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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挖出来的泥,她都会先堆在床底,到了白日,再找机会运出去。
清理完现场,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换掉这身脏衣裳,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然而,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颜嫣正在低头解衣服上的系带。
一道人影轻飘飘地掠了进来,不声不响地立于窗前。
颜嫣手中动作一顿,忽觉背脊一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猛地一回头,窗前那道黑影赫然映入眼帘。
它出现得这般突然,连向来淡定的颜嫣都被吓一跳,即将溢出喉间的那个“啊”字,却咕噜噜滚回了肚子里。
连同她的身体,也一并被人用定身咒定住。
那道人影逆光而行,越拉越近。
直至第二缕天光冲破云层,钻入窗格,颜嫣才得以看清他的真容。
这张脸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
正是栖梧殿中与她有着一“撞”之缘的美大叔。
美大叔那张清俊的脸在月色下不断逼近。
在与她鼻尖相距两个拳头的位置时,骤然停了下来。
“小姑娘莫怕,是我。”
这次,不再是气沉丹田式的咆哮,声线低沉,稳重内敛。
颜嫣眨了眨眼睛。
可她这眼睛眨得没别的意思,仅仅是因为,她此刻,只有眼睛能动罢了。
她着实有些费解,也不知自己今晚究竟撞了哪路邪神。
怎一个两个,都爱往她屋子里钻?
谢诀倒还好说,来了就等同于是给她送灵石,不挣白不挣。
可这大叔又是怎么一回事?
年纪一大把,还夜闯年轻女子香闺真的好么?
大叔盯着颜嫣的脸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三个字。
“你姓颜?”
颜嫣不明所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依旧只能眨眼间。
然而,她这次才眨不到三下,就明显感觉到,加持在自己身上的桎梏消失了。
所以……
大叔您是现在才发现我这样没办法回答问题么?
恢复自由身后,颜嫣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
才张开嘴,又被那大叔给截住了话头:“你娘可是颜璃?”
即将溢出唇齿的话,生生被咽回肚子里。
颜嫣想了又想,终是道了句:“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娘?”
大叔仰头吁出一口浊气,沉默半晌,才道:“我是你爹。”
颜嫣:???
风从北面吹来,“哐当”一声撞开紧闭着的窗,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颜嫣静默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叔,只觉,他莫不是有那啥大病?
此时天已微微亮,穿堂而入的晨风送来阵阵清香。
是院子里的紫藤花开了,深深浅浅的紫连成一片,足矣遮天蔽日。
窗页仍在风中“嘎吱嘎吱”摇摆。
大叔目光怔怔地望着那片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许久,才道:“这花,可是你娘留下的?”
颜嫣也转头望向窗外,却没接话。
颜璃那场病来势汹汹,这株紫藤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山上野菜被挖光,蛇鼠野兔也绝迹的时候,颜嫣便是靠着这株紫藤活下来的。
除却种子有毒,紫藤全株皆可食,开出来的花尤其美味,或是生吃,或是蒸食,六月初至十月月底的这几个月里①,都无需外出觅食。
大叔仍在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若是你娘留下的,它如今也该有两百来岁了。”
至此,颜嫣心中的顾虑已消除大半。
颜璃闲着无聊时,最爱与她吹嘘这株紫藤的由来。
说这花是她当年亲手栽培的,已有两百来岁,放眼修真界,就只有这么一株紫藤是夏日开花,花能一路开至深秋,久久不谢。
彼时的颜嫣只当她又在说胡话。
毕竟,哪儿有人能活两百多岁呀?
“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垂着眼睫,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余下的话。
“你娘……她还好吗?”
“死了。”
颜嫣答得很轻巧。
颜璃还活着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逮着什么都能和她唠上一整天,不带停歇。
唯独在她提起爹这个字时,沉默不语。
各中缘由是什么,连八岁那年的颜嫣都能猜明白。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便在心中默认,自己没有爹。
可如今这个“爹”又突然冒出来与自己相认,是怎么一回事?
颜嫣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便宜爹。
便宜爹半晌没吭声。
隔了许久,才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二人。”
不然呢?
颜嫣听了这话,莫名觉得好笑。
你若对得起我们母女二人?
我娘何至于孤零零一人病死?
我又何须为了一口吃食终日惶恐?给人做玩物?
颜嫣当然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冷眼看着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平静,又或许是,他这个当爹的着实无颜面对这个在外漂泊了二十余年的女儿。
他一时间竟不敢直视颜嫣的眼睛,目光闪躲地移开了眼,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玉简。
“爹如今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越说声音越小:“尚不能让你认祖归宗,你若有难处,可以用这块玉简给为父传音。”
颜嫣没伸手去接,低头看着那块篆刻着“玄天宗掌门”字样的玉简,神色不明。
然后,弯起嘴角,当着他的面,一字一顿道:“我没灵根。”
短短四字,犹如一记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满目惊愕地盯着颜嫣,直至现在,才确认,她身上果真无一丝灵气波动。
他拿着玉简的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颜嫣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表情很淡,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颜嫣越是如此,他便越是难堪。
几番斟酌,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给爹一点时间,爹会想办法带你走。”
颜嫣依旧沉默不语,静静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小声嘟囔了句:“玄天宗掌门,不就是柳南歌她亲爹付星寒吗?②”
好家伙。
她竟和女主柳南歌共用同一个爹?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野味!
①正常紫藤花花期4——5月,也有温暖的南方地区3月份就开花(摘自百度)
②付星寒=负心汉~
第3章
◎替身界劳模,一个人在打两份工◎
这场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烦人的很。
付星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撂下一句“爹会想办法带你走”,便跑得无影无踪,徒留颜嫣一人杵在原地纠结。
她想了一个上午,愣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会和柳南歌共享同一个爹?
