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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山这是从如今的结果推出当初的因来,此刻他不甘至极,也不想想若是当真重来,他怎么可能去想到芮湘能嫁给瑞王?他怎么能料到瑞王会一直没有子嗣?而且他当时怎么敢想让自己儿子与芮湘私通,再生出个混淆皇室血脉的孩子了来?
这怎么能是他当初料到想到的事?
而顾珏听到顾远山竟然贬低辱骂起程锦,就更觉得这个顾家越发不堪,他不想再留下去了。顾珏虽然这次回到顾家的日子短,但因为他上辈子见程锦梳整过王府,也听程锦提到过王府的各个弊端错漏。如今顾珏按照程锦的话看过去,整个大宅子乌泱泱的,看着赫赫扬扬好不热闹,其实千疮百孔污浊不堪。这么个筛子似的府邸,去谋划什么呢?能成什么事?
顾珏才回来几天,就能借由前世所知的事,要挟了几个人来为他做事。不然他也不会知道顾珩受美妾撺掇,去给顾茵茵请封的事。顾珏知道后,虽知不妥,也没有阻拦。若是不成,顾珏想要看看他那母亲受挫后,会不会怪责顾珩。若是成了,顾珏也希望程锦和彦桓中间插个人,让程锦好好看看彦桓薄情怪异的丑陋嘴脸。
顾远山又哭又笑了一阵,随后就为他的打算后怕起来了:“就是太险了,太险了。如今那小子已经把位置占了,瑞王再去夺太难了。而且……”
顾珏低声道:“父亲忘了襄阳王么?襄阳王哪里会等着彦桓坐稳皇位再生事?怕是这一两年就要生事。彦桓毕竟年少,他还没坐稳位置,就先对付了我们,襄阳王一旦起事,哪里能应付得来?乱了起来,什么都能发生。只要彦桓一死,自然瑞王上位。”
顾远山连忙喝道:“住口!哪里能把这些事乱说的?”
但是顾远山口中虽这样说,但是喝令的声音却不大。说罢,顾远山就皱眉暗自琢磨了起来,琢磨到最后,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一时拿不出个决断。一时没有决断,顾远山就只在心里懊悔,顾远山既懊悔没有看出彦桓和程锦竟然是个不知恩的狼崽子,还没有长成就懂得回咬喂养过他们的主子了。
顾远山又懊悔,当初实在太早站了彦桓这边,从未想过还能在瑞王这里还有这么大的机缘。此刻要是改站了瑞王,也不知道瑞王还能不能信他。可若是不信又如何,芮湘肚子里的孩子和顾珏的,到时候把瑞王除了,扶上位就行了。
如今他虽没了兵权,但是在军中还有几分情面,手里还私养着些人,在瑞王跟前也不是全然没有筹码。他是会带兵打仗的,只要瑞王或者襄阳王能弄出一支军队过来,他自然会里应外合,杀彦桓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扶幼帝登基,他顾家会如何显赫。
顾远山并不去想芮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芮湘既然能弄出这么个孩子来,那无论男女都得变成男的。要么隐瞒婴孩性别,要么换个孩子过来。便是换个孩子过来,芮湘和那个还要想要宫中过得稳当,也得自认是顾家的孩子。等那个孩子再大些,在从顾家挑选个姑娘生养个孩子,不也是一样的?
或者,就干脆顾家取彦家而代之,又如何?
顾远山的手摊开,看着手掌中的薄茧。当初他习武时,为得是保国护家是真的。当初他领军抵御北蛮时,不惧生死也是真的。如今他不满兵权被夺,不甘心只是做个闲散王爷,想要搅个翻天覆地也是真的。他父母早亡,家中并没有感情深厚的兄妹,妻子与他不过是表情情分,两个儿子也不过如此。顾远山想要做个忠臣,却不甘心只做个忠臣。若是只想做个忠臣,他怎么可能去娶靖阳郡主,并且忍着靖阳郡主这么些年呢?他又为何要因为靖阳郡主的不高兴,就亲手把他喜爱的女子交给靖阳郡主处置,他这些年身边为什么会连个伺候的姨娘通房都没有?
他难道就为了做个闲散王爷么?
