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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古雅的面庞。
并不是现代人普遍审美中的那种帅哥,浓眉卧蚕,目若古星,儒雅中又仿佛带着几分肆意轻狂,就连那脸上的每一分棱角,都仿佛棱角得恰到好处。
他站起身,大袖微摆,大步走来。
“鹤轩来得正是时候!”他笑起来,“我方才瞧见这薄雪下边似乎有笋尖露头了,这冬笋的滋味可是妙极,快来同我挖笋!”
江慧嘉:“……”
说好的名士形象呢?
说好的高人风范呢?
宋熠轻轻捏了捏江慧嘉的手,笑道:“挖笋可以,锄头在哪里?老师不会是叫我徒手挖笋罢?”
萧谨已经走到回廊边的一小丛修竹旁蹲下,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拨开薄雪。
“那边有小锄头,你去拿过来。”说话间伸手一指回廊右侧一角,又抬眼,目光转到江慧嘉身上,“女娃娃不介意我使唤你夫君罢?”
他说话语气十分随意,全然显不出他与江慧嘉是初次见面,更显不出他是师长级长辈的架势。
江慧嘉:“……”
人设全崩了好吗?
这叫我究竟怎么应对?
“萧先生。”江慧嘉对着他遥遥一福身,“小女姓江,名慧嘉。”
“江慧嘉?”萧谨念了一遍。
江慧嘉点头道:“正是。”
萧谨哈哈一笑:“女娃娃这是不愿意被我叫做‘女娃娃’的意思?”
“当然。”江慧嘉一本正经道,“想必先生也不愿意被人叫做老大叔罢?”
萧谨:“……”
下一刻,萧谨喉间更是爆发出连串的放肆大笑:“好!好!好!女娃娃十分有趣。鹤轩啊鹤轩,难怪你心心念念都是你家里的小娘子。果然是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江慧嘉对这个为老不尊的所谓名士真是无语又无语了,什么叫做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这两个词是能连到一起用的吗?
还有,这两个词为什么要用到她身上?
明明一个恶得让人掉鸡皮疙瘩,一个苏得让人掉鸡皮疙瘩好不好!
江慧嘉微微翘起唇角,也笑道:“我瞧着萧先生也是轻狂潇洒,非同一般呢,难怪被称为江南道名士。果然名士都有怪诞性格,不是俗流。”
她的言语姿态已经从最开始的晚辈模式,直接转到了平等模式。
萧谨面上神情微滞,到这时才终于认真看了江慧嘉一眼,很有些意味深长道:“女娃娃,你不怕我?”
江慧嘉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这个问题可就问得有意思了。
是啊,江慧嘉为什么要怕他萧谨呢?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萧谨。
江慧嘉又道:“世人在先生面前表现敬畏,无非是敬先生名声学问,也畏先生名声学问。可实际上先生又不是凶神恶煞,只不过是被盛名所累,这才惹得世人七情变动。有人有所求,有人有所欲,这才对先生又敬又畏,从而战战兢兢,恭恭敬敬,不敢越雷池半步。”
萧谨直起身,饶有兴致道:“照你的说法,你竟是无欲则刚?”
“是呀,正是无欲则刚。”江慧嘉微微笑了笑。
萧谨却侧头看向宋熠,宋熠刚刚找到萧谨先前说的小锄头,正要将锄头拿起来。
“鹤轩是我弟子,你是他妻子。”萧谨道,“即便如此,你仍旧无欲则刚?”
江慧嘉笑道:“我无欲则刚又有什么不对么?我虽是鹤轩的妻子,但先生你收鹤轩做弟子,又不是因为我对你有多恭敬,而是先生原本便认可他。不信先生问问鹤轩,瞧他需不需要我在先生面前恭敬依从,以此稳固先生对他的好印象?”
两人都看向宋熠,这时候宋熠拿了锄头在手,也转头看向江慧嘉。
他目中含情,笑意绵绵道:“当然不需要,娘子当然很好,我自然也要很好。若是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要娘子帮我做,我还怎么做娘子的夫君?”
这个无时无刻不秀恩爱的家伙!
江慧嘉扑哧一笑。
宋熠当即也回以一笑。
萧谨简直觉得自己倒像是成了多余的那个人了般。
江慧嘉还在大言不惭道:“先生如此考察我,莫不是还想收我做弟子?”