颜嫣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得阿梧一脸莫名,不由出声道:“小姐,你怎么啦?”
“没怎么。”
颜嫣掩饰性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当碗中最后一粒米被扫光时,她亦整理好了思绪,决定先将此事搁置一旁。
总之,不论付星寒究竟有何目的,她都不能放慢自己的节奏,该挖坑时仍需挖。
为了逃出去,她已经挖了整整三日的坑,目前进度喜人,再挖个十来天,便能彻底打通这条隧道。
只是那些土不好处理,还得再想办法一点一点地运出去。
幸运的是,除了阿梧与那几个粗使婢子,平日里基本无人踏足她这间小破院。
昨天,她便以要种花为由头,唤人在离床最近的那扇窗外犁了一块地,此后,又用同样的借口,支开阿梧去给她挑选花种。
她今日又准备故技重施。
放下筷子,转身对阿梧道:“我想了想,你昨日带来的那些花种还是不适合,现在都已经立夏了,还是种些能在秋冬时节开花的灵草吧。”
阿梧点了点头,认真记下颜嫣的话。
她也想早些看到这院子里开别的花,紫藤虽美,连着看了八年,多少有点腻味。
颜嫣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
阿梧前脚刚走,她便一个箭步冲进里屋,马不停蹄地用簸箕去铲那些被她堆在床底的土。
她力气虽不小,可到底是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凡女,为减轻运土时的重量,都不敢用别的容器去运土,全程都在用麻袋装,装至三分满,再往肩上一扛,倒到窗外那方土堆上。
她来来回回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赶在天黑前运完了所有的土。
可这还没完,她还得清理现场、净手以及换衣裳。
所幸她动作利索,愣是赶在阿梧回来前处理好了一切。
阿梧端着晚膳穿过长廊时,一眼就瞧见了两眼发直趴在窗上发呆的颜嫣。
她放下托盘,盯着颜嫣看了许久:“小姐,你怎么啦?”
除了累,颜嫣还能是怎么了?
她昨晚不眠不休地折腾了一整夜,送走那个奇奇怪怪的爹后,才睡了堪堪不到两个时辰。
此后,又争分夺秒地扛了一下午的土,人都给累傻了。
颜嫣没说话,依旧呆愣愣地趴着。
阿梧却十分敏锐地发现,窗前那堆土似乎与上午不太一样。
她犹豫半晌,仍是道了句:“小姐,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我怎觉着这堆土变高了呀?”
这话听得颜嫣眼皮一跳。
“你自己都知道是幻觉了,土堆好端端的怎么会变高呢?”
语罢,一把搂住阿梧的肩:“还不快些吃,待会儿又只剩青菜了。”
和颜嫣一起吃饭,阿梧动作稍慢些便无肉可吃,吓得她连忙往自己碗里夹肉,再也不纠结土堆有没有长高这等无关紧要之事。
颜嫣是真的累啊,活了两辈子都还从没这么累过,才吃不到两口饭,眼皮都要黏一块去了。
今晚倒是不用再去踩点,可那个坑还得继续刨。
颜嫣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还有,阿梧也没她想象中那般好忽悠,种花这个借口怕是用不了几天了,得再想些别的法子来处理新刨出来的土。
用过晚膳,颜嫣赶紧把阿梧打发走了。
外衫也来不及脱,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今夜的风格外大,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一同拍打在窗上。
睡眠向来很浅的颜嫣今晚睡得格外沉,故而,也不曾发觉,就在她倒下不久,床头又凭空多出一人。
那人就这般不声不响地立于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直至屋外风声与雨声一同停下,他才动了动。
颜嫣醒来已是三个时辰以后的事。
恰逢子时,最适合行那些个不便于在人前做的事。
她摸黑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当双眼彻底适应这片黑暗时,才发现,屋子里又多出一个人。
接二连三被吓,颜嫣胆子都给练大了。
她就着月光,细细打量着那个逆光而立的男子。
尔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诀!”
这人怕是病得不轻,专挑这种时间往人屋子里钻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今晚所剩的时间也不多,颜嫣心急如焚,只想快点去挖坑。
然而,又不能在谢诀面前露出破绽,索性两眼一闭,狮子大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偷偷碰过我,就先收你五千上品灵石吧,现结,概不赊账。”
顿了顿:“哦,还有昨晚你欠我的那五百,所以,一共是五千五百块上品灵石,结完就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谢诀整张脸都笼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可颜嫣能感受到,他在笑。
“一万上品灵石。”
他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说。
下一刻,毫无防备的颜嫣又被他拽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暖,染着淡淡菡萏香,想必是在谢砚之身边待了很久,才过来的罢?
然而……这和颜嫣有什么关系?
按照两百块上品灵石半个时辰来算,他这多出来的四千五百块灵石得抱到什么时候去?
颜嫣越想越觉这灵石挣得不划算。
更何况,被他这么抱着,今晚哪有时间开工?
颜嫣半点不犹豫地将谢诀推开,从他递来的那袋灵石中取出属于自己的五千五百块上品灵石。
灵石到手,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义正辞严地威胁着他:“你再这样,别怪我去你义父面前告状!”
谢诀再多来几次,她床底下的这个秘密怕是就保不住了。
而颜嫣口中的那个义父,也不是别人,正是谢砚之。
有着这层关系,打死颜嫣都不敢和谢诀搅一块去。
毕竟,他其实也是个疯批,只不过没谢砚之疯得那么厉害罢了。
可大疯小疯都是疯,颜嫣自得一视同仁。
谢诀笑意未减:“这次,是义父让我来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刻意将重音压在“义父”二字上,也不知是何意。
颜嫣闻之,猛地一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