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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前脚进了上房西屋,江慧嘉后脚就进了上房东屋。
这是宋老爷子的房间,在整个老宋家,不论是位置、面积,还是通风、采光,都数这间房最好。即便余氏霸道刻薄,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跟自己公公抢东屋住。这不仅是因为宋老爷子是长辈,更是因为他秀才的身份,使得乡里人无不多敬畏他几分。余氏做为儿媳妇,就更不敢无视他“秀才”的光环了。
江慧嘉先在门外问了声,等宋老爷子喊她进,她才细步进了里间。宋老爷子正在窗边靠椅上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对着已经黯淡的天光看着。这样看书其实最费眼睛,宋老爷子见江慧嘉来了,就收了书册,略凑着老花眼,随和道:“慧娘来了啊。”
“爷爷。”江慧嘉上前几步,忽然膝下一弯,就跪在了宋老爷子面前,她满怀愧疚道,“爷爷,慧娘今日闯祸了!”语气中略带哭腔,顿时把宋老爷子吓一跳。
江慧嘉这哭意可是酝酿了好久的,她早在心里思量过了接下来的事情应该要怎么应对。因此这回不但是哭,就是跪,她也没有多大障碍。毕竟宋老爷子的年龄辈份都摆在那里,跪这样一个长辈,她不觉得吃亏。
宋老爷子微微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江慧嘉就微垂头讲了一遍今日在悬壶堂发动的事。末了,她满怀愧疚道:“爷爷,孙媳当时也是无法,毕竟人命关天,针线都到了手上,孙媳便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动手了。”
宋老爷子大概觉得自己今天听到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一段话,他这孙媳妇干了什么?缝人肉?老学究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久久不语,看向江慧嘉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审视。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为宋熠求娶江家女是不是做错了。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除了江老二,又还有谁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就是那等愿意卖女儿的人家,也不可能会把女儿“卖”到清贫的老宋家来!
江慧嘉已经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能为宋熠选择的最好的了。
更何况,他还挟恩了一回,真说起来,他当时那样的行为,是对不住江氏的。
宋老爷子的面容半遮在向晚的阴影里,叫江慧嘉看不清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但江慧嘉知道一点,即便宋老爷子再不赞同他今日所作所为,他也顶多就是不愉快,他绝不可能因此就让宋熠休妻。他不敢,他也不能!
江慧嘉心里有底气,又仰起头,面上带着焦急,哭道:“爷爷,我做的错事,旁的都还好说,唯恐连累五弟科考,带累他声名……爷爷,您罚我吧!”
宋老爷子身上微微一颤,目光一凛,看向江慧嘉的目光里就又多了几分不同。
他先时只想到江慧嘉竟连“缝人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敢做,就隐隐有些后悔将她聘来给宋熠了。但这婚事本就来得特殊,却是容不得他反悔。而此时,江慧嘉又提到了害怕带累宋五郎的名声,宋老爷子经她这简单一句话,却想到了更多。
自从宋熠受伤,宋五郎就成了老宋家唯一还有希望科举的读书人!
江氏做人做事竟这样大胆,要说她有朝一日有可能连累到整个老宋家的名声,宋老爷子是相信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他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个可能,就叫宋熠休妻!
休了江慧嘉还有谁能照顾宋熠?
