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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梦昔冲她一抱拳,“多谢!”,笑着跑回了小公寓。
  那是她明天的午餐,张曦介绍的那家书店,并不提供午餐。
  书店就在大剧院后的一条小窄巷里,在沈梦昔看来,生意并不好,但老板娘爱丽丝却做得有滋有味。
  不算后面的库房和办公室,书店店面大约六十多平方米,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都是加拿大本土文学,书店的主流书籍是艺术类、人物传记、人文社科、儿童文学类作品,店里没有咖啡店,也不设座椅,很多人来了就席地坐到地板上,靠著书架读书。
  这是家十分的理想化的有情怀的书店。
  沈梦昔很喜欢这家叫做门罗的书店,她几乎是因着这份工作才留在维多利亚。
  算上她,书店只有三个员工。
  上班第一天,她就觉出自己是多余的,书店的顾客很少,两个员工一人负责一个区域,老板娘爱丽丝负责收银,大家都闲得很。
  ——在这个极慢节奏小城的偏僻书店里,两个员工,实在足够了。
  似乎张曦与爱丽丝关系匪浅,让她有种走后门的羞耻感,不是她清高,而是觉得就算这样一份简单的工作,竟也不能堂而皇之取得。
  两个员工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员工玛丽,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大男孩马克,自第一天起,他们就对沈梦昔有着明显的敌意。某日一个加国人走进书店,径直冲着沈梦昔而去,用法语询问是否有专业的法律书籍时,沈梦昔立即自如地用法语应对,并将他带到摆放各种专业书籍的书架前,她还未熟悉书店情况,但玛丽和马克却不肯上前相助,只是冷冷旁观,感谢喜宝的剑桥法学系经历,她同那人一边聊着国际法、美国新任总统里根遇袭以及美国经济危机,一边同他一起寻找书籍,还恰如其分的给出了建议,让那人买到了性价比最高的书籍。
  那人盛赞沈梦昔的服务,对爱丽丝说:“你是幸运的,有一个如此出色的职员!”
  爱丽丝十分满意,事后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沈梦昔,玛丽和马克更加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
  沈梦昔只做不知,她不是非要这份工作不可,也不想抢了谁的饭碗。
  只是没有理由拒绝张曦的好意罢了。
  她一般隔周去一次张曦家,若是不去,张曦也会来书店或者唐人街找她,”遇到你真好,否则我都忘了中国话!”
  “那上海话呢?”
  “上海话是忘不掉的,长在了阿拉上海宁的骨子里。”张曦笑着说。
  沈梦昔给他们包饺子吃,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张曦一脸迷惑地说:“姜小姐,从前你说是东北人,我是相信的,因为你的东北口音骗不了人,后来,爱丽丝说你会讲英文法文,还熟悉法律、医学的相关知识,你又听得懂我的上海话,还给我讲上海深圳的现状,我又疑心你是有深厚背景的。现在看你连擀饺子皮都会,我真是糊涂了!”
  沈梦昔不动声色,“我真的是东北人,只是经历有些复杂而已。您不会肤浅地认为东北人都是大老粗吧。”
  张曦连连摆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随着相处日久,张曦对沈梦昔由最初的带些怜悯的照顾,慢慢演变成一种微妙的依赖,她数次低头去找沈梦昔镜片后的眼睛,想与她对视,“昔昔,你说你十八岁我会相信,你说你三十八岁我也会相信,甚至你说你和爱丽丝一样五十岁我也是信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是说你老,是说你通透。”
  沈梦昔笑,“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就是在取笑我是乡巴佬土里土气,你们上海人一贯那么精明。”
  张曦听了也哈哈笑,“不如你也叫我曦曦吧,虽然我大你十三岁。对了,你的名字谁取的,那么大胆,你是六九年生人,那个时期家里竟敢取名梦昔?大家都是卫东卫红卫青,你却梦西?唉,我的名字当年就被骂得要死,说我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里通外国的证据!”
