撤开一点,雨水落在眼皮上,让人无法完全睁开眼,但程斯蔚还是和沈峭对视,在只有一束雪白亮光的夜晚,很认真地跟沈峭说,“去哪儿都行。”沈峭垂着眼,用冰凉的手指抹掉他脸颊上的雨水,然后安慰性地摸他的耳后,和他接第二个吻。
  晚上他们挤在狭小的淋浴间里冲澡,水温很高,白色蒸汽缓缓上升,在瓷砖上凝成一个一个水珠。毛孔舒张,程斯蔚转过身,抱着沈峭的腰,沈峭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停了停,才说:“泡沫还没冲干净。”
  “你帮我冲。”程斯蔚的嘴唇贴着沈峭的胸口,开始耍赖,“我好累,动不了了。”沈峭无声地笑,手里拿着花洒,手指藏进他的发间,很仔细地冲掉程斯蔚头上的泡沫。
  踩着湿哒哒的拖鞋,程斯蔚和沈峭跑进房间跳上床,床单很快被洇出大片水渍,程斯蔚抱着手电筒给沈峭照明,看沈峭像是某种即将过冬的动物一样,把冰箱里的水果和食物搬运到床上。
  “还很凉。”沈峭把半个西瓜递给程斯蔚,上面插着一个勺子。
  程斯蔚接过来,在沈峭再次转身之前叫住他,沈峭转过头,眼前是程斯蔚送到他嘴边的勺子,里面盛着一块球形的红色瓜瓤,是最中间的那块。
  “来,啊——”程斯蔚冲着他笑,湿发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点傻。
  西瓜是夏天最便宜的水果,但在育幼院的时候能吃上一整块也是奢侈的,最中间的那块瓜通常是给嘴甜的小孩吃的,沈峭很显然不属于嘴甜的那几个。育幼院里的小孩大多数都不知道年龄,所以他们用身高排大小,沈峭个子高,在各种事情前,都需要让着比他个子低的弟弟妹妹。
  就连西瓜也是一样,他总是得到最边上那块,瓜瓤少,瓜皮厚,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但这些都是在遇到程斯蔚之前的事儿了,譬如现在,他也能够吃到整个西瓜里最甜的那个部分,比想象中还要甜,甜到对于以前生活里吃到的所有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吃完那块瓜,沈峭举着手电出去,厨房有一块正在漏水,沈峭找了一个塑料盆,抬头找到漏水点,把塑料盆放在地上。看着水珠重重砸在盆里,沈峭站着发了会儿呆,等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程斯蔚已经睡着了,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今天程斯蔚应该很累,眼睛闭的很紧,在沈峭靠近的时候,程斯蔚很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手指微微张开,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了两下。沈峭下意识伸出手,在指尖相碰的瞬间,在昏暗光线里,程斯蔚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跑不掉了,沈峭坐在床边,这么想。
  第二天一大早,程斯蔚被脸颊上湿凉的触感弄醒,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阿百巨大的黑脸,吓得程斯蔚大声骂了句脏话。阿百完全听不懂好赖话,大概还以为程斯蔚在夸她,吐着舌头来回舔程斯蔚的脸。
  程斯蔚拽着阿百的两条前腿,扭头冲着门口大叫:“沈峭!你家狗子在发疯了!”
  没人回应。
  在床上愣了两秒,程斯蔚下床往外走,下过雨的天空一片清亮,塑胶地上水渍还没完全干,映出大片积云。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人,程斯蔚站在外面,低头看身旁的阿百。
  十分钟后程斯蔚才想到去看手机,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沈峭的信息,发送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之前,信息内容依旧简单:我出去一趟,锅里有烧麦。程斯蔚重新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热气扑在脸上,白色碟子里整齐地放着五个烧麦,用热水保温。
  阿百又在蹭他的裤腿,程斯蔚端着盘子往外走,顺便给阿百指了指她的碗:“你自己碗里有吃的啊,怎么什么都想跟我抢。”
  早晨七点,程淑然在露台做普拉提,一整套动作刚做到一半,身后传来敲门声。程淑然翻身从器材上下来,冲着门口人点点头,年叔推门进去,手里拿着张银行卡。
  “刚刚保卫室的人让我去取的,说是不到六点就送过来了。”年叔把卡放在花架上,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希望以后您尽量不要再去找他了。”
  程淑然抻了抻手臂,顺手抽了张纸巾,倚着栏杆擦脸上的汗。
  “年轻的时候,都觉得尊严最值钱,但是值钱的尊严都是有钱人的。”程淑然抬起头,看着远处林立的高楼,淡淡地笑了一下,“穷人的自尊心,一文不值。”
  年叔站着没接话,程淑然知道自己这话说的难听,但的确是事实。如果换做她是沈峭,这笔钱她一定会收下,哪怕不投资,买些理财产品也是可以的,毕竟人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去谈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昨天回来了吗?”程淑然问。
  “没有。”年叔说,“那边人说,沈峭一大早就离开狗场了……要去接少爷回来吗?”
  “不用。”程淑然把纸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脚踩上踏板,低声说:“他自己会回来的。”


第70章 
  十月中,东临市新区最大的那片地招标结束,东临本市的开发商全部落选,中标者为源城的程氏置业集团,当天就有电台节目与程氏女主人进行电话连线,问到关于东临的那块地,程淑然只是笑,接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运气比较好。
  程淑然的商业版图开始向东扩散,这相当于从别人的碗里夺食,这中间会出多少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别的不说,我是真佩服你妈的魄力,一般人肯定做不到。”贺莱合上手机,“反正我是做不到。”
  林峥写完报告总结,接着贺莱的话说:“你做不到挺正常。”
  贺莱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林峥迅速开启下一个话题,他抬头看了眼沙发上的程斯蔚,开玩笑似的问他:“不过你家生意都做成这样了,怎么保镖还出来接私活啊?”