宋老爷子沉吟良久,最终一叹:“罢了,你近日少出门便是,安心服侍好三郎,旁的少说少做。你是明事理的好孩子,经此番教训,也当知晓何谓谨言慎行。起来罢,跪久了伤身。”
他也有他的处事智慧,平常家事上活稀泥是一桩,在面对江慧嘉这样一个来历特殊的孙媳妇时,多多示之以宽容和恩惠也是一桩。
江慧嘉就站起身,又将随身带着的篮子拿到身前来。
她才回来就径直到了宋老爷子这里,先前一直挽着的篮子也一道带了过来。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一块布,一边说道:“爷爷,孙媳这一次在县城倒是寻到了四轮车,原来他们都将此物叫做轮椅。只是轮椅需订做,因此今日拿不回来。孙媳定了一辆,总花费八贯钱,等日后做好了,他们负责送的。”
宋老爷子轻“啊”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他是老读书人,虽然家中清贫,可他有时候却还有些清高气,倒不觉得八贯钱一辆的轮椅有多贵。
江慧嘉又取了篮子里的医书出来,双手捧到宋老爷子面前,说道:“爷爷,这几本医书是从集仁书铺寻来的,孙媳寻思,多看些医书,虽不指望成为良医,但多少通些医理,日后照顾三郎时也多些益处。”
又道:“只是孙媳只是粗通文墨,识得几个字而已,又怕错解了医书,反而不美,还要请您老人家先看过,多多指导。”
宋老爷子又“啊”一声,这一次他的语调里是充满了惊异的。
他是真没能料到,江慧嘉一个商户女居然识字。
士农工商,宋老爷子从来以读书人自傲,最是看不起商户。此番若非宋熠伤得无人肯嫁,他就是为宋熠聘一个贫农家的女儿也不会愿意聘商户女。江慧嘉居然识字,这对他来说是意外惊喜,倒是觉得江氏配宋熠,恍惚也不差了。
江慧嘉是不知道他这些心思,倘若知晓,必定回他一个冷笑。
不过宋老爷子接下来的话,倒是她早有预料的。
宋老爷子道:“你倒是有心,这些医书买得好。”接着又一叹,“只是给我看做什么?叫鹤轩看,他满腹文章,书是读得极好的。”说到这里,忽然喉头一哽,悲从中来。
想及宋熠从前何等聪慧,何等风姿,如今竟成了一个废人,一时就满心悲伤,恨不能以身相替,仿佛才能稍解痛苦。
他摆摆手:“拿下去罢,叫三郎有几本书看也好……”说着,又似乎是想到时候什么,面上又是一痛。
江慧嘉想到了宋熠书架上那可怜兮兮的几本启蒙书,忽然觉得这里头似乎还有故事。她倒也没有穷根究底的心思,只收了书,应声退下。
走到门边时说道:“爷爷,孙媳请了悬壶堂的大夫出诊,他们说是最迟后日能来。”
里头就又传出宋老爷子轻轻一道“啊”声。
第40章 宋熠提分家
这边江慧嘉与宋老爷子一番谈话,那边张氏同余氏也自是大有话说。
张氏心慌了大半日,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则越是不平衡。她进门见了余氏,就是一番添油加醋,将这一日江慧嘉在县城的言行好生说了个遍。直把余氏听得一惊一乍,心里也是七扭八转,好一阵起伏。
说到轮椅八贯钱时,余氏咬牙切齿,说到江慧嘉买书时,余氏撇嘴冷笑,说到江慧嘉给人缝合伤口时,余氏顿惊呼一声:“她怎么敢!”
紧接着,她面目狰狞起来,又讨厌又恶心地道:“这江氏任事都敢做,简直是、简直是有辱门风!”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说起“有辱门风”这四字成语来倒是还算顺溜。盖因宋老爷子常拿这四个字来骂她,被骂得多了,她隐隐也懂得了这个词的意思。
“要叫老爷子做主休了她!”余氏痛快极了,“不是我赶她,是她自己不做人事,何样晦气事都敢做,我们老宋家可不能有这样的媳妇!”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张氏忙拉住她:“娘,宋熠那样儿,老爷子咋可能同意休江氏?要是连江氏都休了,三郎可再聘不着媳妇了!”
余氏被她劝住,顿时恨恨。
张氏就又说起江慧嘉后来与孙掌柜的言辞,尤其重点突出了江慧嘉提到的“哪怕卖光家里产业也要给宋熠治伤”的说法,余氏听得愤怒过头,反而冷静了,只冷笑道:“她好大脸,她凭的什么敢说那话?我们宋家可还没轮到她当家做主呢!”
“娘。”张氏很有话说,“老爷子疼三郎,三郎要真有得治,说不准老爷子还真能卖田卖产地给他治病呢!”
余氏不屑道:“就他那样,还想治好了?哼!他们想得倒是美!”
张氏就急道:“娘!就算不能治好,那医馆里的人要是三说两劝,拿话吊着,老爷子难保不会松口。”恨不能直接跟余氏提议,叫把宋熠夫妻两个单分出去才好。
好在余氏终于开窍,当下又是冷笑:“江氏这是要翻天呢,趁早分了他们两个出去,我看她还蹦跶!”
张氏就捂了嘴,做出又惊喜又迟疑的神情来:“娘,老爷子咋能同意?”
余氏轻哼:“有的是法子叫他同意!”
