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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西侯不由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还真的有事要办。
不过说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可完全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事要办的模样,人家愣是没跟他多说一个字,愣是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这样想来,宁西侯心中不由对阮明姿又多了几分赞赏。
宁西侯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手里的酒盅,起了身:“……其实我这边也差不多了,那便一道走吧。”
饭前那几个还在挤眉弄眼的属下,这会儿是半点不敢造次。
能让他们侯爷这样以礼相待,他们哪里敢再往什么风月上猜。
燕子岳有些担心,阮明姿看了燕子岳一眼,低声道:“这位是宁西侯,之前曾与侯爷在宜锦县有过几面之缘……没事的,我找侯爷有些事。”
燕子岳恍然。
宁西侯的名声,他也听过。
不过当时宁西侯在宜锦县的时候,他无缘得见,想不到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倒是见了一面。
燕子岳临走前朝宁西侯抱了抱拳行了个礼,也没叫破他的身份,神色如常的离开了。
燕子岳这份不卑不亢反而赢得宁西侯多看一眼。
阿礁沉默的跟在阮明姿身后,同宁西侯一道出了酒楼。
宁西侯的下属,除了那个年轻些的师爷,反而都落在了后头,稍远的地方缀着。
宁西侯随意似的看了一眼沉默的阿礁,“这位是……”
“我的护卫。”阮明姿心下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宁西侯难道认识阿礁?
但眼下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她还是要警惕些才好。
还好先前她给阿礁易容的两个马甲都有些不太能用了,她今儿出门前下狠手给阿礁化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样貌。别说旁人了,阮明姿估计阿礁他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一听是阮明姿的护卫,宁西侯心下更是暗暗好笑了。
那位殿下何等冷傲不近人情的人,怎么可能去给人当护卫?
他点了点头,把眼神从阿礁身上移开,没有再说什么。
宁西侯住的地方很快就到了,两座石狮子气派的很,蹲坐在府门两侧。
阮明姿看着那朱漆大门之上高悬的牌匾,不动声色的心下冷笑一声。
乌黑的牌匾上,用金箔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
程府。
宁西侯身边的师爷注意到阮明姿对那牌匾的凝视,他微微一顿,笑道:“阮大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阮明姿回以一个浅笑。
毕竟这会儿正在程府大门前,还不是说事的时候。
阮明姿神色不变,一派从容的跟在宁西侯身后,进了程府。
师爷在一旁简单介绍了几句,这里其实是程府的一个小小别院,但修建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假山小湖,无不精致。哪怕是冬日,也并没有半分荒芜之感。
阮明姿听得师爷介绍完,呵呵笑了下,“原来只是个别院,是我孤陋寡闻了。程家,不愧是庐阳道首屈一指的豪门。”
阮明姿这意有所指的话让宁西侯为之侧目。
不过这会儿正在走廊上,也不是说话的时候。阮明姿垂着眼,没再说旁的。
就好似方才那一句只是随意无心的一句感慨。
阿礁依旧沉默不语。
这九曲回廊即将走完的时候,前头绕出来个丽装女子,发式梳成了妇人样式,没有太华丽的装饰,只是簪了一根簪子。她手里正牵着一个男孩,微微侧着头,似是在跟那个男孩说着什么。
宁西侯微微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那男孩也发现了他们,眼睛一亮,朝宁西侯他们跑了过来。
丽装女子顺势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抹笑,然而那抹笑还未完全绽开,她又注意到了宁西侯身后半步的阮明姿,几乎是僵在了那儿。
阮明姿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丽装女子。
不是曾经一心想要嫁给宁西侯当侯府主母的马幽兰又是谁?
马幽兰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一时都忘了掩饰脸上的神色。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跟侯爷走在一起?
难道?!
直到男孩跑到宁西侯身前,高高兴兴的行了礼,唤了声“爹爹”,这才打断了马幽兰内心的惊涛骇浪。
男孩自然便是宁西侯的独子,世子瑾哥儿。
马幽兰被瑾哥儿清脆的唤声拉回了心神,她定了定神,强压下心间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好脸上的笑,跟着款款上前,仪态万千的给宁西侯行了个礼。
“侯爷回来了,可用过饭了?要不要让厨房摆饭?”
她温声细语的说着,很是细心妥帖的模样。
若非她说完抬起头时朝阮明姿那满含警告的一瞥,那就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主人姿态了。
话说回来,在眼下这种看中嫡庶之分的时代,马幽兰这个嫡女出身的,应该更懂侍妾代表着什么意思吧?她一个侍妾,在客人面前摆出这样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来,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就颇让人玩味了。
是在宣示主权吗?
奇了怪了,她出现在宁西侯身边就是对宁西侯有意思吗?
啧。
阮明姿没搭理马幽兰那一瞥,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宁西侯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师爷笑呵呵道:“马姨娘挂心了,我们跟侯爷在外面用过了。”
一句“马姨娘”,似是在提醒马幽兰注意自己的身份,当着客人的面,莫要逾矩。
马幽兰那张小脸又白了白,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宁西侯,正巧看见宁西侯不轻不重的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她心下掀起的波浪比之先前还要更盛一些,险些腿都软了,心砰砰砰的跳着。
马幽兰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瑾哥儿。
然而这会儿宁西侯世子瑾哥儿的注意力却到了阮明姿身上,他瞪大了眼睛,“你是先前……先前那个姐姐?”
阮明姿朝瑾哥儿笑了下,福了福,打了声招呼:“世子午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阮明姿,但依旧兴高采烈的,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阮明姿,“好巧啊,姐姐也来庐阳道了?”
这也正是马幽兰想问的。
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千百种阴谋论。
你怎么就也来庐阳道了?!