  “我的名字,是个秘密。”沈梦昔故意神秘兮兮地说。
  这个敏感的女人,仅凭几次接触就察觉了沈梦昔与年龄不符的性格和阅历,她喜欢与她聊天,一是沈梦昔了解中国大陆的现状,二是她们聊得来。
  她的丈夫保罗越来越多加入他们的聊天,他的话题多与中国有关,甚至很是推崇王阳明,还常常要求沈梦昔说些文G的事情,“曦曦从不肯多说,我若问起,就像是揭开她的伤疤,太残忍了。”他背着张曦,这样同沈梦昔说。
  “可是说不定,那也是我的伤疤呢。”沈梦昔笑,她其实也不方便多说。
  “不不,我看得出,你并没有什么伤痛和心结。你像个慈悲的长者,至少你肯包容曦曦。”保罗恳切地说。
  “你很懂中国人,你的理解,对于张曦来说,是莫大的福分。”
  “上帝命我在这里等候她,解救她。”保罗的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光。“但是她也很需要你的安慰,她渴望与你的交流。”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你和我。”
  沈梦昔和保罗像是大笑,默契地击掌。
  有时候门罗书店的老板娘爱丽丝也来做客,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多,但是却聊得极为和谐,总是边吃边聊上四个多小时。
  天文地理,古今奇闻,神仙鬼怪,宗教传说。。。。。。
  沈梦昔从未如此过瘾。
  有时天晚了,他们便不放沈梦昔回唐人街,留她住在张曦家的客房。
第438章 喜宝十六
  爱丽丝今年五十岁,是个温婉知性的女子,她不仅是门罗书店的老板娘,更是一位知名作家。
  她十八岁时就读安大略大学,在校期间就发表了,但因家庭原因,读了两年便退学结婚了,婚后生了三个女儿,第二个女儿出生不久即夭折,让她十分痛苦。
  十七年前,也就是一九六三年,她同丈夫一起在维多利亚市开办了门罗书店,她利用工作间隙继续创作,已经出版多本合集。门罗是她丈夫的姓氏,他们以此为书店名称,即使后来他们离婚了,依然一直用着这个名称。
  五年前她再度结婚,丈夫是个地理学者,爱丽丝说他性格比较内向,所以从不来参加聚会。
  张曦的家庭聚会一时声名鹊起,维多利亚市华商联合会又有几人加入聚会,保罗的朋友和同事也有两人前来,张曦取笑他们“一句中文都不会讲,还不是为了吃中餐而来的”。
  所有列席之人,身份都是学者和商人,唯有沈梦昔一个是普通打工者。
  随着接触增多,大家都忘记了她的身份,包括她的老板爱丽丝。
  张曦甚至鼓动保罗的同事约翰逊追求沈梦昔,常常开他们两人的玩笑。约翰逊是维多利亚大学商学院讲师,30岁,平素酷爱运动,一身腱子肉,笑起来十分阳光,张曦称之为”文武双全“的加拿大美男子,极力向沈梦昔推销。
  约翰逊还真的动心了,有事没事往沈梦昔身边凑。
  沈梦昔不喜暧昧,直言相告,“张曦,最迟明年春天,我就会离开维多利亚,或者回欧洲,或者回大陆。”那时候勖存姿差不多也该死了,呵呵。
  张曦一愣,看了保罗一眼,又看看一脸沮丧的约翰逊,笑着说:“昔昔,你知道吗,你错过了人间宝藏!”
  “是我福气不够。”沈梦昔歉意地看着约翰逊。
  约翰逊拍拍左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好啊!”沈梦昔立即同意,两人击掌,众人轰然一笑,事情就翻篇了。
  张曦心情不错,她指挥佣人从厨房端出红茶,又亲自端出刚出锅的小点心,笑着让大家,“尝尝看,我的手艺。”
  福建来的郭先生是佛教徒,他和保罗正在讨论《金刚经》。保罗与张曦结婚六年,汉语水平相当不错,能说会写,但要读懂经书,那点水平就不够看了。唐人街的华人,大半英语法语都不过关,社交圈子也限于华人,郭先生还算好的,能进行日常交流,但也仅限于日常交流了。
  沈梦昔拿过郭先生那本线装的鸠摩罗什译本的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祈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这本薄薄的经书,前头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面是《般若波罗蜜心经》,均无注释。
  保罗忽然想起什么,钻进书房一通找,拿出一本法文版的《金刚经》,还有两本词典,“我这本是根据梵文和中国满文对照翻译的,还没来得及读过。沈小姐帮帮忙,咱们对照一下,这些汉字我好多都不认识,更不懂含义!”