狂!真狂!
萧谨哈哈一笑:“我这弟子是狂生,娶个娘子也是狂生。罢了,你们这对狂生夫妇快些下山去好了,我这里的酒,经不起这样厚脸皮的人喝!”
说着转身回到八角亭中,却从铜壶另一边取出三只碧玉小酒杯。
他亲自将三杯酒都斟满,忽叹了叹道:“此酒名碧雪,乃是老夫二十年前亲手所酿。秘制的配方,至今也只偶尔开坛,可叹常无人能陪我饮酒,使我只能独酌。”
江慧嘉道:“先生今日叫我们过来,不正是要我们陪您饮酒的么?怎地又改主意了?”
“你这你女娃娃,如此皮厚胆大,我岂能与你喝酒?”萧谨伸手一指江慧嘉。
江慧嘉微微笑道:“便是皮厚胆大,我也是与鹤轩学的呀。而鹤轩他是先生弟子,难道不正是同先生学的么?”
说着自己就施施然上前,拿了桌上一杯酒。
只闻到酒香幽幽,竟仿佛真有新雪气息在上头。
她轻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如今也有雪呢,虽然并非晚雪,但想来先生也的确是想要一个可以共饮酒之人。其实这个人是谁,脸皮是不是很厚,又有什么关系呢?最紧要的还是,有人陪先生饮酒呀。”
说话间,她将玉杯放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一口抿下去,却有些惊奇道:“是药酒?”
第240章 竹林对雪酒尚温
“竹叶、茯苓、甘菊花、石菖蒲、天门冬、白术、人参、黄精……”江慧嘉细品了几口酒,然后缓缓念出连串药名。
竟是只靠品酒,就品出了其中用药。
萧谨本来还笑吟吟地看着她,待到她连串药名出口,说到后来,萧谨却是不自觉地收了笑,脸上现出几分严肃之色。
那边宋熠扎了袖子,已经连挖了好几根冬笋出来,雪下的冬笋并不多,他就寻到另一边一个小石池,净了手,而后走向江慧嘉。
江慧嘉放下酒杯,笑道:“先生这个配方竟是做养颜之用的么?”
萧谨:“……”
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板起脸道:“什么养颜之用,人参、黄精等都是补中益气的,此乃养生酒,小女娃娃,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医术就胡说八道。”
江慧嘉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小女见识浅薄了,原来先生也通医术?”
“读过几本医书,知道些药理罢了。”萧谨这下倒是谦虚起来,“真正懂医术可不是我这样的,至少要会诊脉,会开方。这治病救人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江慧嘉又点点头,自古以来就有医儒不分家之说。
许多读书人都会通些岐黄之术,更有一些大夫原本就是落第书生转化而来。
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留下了传世之名的医圣张仲景,也是出身官宦之家,还曾做过长沙太守。这位祖师级别的医家大人物,就堪称是医儒不分家的典范。
所以萧谨通些药理,这是很正常的。
江慧嘉道:“真正要通医术,只懂药理当然还不够,须得多多经手病例才成。不过单只从先生这碧雪酒配方来看,先生用药已经算得上是很有章法了。”
萧谨本来就是因为看了江慧嘉四君子丸的配方才特意叫宋熠带她来的,这时候听出江慧嘉话里的一些意思,他终于收敛了先前的玩味之意,正色道:“听你的意思是,这碧雪酒还能更有章法?”
“若再加上生地黄,去除竹叶,另增加肉桂与牛膝……”江慧嘉道,“是否会更好?”
萧谨问:“加生地黄甚好,但为何要加肉桂?”
“肉桂引火归元,温经通脉,用在此处,岂非极好的佐使之用?”
萧谨又连连追问了许多配方的细节原理,江慧嘉都逐一回答,听到后来,萧谨忽然击掌赞叹,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负神医之名!”笑罢了,萧谨一摆衣袖,坐回亭中石凳上,又叫宋熠和江慧嘉也来坐。
“江小娘子,老夫先前有意试探,你不介意罢?”萧谨先问江慧嘉。
这时他已收起了之前的狂生之态,看向江慧嘉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江慧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之前的表现其实也很“狂”,萧谨不但不生气,这时候还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才真正是显出了他的心胸气量。
“萧先生称呼小女慧娘便好。”江慧嘉笑了笑,“您是长辈,说什么神医,这是要叫小女无地自容呢!”
