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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被谢砚之摆了一道,见势不对的他掉头就跑。
然而,颜嫣并不打算放过她,高举弑神剑。
狂风烈烈,扬起他的衣袍。
眼看那强横无匹的剑势就要扫来,苍梧当机立断,拽住柳南歌来为自己挡剑。
“你可得想好了,剑该往何处落。”
已然感受到颜嫣情绪波动的苍梧神色自若地朝她笑笑:“否则,你这位同父异母的好姐姐怕是得与我一同魂飞魄散。”
泼出去的水无法即刻收回,更遑是这使尽全力的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颜嫣收回了剑势,几乎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而她也因此受反噬,生生扛下了七成以上的力,仰头喷出一口淤血。
目的既已达成,苍梧满意地笑了笑,已然松开紧攥柳南歌后颈的手。
他本欲趁此机会逃走,尚未来得及行动,便觉后背一凉。
尖锐的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至全身,苍梧擦去溢出唇角的血,回头看了一眼。竟是柳南歌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他一掌拍在柳南歌颅顶,咬牙切齿道:“你竟敢!”
那一掌使了近十成的力,柳南歌头骨瞬间裂开。满目鲜血染红她的视野,她却仍死死抱住苍梧的腿,大声吼:“杀了他!快杀了他!”
颜嫣见状,毫不犹豫,一剑刺去,正中苍梧心口。
苍梧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你们……”
惯于玩弄人心的他至死都想不通,柳南歌怎会与颜嫣合作。
莫说他,就连柳南歌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会与颜嫣一同携手杀敌。
血不断从她碎裂的头骨中溢出。
颜嫣紧紧抱着她,不停地擦,不停地擦,可那些血仍在源源不断涌来,像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柳南歌勉力弯了弯唇角。
“别擦了,没用的。”
颜嫣手指颤了颤。
仍十分固执地擦去了将要流到她面颊上的血。
柳南歌不再说话,静静凝视着她。
“你为何宁愿自伤,也不让我魂飞魄散?”
颜嫣仍未停下手中动作,嗓音干涩:“你本性不坏,罪不至此。”
“况且……你已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扬起她们的发,柳南歌怔了足有十息,方才扬起唇角,絮絮说道:“可我还是讨厌你。”
“讨厌你与我生得这般相像,讨厌你身上曾与我流着一样的血。”
“讨厌你被这么多人喜欢,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人甘心为你赴死。”
“讨厌你明明这么弱小,却做了那么多我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我还讨厌你……杀了谢砚之。”
“凭什么我对他求而不得,你却能对他的爱不屑一顾?”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颜嫣需将耳朵贴在她唇畔方才能听得清。
颜嫣亦勉力扯了扯嘴角:“都快死了,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以为我就不讨厌你?”
“你生来便拥有我所想要的一切,家世显赫,还长得这般高挑,动一动手指,就有人前仆后继地为你奉上一切。”
“那时候,我时常在想,同样都是人,为何你我之间的区别就这般大?”
“我不甘,我愤怼,我恨得牙痒痒。”
“后来呀,我可算是想明白了。”
“人与人本就生而不同,所拥有的也尽然不同,或许你所司空见惯的一切正是他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
“既如此,我为何总要盯着别人的东西,却忘了自己所拥有的?”
“我讨厌你,却一直都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嫉妒你。”
“所以,你瞧,如今的我也终于拥有了你一出生便拥有的一切。”
“你……你所拥有的,本该比我更多。”
“或许是的吧……”
柳南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嫉妒你……”
“这话听着很可笑是吗?因我这一生啊,本就活得像个笑话。”
她说着,又释然地笑了笑。
“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杀了这么多人,来世还能做人吗?不做人也挺好,那就做棵树做朵云,我寻思着也挺好。”
“倘若还有来世,我再也不要遇见他们了,不要遇见谢砚之,不要遇见我爹,更不要遇见我娘……
“但是,可以再遇见你。”
“颜嫣……谢谢……”
第90章
◎【待修】◎
自旷野里吹来的风拂过战后满目疮痍的九州大地。
远远地; 颜嫣好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逼近。
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那人便已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你这什么鬼表情?不是吧!不是吧!这才过去六十年,你竟连小爷我都认不出了?”