  程斯蔚的半边脸从手机后面露出来,林峥跟他对视几秒,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挑挑眉问他:“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程斯蔚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
  “林娅迎下个月要订婚,本来也没必要这么急,但我爸算了算八字,下个月不订估计就得挨到后年——”
  “——说重点。”程斯蔚打断他。
  林峥看他一眼,说:“排场搞得挺大的,就在安保公司挑了几个人,林娅迎那人你也知道,安保人员也不能长得太磕碜,拿过来的每份资料她都看,然后就在里面看见沈峭了……不过资料上他不叫沈峭,好像叫肖什么来着。”
  “肖山。”贺莱在旁边接了一句。
  “对。”林峥靠着椅背,安静片刻,才转头问贺莱:“你怎么知道的?”
  “他也在我家那儿干过,金融公司,当时就叫这个名字。”
  林峥点点头,重新看向程斯蔚,停了一会儿才问他:“林娅迎对上次的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把沈峭留下来了,你要是不想让他去,我就去给她说一声再换个人。”
  “他是我家保镖,又不是卖给我了。”程斯蔚笑了一下,“凭自己本事赚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话说完,程斯蔚重新躺回沙发,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林峥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侧头对上贺莱的视线,贺莱朝他做了个口型:是不是有点怪。
  一开始他们没怎么在意,只当是程斯蔚和沈峭年龄相仿,加上程斯蔚本身朋友就少,和身边的保镖关系好点也正常。林峥第一次觉得奇怪,是因为那次程斯蔚对林娅迎的男伴发火,哪怕是不希望自己的保镖被别人支使,像程斯蔚这种左右逢源的人,他的反应有点过大了。
  就像贺莱说的——只要事儿跟那个保镖沾点关系,程斯蔚就像个炸药桶。
  见程斯蔚不说话,林峥错开话题:“前女友订婚你去不去啊,去的话就给你排座位了。”
  “去。”程斯蔚拿着手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落地灯上,“为什么不去。”
  坐了没一会儿,程斯蔚拎着书包往外走,林峥跟贺莱没拦,直到程斯蔚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前,贺莱才搬着他的坐在林峥旁边,小声嘟囔:“真的太怪了。”
  “是有点。”林峥双手撑在脑后,想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是又说不上是哪儿怪。”
  走到校门口,程斯蔚看见倚着电线杆站着的沈峭,垂着头,过长的黑发遮住眉眼,沈峭看起来很疲惫,天边很低的云层看像是随时都会把他吃掉。就连程斯蔚走近,沈峭都没发现,他半阖着眼,胸口轻微地起伏。
  程斯蔚站在沈峭面前看他,过了几分钟,沈峭才睁开眼,看见视线里那双球鞋怔了怔,接着十分缓慢地抬起头,动作让程斯蔚想到运行速度很慢的扫描仪。
  沈峭看着程斯蔚,他思考了半天用词,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四个字:“我睡着了。”
  “我知道。”程斯蔚笑了出来。
  “你没戴帽子。”
  “嗯。”程斯蔚说,“最近吃的药还挺管用的,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
  沈峭点点头,但还是站直了一些,确保程斯蔚站在他的影子里,程斯蔚低着头,盯着两个人快要碰到一起的鞋尖,小声说:“我们走走吧?”
  其实不用问程斯蔚也知道答案,沈峭从来不会拒绝他。
  顺着笔直的街道往前走,路边有不少推着小车叫卖小食的推车,最近入了秋,街边卖糍粑的人很多。在路过一个推车时程斯蔚多看了几眼,沈峭就停下来,问他要不要吃,程斯蔚站着没说话,沈峭还是那么有耐心地等。
  “算了,太粘牙。”程斯蔚皱了皱鼻子,接着说,“万一把我刚做的烤瓷牙粘掉多尴尬。”
  沈峭很明显地愣了两秒,紧接着露出很淡的笑容,程斯蔚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他们两个同时把话说出口。
  “又在逗我。”
  “又在逗你。”
  橘红火色逐渐爬满天空,程斯蔚和沈峭在红绿灯口停下来,周围人很多,沈峭四处扫了一眼,确保没有人跟踪之后松了口气。红灯正在倒数,电子屏上的红色小人步子很快,好像随时都会飞起来。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程斯蔚转过头,看着沈峭的侧脸,语气稀松平常,“感觉你很累。”
  “没有。”沈峭说完,又补了一句,“别担心。”
  程斯蔚点点头,把头重新转回去,他们并肩站在人群中,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两个,程斯蔚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接着小幅度地碰了一下沈峭的手背。沈峭没有躲,朝程斯蔚伸出手指,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勾了一下他的手心。
  亲密关系走到更深处,飘飘然的感觉逐渐减少,复杂又别扭的情绪开始加码,从不说谎的人开始编造拙劣的谎言,而另外一个人因为什么都懂,所以不会拆穿。
  从喜欢上沈峭的那一秒开始,程斯蔚就告诫自己,不要去当沈峭的救世主,在爱里平等,是他唯一能为沈峭做的。
  十一月一号,林娅迎的订婚典礼按时举行,到场的人不多,都是和林家来往密切的朋友和生意伙伴。程淑然为了东临市的项目忙的脚不沾地,程斯蔚代表程家出席典礼,程淑然去机场之前,特地交代要他处事得体。
  对于他和沈峭的事,程淑然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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