是不是追着宁西侯来的?!
是不是存了什么龌龊心思,想用手段嫁入宁西侯府?!
马幽兰脸上那副温婉大方模样,越发绷不住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怎么敢猖獗至此
阮明姿笑盈盈的同宁西侯世子聊了几句,正儿八经的同他说了来这边做生意的事。
宁西侯世子瑾哥儿一本正经的认真点着头,认真道:“姐姐辛苦了。”
小孩子到了一定年纪,最喜欢大人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阮明姿这样把他当成小大人似的交谈,瑾哥儿很是喜欢。
宁西侯眼里也多了一分笑意,他同瑾哥儿道:“我同你这位姐姐,还有事要谈。你今儿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一说起功课,瑾哥儿小小的人也变得端肃起来。
他老成持重的点了下头,认真道:“已经交由先生看过了。”
宁西侯满意的“嗯”了一声,又嘱咐一句:“晚上拿来我书房。”
瑾哥儿沉稳的应了一声。
马幽兰咬了咬唇,退到了一旁。
不过她方才听着宁西侯称那阮明姿为瑾哥儿的姐姐,想来是把她当晚辈看的……马幽兰心里拼命安慰着自己。
宁西侯一行人便这般,穿廊而过。
全程宁西侯没有再看马幽兰一眼。
郁瑾有些担忧的看向马幽兰:“……姨姨,你怎么了?脸色看着好差。”
马幽兰勉强笑了笑:“……没事,许是方才过来被风吹着了。”
郁瑾很是懂事,立即道:“姨姨,那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马幽兰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弯儿又咽了回去,她恢复成以往那般慈爱的模样,温柔的朝郁瑾笑了笑,声音柔柔软软的:“好。”
郁瑾被这般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再老成持重的孩子,也是个孩子,他心中漾起一片欢喜,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来。
……
宁西侯把阮明姿他们带去了书房。
这书房一进门便让阮明姿忍不住多了几眼——入门的小隔屏,用的便是千金难买一张的山水怪杰的画作,其奢华可见一斑。
阮明姿脱了斗篷,阿礁又顺手帮她接了过去,动作自然无比。
宁西侯面露怪色的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里,做了个请阮明姿落座的手势,这才道了声“看茶”。
阮明姿悠然落座,她今儿因着要扮一个天真无知的富家小姐,打扮的很是贵气,再加上她这从容劲儿,宁西侯身旁的师爷恍惚还以为见到了京城里的贵女。
阮明姿问宁西侯:“侯爷来庐阳道几日了?”
宁西侯顿了顿,“大概有三四日。”
阮明姿略一点头,“虽说时间不长,但侯爷既然都住进了程府,想来对程家应该也有所了解了?”
果然跟程家有关。宁西侯意味深长的看向阮明姿,“看来你的事是跟程家有关了……你就不怕本侯住在这里,偏向他们?”
阮明姿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给宁西侯戴了个高帽子:“我虽与侯爷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侯爷的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却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相信侯爷在公理面前,只会偏向公理与正义。”
宁西侯哈哈大笑。
宁西侯的师爷倒是以赞赏的眼神看向阮明姿,激情夸赞:“阮大姑娘不仅生得好,口才也好,这眼光也是好得很,好得很呐。”
“您谬赞了。”阮明姿笑着谦逊了一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好一个心中所想!”宁西侯的师爷越发赞赏了,笑道,“鄙姓唐,日后有时间请阮大姑娘吃茶。”
他甚至还想拍一拍阮明姿的肩膀,只是阮明姿身后站着的那护卫一双冷眸幽深森寒,看得他手也没敢伸出去。
有了唐师爷这么一掺和,气氛倒是越发融洽了。
宁西侯虽说也不是被阮明姿戴个高帽子就会飘飘然的,但是这会儿不能否认的是,他心情确实不错。
他注视着阮明姿,淡笑着开口,“你说的没错,虽说我只在这住了几日,对程家的一些所作所为,确实也有所了解。不过,很浅显,一点而已。”
阮明姿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知侯爷可听说了,今儿程家做的一桩事?”
宁西侯微微拧了拧眉:“什么事?我今儿出城去了,近晌午时才回来。”
“今日清晨,有人在一栋小院外发现了两具尸身。”阮明姿以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声音,慢慢说着,“报官之后,继而又发现他们是拿了火油,浇在了小院四下,周围的痕迹,以及附近的罐子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合理猜测应是半夜他们过来打算烧了那栋小院,但不知为何双双晕倒在小院墙外,冻了一夜活活冻死。”
阮明姿说的很平静,但这事体现出的问题,宁西侯神色却肃然起来。
“那两具尸身,是什么人?小院里的,又是什么人?”
阮明姿定定的看向宁西侯,“两具尸身,是程家的家丁,当时的衙差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当时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去问问他们。”
宁西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那小院里,又是何人?”
宁西侯沉声问道。
阮明姿低低的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的声音有些冷,比书房外屋檐上堆积的雪还要更冷上几分。
“三十四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阮明姿说。
书房里的宁西侯与唐师爷顿时变色。
宁西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不认为阮明姿会在这种事上欺瞒他,但此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他还是忍不住同阮明姿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
阮明姿郑重点头,“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好,好,好!”宁西侯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又轰然落坐在扶手椅中,手紧紧的攥着椅子扶手,“程家真是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怎么敢猖獗至此!”
阮明姿垂眸冷笑。
怎么敢猖獗至此?
不用想都知道,那自然是上头有人啊。
不说别的,单看今天那两个衙差的表现,就够让人玩味许久了。
宁西侯原本那不怒自威的脸上,山雨欲来。
他没有问为什么程家要烧死那三十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