这聒噪的大嗓门; 这抑扬顿挫的语调,不是锦羿又会是谁?
颜嫣却满目惊愕地望着已然与自己拉近距离的锦羿,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还能再见到锦羿。
不消片刻,那恍若幻影般的锦羿已走近; 朝她咧嘴一笑; 露出口白花花的牙:“傻愣着做什么?”
“这么多人都还被棎木给缠着呢; 赶紧开干啊!有关我的事; 得了空再与你解释。”
随着锦羿尾音的落下。
虚空之中赫然腾起一簇簇鲜亮的凤凰火。
因这些火焰的出现; 本还好端端“用着膳”的棎木被吓得四处逃窜; 连到嘴的修士都不吃了; 全都蜷缩成一团; 拼了命地往树干所在的方向躲。
除了能将它们根茎浇坏的铜汁; 棎木最怕的; 莫过于这至纯至净的凤凰火; 可以说,锦羿生来便是这些棎木的克星。
既如此; 纵是没有颜嫣与谢砚之,苍梧仍会想尽一切办法除去锦羿。
颜嫣见状; 有着一瞬间的惊讶; 但很快便缓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救出那些受困于棎木的修士。
就连那些早早便被颜嫣转移到地下城的凡人也纷纷出来帮忙; 棎木既对凡人无效; 他们便成群结队地抬着烧得滚烫的铜水; 往棎木根部泼洒。
无人闲着,皆在竭尽所能地出属于自己的一分力。
临近天黑时,颜嫣突然听到把熟悉的嗓音,待她一剑劈断层层纠缠着的棎木,方才得以瞧见被裹在藤茧之中的影。
令颜嫣震惊的是,他怀中竟抱了个纤细的姑娘,那姑娘的容貌虽被凌乱的发遮了个七七八八,颜嫣仍一眼便认出了她是周笙生。
瞧影这副浑身浴血、却仍紧张兮兮盯着周笙生的模样,颜嫣心中骇然,竟不知他们二人关系何时好到这等程度。
然而眼下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她连忙唤来青冥与自家小徒弟阿花,分别将影与周笙生转移至安全的地方疗伤。
而后,又是不停地忙碌。
直至翌日清晨,方才救出所有修士。
眼看危机已彻底解除,快要累瘫了的颜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锦羿都不眠不休地放了一天一夜的火,自是没比颜嫣好到哪里去,歪倒在地上的姿势瞧着竟比颜嫣还狼狈。
待喘过这口气,颜嫣翻了个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羿。
这些年来,她一直对他的死耿耿于怀,闲暇时也会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回顾那日所发生之事。
可她永远也不敢往最接近真相的方向去想,索性逼迫自己投入无休无止的工作之中,用旁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将它彻底压入心底。
颜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可把锦羿给问笑了,他瓮声瓮气地道:“你还好意思问起这个?”
“还记不记得,初到血渊禁地时,在你手中失控的那些食人藤?”
“那一夜啊,你就像患了失心疯般,操控着那些藤蔓,生生啃掉了小爷我半张脸。”
“小爷我好不容易才化出一张这么俊的脸,你竟让我死得这么难看!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啊?”
“若不是你那小妾力挽狂澜,找到了我那死鬼老爹,凤凰怕是得在咱们琉璃界绝种了。”
锦羿当然是故意说给颜嫣听的。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已在谢砚之留下的信笺中得知。
既如此,他又怎会去怪颜嫣?