余氏要分家,江慧嘉也在等着她闹起来提分家,可余氏这回竟十分沉得住气,分家的事迟迟不提,这两天还对江慧嘉和颜悦色,连骂人都骂得少了。
江慧嘉从县城回来当天,自与宋老爷子谈话过后,就回房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与宋熠说过,又对宋熠说:“我今日在县城做了出格事,老爷子心胸达练,倒不责罚我,只怕婆婆要寻事端。”
她从来不叫余氏做“娘”,宋熠也是一样的。崔氏在的时候,崔氏是嫡妻,宋熠叫余氏只叫“姨娘”,这个大户人家里才有的畸形称呼,曾经让余氏羞辱万分。后来崔氏故去,余氏被扶正,宋柏山催宋熠改口叫余氏做娘,宋熠则以守孝为借口拒不从命,宋老爷子不狠压他,宋柏山和余氏对这个事情竟也无可奈何。
余氏就只能在衣食上变着花样地克扣宋熠,但有宋老爷子在,许多事情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宋熠最多的还是受她言辞上辱骂,要说生活上很受苦,其实倒也没有。
可对宋熠这样的人而言,言辞上受辱在某些时候其实是比寒衣单食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宋熠对余氏只有恶感,江慧嘉提到余氏,他就沉默了片刻,忽一叹道:“娘子,让你受苦了。”
江慧嘉:“……”
好经典的台词,要不是这个时候气氛不对,江慧嘉肯定要回给面前这个满脸忧郁深沉的少年一个大写的“囧”字。
君不见所有古装戏里面,凡是看似体贴地会对自己老婆说这句话的男人,其实往往正是给老婆委屈最大的那个人?
酸死啦,怎么办?
江慧嘉绷着脸,没打算顺应台本回他一句不苦。实在是怕一开口就破功,这时候要是笑出声,那就太出戏了。
宋熠也没等她回答,只沉吟片刻,忽又道:“娘子,可是想分家?”
他忽然问出这一句话,忧郁的黑眸里蕴藏的是深沉的包容与柔和。他眉型生得极好,一双凤眼神辉内含,这时定定地将人盯着,简直要叫人无法抵挡他的眼波,莫名就生出温柔情绪来。
江慧嘉仍然绷着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移开视线。
她生的是一双杏眼,这时圆滚滚瞪着,才难得显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来。不然平常时候她总是表现得要比同龄少女更成熟几分,倒叫人有时候不自觉地就模糊了她的年龄。
其实她今年还只有十五岁,刚刚及笄而已。
当然,宋熠不知道江慧嘉灵魂上的实际年龄其实远不止十五岁,他说着话,心都不自觉软了几分:“余氏其实早想将我分出去,只奈何没有充足理由,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江慧嘉琢磨着他说“老爷子”这三个字时的语气,心里猜测,宋熠未尝不想分家,唯独让他迟疑的理由,大概就只有宋老爷子了。
在动念分家之初,江慧嘉其实也想过是不是要跟宋熠商议分家的事。毕竟分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宋熠商议,一是对人基本的尊重,二来要是有他相助,分家也肯定更容易。
但最后,江慧嘉还是没把心里的念头说出口,就直接行动了。她拿不准宋熠的心思,古人的宗族观念与现代人不同,宋家又还有宋老爷子在,她要是直接提了分家,万一宋熠不但不同意分家,反而还阻挠她,又该如何?
可此时,宋熠竟从她今日所言所行中直接看出了她分家的意愿。他深沉而柔和的双目中仿佛能清晰倒映一切,江慧嘉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有瞬间的不自在。
她恼起来:“事在人为,我便是想分家又如何?你不准我分?”
宋熠要是敢不同意,她现在就敢跟他提和离!大不了一拍两散,还省得她犹豫要不要亲自出手给宋熠治腿。
第41章 张大夫到来
此时天色已晚,屋中只点了小小一盏油灯。
就这一盏小油灯还是江慧嘉嫁妆里带来的,宋熠房里原先的灯烛早都被余氏收走了一个精光。
一灯如豆,昏暗的小小灯火下,江慧嘉整个眉眼轮廓都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来自遥远时光的秘密阴影,衬得她秀丽五官,如诗如画,如梦似幻。宋熠莫名竟觉得心中一酸,就连她此刻故作凶恶的表情都仿佛可怜可爱起来。
宋熠恍惚觉得她是误会了自己什么,这种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