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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原喝了两口厨房刚送来的蛋花汤,仔细观察白船长的神情,心里猜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他起身走到船长旁边,蹲下身一副乖学生的样子:“船长,您跑船多少年了?”
白靖见是他,皱眉道:“怎么起来了?”
“现在好点了。”宋九原说。
“那就行,晚上好好休息,给你放两天假,好了再干活。”
“谢谢船长!”宋九原眯眼笑笑。
他的笑很有感染力,白靖看他一眼也笑了两声,他说:“想知道我的经历?我有个微博账号,叫加勒比白鲸,你可以关注一下,里面什么都有,记得没事给我转评赞。”
宋九原:“……”
想抛砖引玉,结果引出堵砖墙。
那边大厨喊:“小朱,去给关老轨把这些送去!”
朱伟正在酒桌上喝的欢,闻言立刻蹦起来:“好嘞!”
宋九原眼睛眨了眨,他转头跟大厨说:“我去送吧!正好困了,想回去睡觉……”
朱伟:“你都生病了,我把你一块儿送回去!”
“不用,我这会儿好多了。”
“真假?”
“真!”宋九原笃定的说。
白靖随意的挥挥手:“那你去吧,敲门声别太急。”船长的经验,你敲得越急他开的越慢。
“哎!”宋九原把自己的电吉他装好,端着包在食品袋里的食物往生活区大楼走去。
船员房间是根据职位高低分布的,船长和轮机长的房间在生活区的F层;再往上就是驾驶台。
电梯里,宋九原思索着跟关廿说点什么,光道谢那人肯定直接“嗯”一声就关门。
他视线落到自己的电吉他上……
房间门被敲响,三声,很轻缓。关廿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等船医清醒了去做个针灸,经常在机舱高噪音环境下耳朵容易出问题。
宋九原等了等见没有动静,于是又敲了三下。
门被打开,关廿一张冷脸和宋九原苍白而灿烂的笑脸正对上,看上去有点空间错位感。
宋九原抬了抬手里的食物:“哥, 我来给你送吃的。”
又是哥……
关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让生病的人跑腿儿,他皱皱眉:“怎么是你?”
宋九原:“……”
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我回来睡觉,顺便……”
“嗯,谢谢。”关廿接过袋子就要关门……
“哥!”宋九原厚着脸皮出声。
关廿握着门把手看了他一眼。
“那个,你什么都会修吗?”宋九原期期艾艾的问。
“不会。”关廿答得干脆。
宋九原被噎了一下,他露出失落的表情,抿了抿嘴唇:“那好吧……今天谢谢你啊。”
“嗯。”关廿看着那个小小的浅色唇珠被他抿进去又鼓出来,颜色就神奇的变红了一点,仿佛唇缝里暗藏着什么机关。
宋九原心想这人怎么连个不客气都不会说。但他还是扯出一个自以为愉快的笑:“那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看在关廿眼里,这个笑在那张虚弱憔悴的脸上,就是强颜欢笑。
关廿没说话,视线落到宋九原身后的吉他包上,犹豫了一下问:“坏了?”
宋九原愣了愣,明白过来眼睛都亮了:“嗯!刚刚好像磕到了,里面有响声。”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会修啊?”
关廿:“不会。”
宋九原觉得自己的笑快要挂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对这人的好感正在慢慢变得模糊……
“不急的话过几天给你。”关廿解释。
“啊?”宋九原反应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这是要即兴发挥。
他想了想说:“那,用不用我跟你说说大概怎么……”
“不用。”
真他妈自信啊!
宋九原后悔了。
哪里的毛病他当然知道,他有点担心关廿给他修坏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宋九原慢吞吞的吧心爱的吉他拿下来递给关廿。
“那你打算怎么……”
“还有事吗?”