明明错得是那不折手段无恶不作的苍梧。
可当颜嫣问起当年的真相时,锦羿并未按照谢砚之所交代的那般隐瞒颜嫣,而是选择告知她真相。
他既不希望谢砚之蒙冤,更不愿让颜嫣永远都蒙在鼓里。
当然,前提是他已经活了过来,不会再令颜嫣陷入自责之中。
至于谢砚之的死讯,早在他涅槃的头一天,便从岚翎口中得知了。
与其说谢砚之是被颜嫣所杀,倒不如讲,他在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方式,让颜嫣这个没有爱魄的人,永永远远地记住他,既如此,锦羿为何要替他隐瞒真相?左右颜嫣也不会心疼,兴许还能将“谢砚之”这三个字记得无法牢固。
锦羿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再往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说到此处,他深深叹了口气,由衷感叹道:“苍梧那狗东西可真够阴损的,得多缺德,才能想出这样的诡计?”
“扰乱你的心智来杀我,既能除掉我这只棎木克星,又能离间你与谢砚之,从而进一步借你之手杀死谢砚之这个最大的威胁,啧啧,妙啊,当真是妙啊。”
他越说越来劲,颜嫣眸光却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察觉到颜嫣不对劲的锦羿又不禁开始懊恼自己多嘴。
可不管怎样,都不该让她继续蒙在鼓里,只是谢砚之抽骨剜心救颜嫣之事,锦羿亦是缄口不言。
他笑着拍了拍颜嫣的肩:“我爹虽被山头上的事绊住了脚,未能抽身来看你,可他心中当真是挂记你的。”
“你若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随时都可回哀牢山,山主之位永远都为你留着。”
颜嫣弯了弯唇角:“好。”
……
习惯了忙碌,突然回归平静,当真有些不适应。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周笙生与影相约的七日后。
闲来无事做的颜嫣正甩着袖子四处闲逛,不知怎得,竟转悠到了影与青冥共住的那间院子。
大战中失血过多的影直至此刻方才悠悠转醒,猛地从床上弹起。
眼看就要冲出房门,青冥却冷不丁冒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眼熟的医修。
六目相对的那霎,不论青冥、影还是那医修皆愣了小片刻。
尔后,青冥猛地张开双臂,一个大鹏展翅将影堵在门口:“你这是赶着上哪儿去投胎呢?还不赶紧躺回去!”
平日里被青冥欺负惯了的影难得硬气一回,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在那医修脸上:“我正打算去找你。”
影一开口,那医修便知他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地道:“照将军你如今这状态来看,若要强行换皮?恐有性命之忧啊。”
听闻此话,影无甚反应,一如既往地淡定,倒是青冥整个人都不好了。
“换皮?你好端端的,要换什么皮?”
影依旧没搭理他,继续盯着那医修道:“无妨,戌时前可否换完?”
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之人,医修也很是惶恐,他道:“这种事又怎说得清呢?有人皮松,有人皮紧,等真动了刀子,才知得花上多久。”
说到此处,他不禁上下扫视影一番:“可似将军您这种体格,戌时前定然是没办法换完的。”
影缄默半晌,沉声道。
“好,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眼看影就要走,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青冥可不乐意了:“什么换皮不换皮的啊?倒是来个人跟老子解释解释啊……”
然而此刻的影赶着去见周笙生,压根就没打算要搭理他,医修亦不敢未经影的同意宣扬此事,徒留青冥一人杵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半个时辰后,影来到了与周笙生约好的芷江江畔。
芷江江畔风景怡人景色秀丽,本就是一处绝佳的相会之地。
更遑不久前琉璃界才度过一场浩大的危机,在明知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的情况下,相约芷江江畔的男男女女比往日里多了三倍不止,放眼望去,俱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汹涌的人潮中,影一眼便瞧见了身着鹅黄色衫裙的周笙生。
原还以为自己来得太早了,却不想周笙生竟也提前了足足半个时辰。
行人如织,络绎不绝,影突然止住了脚步,站在人声鼎沸的桥头静静凝视着她。
不知怎得,他突然失去了靠近她的勇气。
周笙生生得好,又穿得这般明媚鲜妍,纵是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悦目的景。
而他,是习惯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影。
或许,只要一靠近,这场梦便会醒。
他似从前那般,藏匿在汹涌的人群间,连看她的目光都分外克制,不敢放肆。
直至戌时临近,周笙生面上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