他不是,他是一开始没有想到那么远,但是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了这里。他终于明白了,他真正想要什么东西。若是那东西得不到,不去争一争,他便是死了都不甘心。
顾远山对顾珏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真把那个程锦放在心上,你和芮湘本就有自小长大的情意,如今就算出了这事,也不怪不得你们。可你不要把这件事跟别人说,连你的母亲弟弟都不要说。往后有什么事,你来跟我商量,不要再胡乱做事。现在想什么都是后话,往后如何,往后再议吧。”
顾远山说着,竟对顾珏笑了一下:“去吧,好生歇着吧。”
顾珏两世加在一起,都从未见过顾远山对他这么和颜悦色。顾珏心中觉得可笑,往日里他便是没做错什么事,也没得过顾远山一个笑来。但是如今,他可以顶下了最一个肮脏龌龊的罪过,但是顾远山竟说不怪他,竟还对他露出了个笑脸。
荒唐啊!整个顾家都荒唐!
顾珏从顾远山的书房退出来,仰头看了眼天空。他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里蔓延至全身。
阿锦……阿锦……
顾珏心中默念这程锦的名字,想着程锦在那皇宫中的日子怕是更加难熬。顾珏越发心痛,便在心中暗暗许愿,我们快离开这个脏地方吧,我们一道快些走吧。
……
彦桓一忙完了朝堂上的事,就来找程锦了。彦桓进到程锦殿中时,程锦正在灯下看书。彦桓一时也顾不得去问程锦为何偷偷送他了,先连忙道:“怎么还在看书啊?天都这么暗了,别累坏了眼睛。”
程锦把书摊开送到彦桓面前,笑道:“看着有趣,就一时迷住了。”
彦桓凑近一看,就见程锦看得是游记,便遗憾道:“可惜了,我们许多地方都去不了。”
程锦笑道:“没什么可惜的,去那些地方做什么?出去一趟,劳民伤财的,做那些事干什么?看游记也是一样的。而且我们真去了,或许还没有游记写得有趣。别说什么东西送到我们面前,就没有趣味。就算有趣味,或许也并不是那么有趣。就看这吃食,他们写得那么好,我们真吃了,却不见得合口味。还不如靠着空想自己馋一馋自己,晚膳时候,也能多吃些。”
程锦说着,又对彦桓得意的挑了一下眉:“况且我先前哪里没有去过呢?戈壁的沙,江南的水,燕北的雪,我都见过。”
彦桓便笑道:“那我倒要烦劳你给我好好讲讲了。但这些事都得在后面,我得先问你,为什么早上偷偷的送我?都送了我几次了?要是我不回头,是不是你就什么都不告诉我?”
程锦轻哼一声:“哪里能每次都去送你,有时候困得厉害。你上朝的时候,我都起不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次起来了,就顺便送送你。倒不为别的,只看着你坐在御辇上的样子好威风,忍不住就多看了看。”
彦桓挨着程锦身边坐下,继续笑着追问:“只是看着威风,就没旁得了?”
程锦想了想,脸和耳根便红了,就拿书掩了脸,并不肯说。彦桓看着程锦如此,心头跳了跳,他有些急切俯在程锦耳边低声道:“好阿锦,说嘛……让我欢喜欢喜吧……”
“自然……自然也是舍不得你。”程锦将书微微挪开,小声道。
第88章 封赏
彦桓听着程锦这么说; 心中实在欢喜,便想哄着程锦再说上一次:“你说得声儿也太小了,我都听不真切; 你再说一回。”
程锦本不想说; 但看彦桓亮着眼睛盯着她,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让程锦看着就忍不住心软下来,便红着脸,微微提高了些许音量; 对彦桓轻声又说了一遍:“是我舍不得你,想多看看你; 便忍不住跟出去看看你。”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 翘起嘴角; 忍不住笑了。程锦也笑着看向彦桓:“可还要我再说几遍?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程锦脸虽红着,嘴上却硬是说了好几遍。一直到彦桓的脑袋搭在程锦肩膀上; 对程锦笑道:“嗯; 我这回终于听真切了。”
程锦才笑着止住了; 对彦桓笑道:“快换了衣服用膳吧; 今天忙了一天; 也乏了吧?”
彦桓轻叹一声:“确实是乏了; 一个个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忠君为国; 却处处给我挖坑; 遇到了事就互相推诿; 稍有不慎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兵部总吵着要军饷; 工部总吵着要修水渠大坝,户部就总是喊缺银子。这几天顾远山又告病没有上朝,还有御史来告他,我给压了下来。顾远山当初不肯交出虎符,是把太上皇都惹得不快。但哪里是现在就能处置的?他便是有错,也不该是现在罚。而且顾远山终究是抵御过北蛮的英豪,便是有点小错,也不该惩处得太狠了。太过了,就让老臣寒心了,陛下也会多想。襄阳王的事还没个结果呢,哪里好这样?”