两人同时开口。
“没了。”宋九原牙齿咬住下唇,告诉自己要淡定。
关廿看了眼那颗因为用力而绷成水滴形的唇珠,开口道:“回去吧。”
“哦……”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宋九原脸上的微笑慢慢垮了下去……
君有疾否?!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腹诽,一边默默为自己的吉他祈祷。
关廿把吉他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白色的琴身中间是小一圈的黑色部分,他回忆着吉他抱在宋九原怀里的样子,有些新奇。
关廿的世界没有这些西洋景。
他打开电脑的搜索引擎,先后搜了“电吉他组装”“电吉他维修”“电吉他教程”,保存了一堆资料后才想起那包冷掉的肉串。
宋九原回到房间,脱掉牛仔裤直接上了床。
发烧使人变蠢,他感觉关廿没那么待见他,以后还是敬而远之吧…
如果还有以后。
他闭着眼睛,听着低沉而有规律的噪音,分不清是机舱杂音还是海浪的声音。
大脑逐渐昏沉……
脑海浮现月光中的粼粼海面,他暴露于日光下的浑身灼热,他看到父母失望痛苦的脸,听到宋青屿嫌恶的声音:
你生下来就是多余,你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最后是关廿淡漠的,冰冷的眼神……
好冷啊。
在入睡前一秒宋九原这样想。
第7章 色批
关廿照例在次日的清晨出去跑步。
当太阳完全升起,海水反射的光有些刺眼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
最后一圈。
船头还有昨晚热闹过后留下的一些痕迹,一夜风平浪静,大海没有替他们清洗甲板。
沿着船舷外圈再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关廿脚下踩到一个东西,以为是酒瓶盖之类的,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停下脚步。
关廿认出来这是昨晚宋九原弹吉他用的拨片。
他捡起来看了看,琥珀色,像树脂材质。他将拨片装进口袋,准备回去放进宋九原的吉他包里。
回屋后,关廿换上连体的白色工装就去机舱舱底了。
印度洋温度高,舱底水容易积聚,作为轮机长,要保证主机运行以及机舱的全面管理,划分工作的事大管会安排,处理舱底水和废油一般是二管的活儿,关廿不太在意,机舱里的活儿他想到的就会自己去做,不会考虑是谁的活。
二管曲长东是在吃完午饭的时候,有值班的机工告诉他老轨下舱底了,他这一航次偷了个懒,还没下过舱底,等他火急火燎跑去的时候,发现关廿已经在操作油水分离了。
完了。
曲长东心下忐忑,走上前去对满身污水的关廿喊了声:“关老轨,您……”
关廿转身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您回去休息吧!我来监测。”曲长东又说。
关廿看了眼时间,自己还没吃早午饭,这个活特别麻烦,得持续监测读数至少10个多小时,一旦读数超过15ppm,整个系统就要重启,而分离出来的废油在焚烧炉里也得烧好久。
关廿点点头:“再叫个人吧。”说完就让出位置给曲长东,自己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曲长东舒了口气,老轨没训他,但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也让人心里发毛。
如果平时勤快点排掉净舱底的水就不会导致油水混合,这下分离完还得清洗过滤器和舱底,那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
关廿不会生气,因为这也算他的失责,别的老轨可能会经常催底下人干活。但是他不想跟人交流,一般都自己检查。
每天工作也很多,偶尔难免遗漏。
是他自己的问题。
宋九原难得被允许休息,没人打扰他一觉睡到了中午,头昏昏沉沉,醒来后也不想动,直躺到饥肠辘辘才磨蹭着起来。
不知道厨房还能不能划拉出点吃的来。
他脚步虚浮的在电梯前按下按钮,闭着眼睛上下键一起按下。
电梯门打开,灯光昏暗的电梯间里,一身脏污的关廿木着脸站在哪里,宋九原被吓了一跳。
他睁大眼睛,微微张嘴忘记了打招呼。
关廿本想等他进来一起上去,转念想到自己这一身油污,对方也未必想搭这趟电梯。
于是他面无表情按了关门键……
“等等!”宋九原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关廿皱眉。
宋九原缩回手:“哥,你去干活了?”