萧谨哈哈一笑:“我虽然是长辈,可也不能无视神医的名号啊!鹤轩,你这娘子以为我住在山顶上,便不知晓山下的热闹呢。”
宋熠微微笑道:“我家娘子只是谦虚而已,但她的医术的确十分好。”
“你啊!”萧谨就伸手指向宋熠,“瞧来谦谦君子模样,实则比我还狂!”
话题却忽然一转:“鹤轩,你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今日我叫你上来,实则却另有一事要同你细说。此事真正关系你仕途,我思来想去仍觉紧要。”
宋熠忙站起来,恭敬道:“先生请指教。”
萧谨催他坐下,宋熠也不是迂腐的人,老师开口了,他就坐下恭听。
“郑家嫡女入选太子良娣,今上亲自赐婚。”萧谨道,“郑家已经上了此船,而宝庆府是郑家根脚之地。”
话中自有弦外之意,宋熠思量片刻道:“宝庆府……我等宝庆府学子,若是科举入仕,只怕会是郑家天然同盟!”
萧谨点头含笑:“依照郑家惯常作风,明年春节若是有宴,他家怕是要广邀一府之地的所有学子的。鹤轩你是本届案首,又岂能不被格外关注?”
郑家已经主动跳进了夺嫡的漩涡,而这个漩涡还在大肆扩张。如若当真被卷入,谁又能轻易脱身?
宋熠忽然反问:“老师不看好……太子么?”
萧谨哈哈笑道:“我本乡野之人,又何来看好不看好之说?鹤轩,从龙之功非同小可,你若是愿拥正统,来日投入郑家,仕途之上将不知便宜多少,倒也不失为上佳之选。”
说话间,他面上神情不动,笑容却颇显意味深长。
一条捷径,他说的是一条捷径!
宋熠却苦笑道:“老师何必试探学生,什么案首,郑家还缺一个小小的院试案首么?”
“正因为是院试案首,功名未显,才好投资。”萧谨道,“吕不韦当年奇货可居,可不就是由小赚大?”
宋熠道:“然则从此以后,我若入了郑家门,便当真只能成为郑家手上一杆枪。人使我长我便长,人使我战我便战,人使我粉身碎骨,我又岂能不粉身碎骨?”
师徒两个各自目光涌动,凉亭外却又有星星点点的细雪开始落下。
萧谨道:“所以鹤轩的意思是,不要这条捷径?”
“我今日并无资格谈捷径。”宋熠认真道,“老师既然提起此事,想来是有应对之法教给学生了?”
萧谨道:“应对之法的确是有,鹤轩你既是坚定了心念,我便另为你指一条道路。”
“请老师指教。”宋熠端起酒杯,向萧谨举敬。
“游学!”萧谨举杯遥对,吐出两个字。
“游学?”宋熠眉梢微挑,忽然一喜,“陶宏雅前次也才游学回来,府学是准许学生出去游学的!”
“不错,但我要你一旦出去游学,便不再回来!”萧谨缓缓道,“年后出行,直至明年九月,直入长沙府,参加明年乡试!”
第241章 我们一起游学吧
乡试!
这是宋熠等待了太久的一场考试。
对古代的文人而言,科举不仅仅是学问的试场,更是人生征途的第一战场!
这条道路太漫长,自唐以来就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说的就是在进士科的考试上,读书人能在五十岁考中进士都不算是晚。
由此可见进士有多难考。
少年秀才并不出奇,少年举人就开始出奇了,若是少年进士,那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别看宋熠现在在府学读书的同窗大多是年轻人,可要真等到乡试的考场上,这些年轻人能继续考下去的又能有几个?
萧谨却还给宋熠提出了一条更为大胆的道路。
他要宋熠放弃在府学的学业,直接出去游学,直至明年乡试开考!
虽然在这一届的院试中宋熠是案首,显得他学问很好,但院试的考试难度跟乡试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院试并不考策论,而乡试要考策论!
简单来说,院试的考试大多只要通读四书五经,能理解其中经义就行,而乡试却要求考生不但经纶在腹,还要对经史、对时政有自己独特的看法,甚至是针砭时弊、经世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