成帝虽然退了位,彦桓也已登基,但是彦桓依旧称呼成帝为陛下。明面上的礼制,彦桓也绝不越过成帝半分。
程锦轻声笑道:“他们就只管在其位谋其事,都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只要他们的管辖下的事务不出差错,他们哪里会管别处如何呢?别说不管别处,各处互相推诿牵扯也是难免的,若是我们做了他们的位置,也少不了这样的。我若是做了户部尚书,兵部来问我支银子,我不喊一句国库亏空,难以筹措银子给你听,自己按例给了兵部。到时候年末一清账,你说,哎呀,怎么钱这么少了?我该如何?我要是跟你一条条对账,你不见得听得懂,还会嫌我烦,到时候我必要挨责骂的。真正全然一心为君为国的痴心呆子,哪里能走到金銮殿上?便是走到你跟前,也不见得真做得了事,或许还不如那些油滑心思好用呢。”
彦桓听着程锦这些话,忍不住笑道:“还好阿锦给我做了皇后,没有在朝为官,不然又多了一个让我头疼的。”
程锦低声笑道:“我若是做官,才不会让你头疼呢。爱,做君主的总想着臣子最好忠君老实又会办事又极懂他的心思,但忠诚老实的哪里会揣测上意?懂得揣测上意的,也不见得真忠厚老实。太上皇不是还觉得顾远山是个忠厚的,前些天顾远山不肯交出虎符,不也对你说看走了眼。唉,其实若不是有个顾珏进到军中,顾远山的兵权何至于这么快收回来?等襄阳王那边的事了结,再缓了两三年才是时候。”
彦桓点头:“可顾珏在军中再扎个两三年,怕真是要弄出个顾家军来了。那兵权我们想要收,怕是也不会这么容易收回来。如今虽然有些急了,但也没法子。好在我们虽收了兵权,但给顾远山封了个王,凭谁也不能说出我们刻薄老臣去。只是顾远山自己看不开,不甘心罢了。”
“还没到知天命之年就骤然失了权柄,凭谁也不会甘心的。而且这次我们收地这么痛快,难免让他有些失颜面。他握了兵权这么些年,却被如此轻易的收了回来,未免显得他在军中不得人心。”
程锦低声道,“只是不知道他是一时的不甘心,过阵子就过去了。还是一直这么不甘心,另外再生什么事。”
彦桓低声道:“我让人盯着顾远山呢。他如今真是那我们当了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了。”
程锦轻叹一声:“顾远山早些年还是很会笼络人心的,我的父亲极其敬服他。只是这些年,他大概高高在上惯了。以为只要他给些好处,就能养出一堆我父亲那样的人。可哪里是给些好处,就能养出忠心下属,为他卖命的?就像他对我们,他只觉得是他把你我扶上来的,我们便要给他想要的一切。让他能做个有实权的王爷,最好能做个摄政王去。但我们呢?我们就算得了他一阵的帮扶,难道要舍了自己的安稳,舍身去喂他那只大虎?”
程锦说着,因为怀着身孕,情绪起伏大,说着就又气起了来:“他又凭什么觉得我们忘恩负义?你是我救的,是我养了好些年,他怎么还能和我抢功?当时不过搭他那个桥进个宫,若是没有他,难道元家就能搭进去,难道你找到宫门,就不能有人帮你进去?你刚进宫的头一年,也没见着他为你周旋什么,是你自己筹谋被封了王,他才站了你这边。而且只是站,又没为你多做什么特别的。至于我这边,说起来没准儿还是我救他们家更多次呢。就这样只记得自己给别人什么,不记得别人怎么待他的,难怪兵权被我们收得这么顺利。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气恼他既已经封王,还占着军中的位置,不给旁人往上走一走的机会呢。”
彦桓忙给程锦抚背,劝道:“早知道不说他们了,竟惹得你动了气。”
程锦看向彦桓:“你都以身相许于我了,也是知恩图报的。不要信他们胡说八道!什么狼崽子?难道他们做了老虎,我们就得做伥鬼?”
彦桓笑道:“我不信他们,我只信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