关廿点点头,心里想说别叫我哥。
宋九原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那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电梯门到时间自动合上,两人谁都没按,就那么一个一脸懵,一个一脸木的对视着任电梯门合上。
宋九原:“……”
他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色批!
昨晚才发誓对此人敬而远之的,可一见那张带感的冷脸他就没记性了。
宋九原决定先去医务室拿点药,再去餐厅。
关廿觉得怪怪的。
宋九原每次面对他的神情都让他觉得奇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这是他在其他船员身上从来没感受到的别扭。
关廿孤僻死板,他不会解读别人的表情,他遵循的一切规章制度和行为准则里没有交际的细则。
所以他尽量远离人群,这也是选择航海的原因之一。
他想也许是他自身的问题,毕竟他是别人口中的“怪物”,而宋九原明显是受人欢迎的。
别人都没有别扭。
受欢迎的宋九原此刻正被船医拉住聊天,他经常去找船医要晕船药,所以两人挺熟。
他还没退烧,船医给开了两天的药,又给他讲在船上怎么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他们这种绕着地球跑的工作,有时一个月就能经历四季变化,更不用说换时区的拨钟之殇。
宋九原的身体不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好的,所以需要格外注意。
当他终于以自己快要饿死了为由脱身,来到餐厅的时候,意外的又遇到了关廿……
缘分啊!
宋九原心想。
原来大厨每天都会单独给关廿留饭,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
看到宋九原进来,大厨笑眯眯询问:“原儿?哎呦,一天没见着你,我中午还问他们呢,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还没退烧,刚去拿了药。”宋九原卖了个惨,他问:“有吃的吗三哥?”
“没多少,还寻思你不过来呢,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
“成,麻烦你了!”宋九原边说边坐到关廿对面:“嗨,又见面了,哥。”
关廿勺子上刚捞起的虾球掉回汤里,他重新捞起来“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大厨看着宋九原坐老轨对面了,咳了一声,招呼他:“原儿上这儿坐吧,我给你拌个白糖苦瓜降降火。”
他和关廿同船半年了,了解此人脾性。
“谢谢三哥!我在这儿就好,省得你还得收拾两个桌子。”宋九原说完还冲关廿笑了笑。
大厨嘴角抽抽,也不好说的再明显,于是转身进厨房了。
关廿头都没抬,不明白同样数量的餐具,从一个桌子上收起来和从两个桌上收有什么区别。
他暗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宋九原就那么恹恹的托着下巴看他吃饭,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关廿浑身都不对劲了。
他觉得如芒在背,饭刚吃两口也不能不吃。
“哥,你用的什么洗发水?真好闻,跟船上发的洗发水味道不一样。”宋九原开口。
关廿没抬眼:“一样。”
“嗯?”宋九原倾身凑近关廿,在他耳侧嗅了嗅:“难道是沐浴露?”
关廿没说话,继续吃着碗里的炒饭。
宋九原坐回去,眼底带着得逞的笑意,也没在意关廿的冷淡。
离得近,他看到关廿肤质很好,下巴隐约透出青色的胡茬,一般身形高大的男人多粗狂,很少能兼备这种厚重英挺,和浓颜衍生的俊美。
宋九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近乎贪婪。
他发现关廿隐匿在半长发丝间那一小半莹润的耳垂,红了……
宋九原吞了吞口水……
差不多了,怕把人盯毛了,他站起身往厨房走:“三哥!我也想吃蛋炒饭……”
大厨正在切苦瓜:“没米饭了,生病了别吃的太干,给老轨留的汤还有不少,你也喝一碗。”
“好吧。”宋九原胳膊搭在大厨圆墩墩的肩膀上,看他干活。
“我身上有油。”大厨笑道。
宋九原:“我不怕油,三哥,你用的是葱花味儿的沐浴露吗?”
大厨呵呵笑道:“臭小子,我看你难受的轻!”
……
关廿听着他们玩笑,快速的喝完碗里的汤,那份被宋九原点名的蛋炒饭他也吃不下去了。
刚要起身,宋九原端着苦瓜出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