  “得得,这个留着你们两口子没事的时候慢慢对照吧。”沈梦昔摆手。
  “曦曦。。。。。。不喜欢这些。”保罗为难地说,他不大会撒谎,沈梦昔看得出,他的表情表明张曦不懂法文。
  沈梦昔将经书还给郭先生,“我对佛经知之甚少,你还得请教郭先生!”
  郭先生却是一头大汗,张口结舌。
  虽然每日都要诵读两遍《金刚经》、两遍《心经》,多年下来,早已是滚瓜烂熟,但他哪里会注释啊!唉,刚才没话题可说,只好将皮包里的佛经拿出来充数,谁知保罗竟然是个较真的,没完没了了。
  张曦笑着出来解围,“唉,像你这般死抠字眼研究经义的,多半不会是真正的信徒,保罗你不如先将《圣经》译成中文给我们看看好了!”
  保罗哈哈大笑,转而又看向沈梦昔,沈梦昔一向有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大喇喇说:“嘿,没的让你取笑中国人,哪里不懂,还不快快说出来,让老身为你解惑!”
  一时间几人就《金刚经》聊了起来,将中英法语言糅合到一处讨论,桌上的白纸写满了单词和汉字。
  这位郭先生五十多岁,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让他讲,他讲不出来,但别人一提话头,他马上说:“这个我知道!僧人托钵乞讨,是要站到马路一侧,左手托钵,挨户乞讨,给什么吃什么,不能挑剔。”
  “这个我也知道!‘业’和‘法’可不是事业和法律,具体怎么说呢。。。。。。”
  沈梦昔一会儿工夫,居然就将《心经》默背下来了,从前几辈子都记不住,只觉颠来倒去的260个字,今天不到十分钟就记住了。
  她拍手哈哈一笑,一口气背了出来,“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终于不用唱着背了。
  郭先生纳闷说:“你这不是会背?”
  沈梦昔摆手,“我真不是佛教徒,只是莫名其妙一会儿就背了下来,真的!”
  郭先生瞪圆眼睛,“沈小姐,你别不信,你是有大福报的人,有大因缘的人,你不如就此皈依了吧!”
  沈梦昔失笑。
  爱丽丝忽然开口,“我听说佛经分为三藏,一是经藏,讲述佛教道理和修行方法,二是律藏,规范学佛人的言行,三是论藏,重在智慧,属于哲学范畴。想必保罗和昔昔,感兴趣的就是东方哲学的部分了。”
  平时不多话的爱丽丝出口惊人,保罗连连点头,上前拥抱了一下爱丽丝,“亲爱的爱丽丝,你连佛教知识也有涉猎?”
  “一知半解而已,我的书店里有相关书籍,下回我带过来一本给你看。”
  保罗大喜。
  沈梦昔听了,也暗暗琢磨,明天上工,没人时也翻翻来看。
  厨房里的饭菜差不多要好了,约翰逊几人活跃起来,话题就此告一段落。
  沈梦昔戏称张曦的家为“太太的客厅”,张曦听了顿了一下,“可不敢相提并论。不过,我倒是见过林女士的。”
  “真的?”沈梦昔坐直了身子。
  “那年我九岁,跟随爸爸去北京,见到了她。”张曦追忆着,“她躺在病床上,瘦成窄窄的一条,形销骨立,有个女亲戚一直照顾她。她咳嗽得厉害,我非常害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死掉了,但父亲却坚持说她气度风采依然,梁先生见了父亲,他也极瘦,穿着宽松的中山装,还有些跛脚,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么狼狈的夫妇俩!”
  沈梦昔静静地听她说话。
  “你不晓得,我的姑祖母与她是有些渊源的,曾经的姑祖父年轻时风流倜傥,在英国就疯狂追求林女士,还未她写诗,为她跟我姑祖母闹离婚,举国皆知。但他却与另一位陆小姐结婚了。后来,他死于坠机。”
  沈梦昔讶然,“你姓张?”
  “侬脑子瓦特了,我叫张曦,不姓张姓什么?”张曦伸手打了沈梦昔一下,又苦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姑祖母的了,她当年没少被世人非议,但我们张家就没有软弱的女人,她后来当了老师,开了公司,还管理过银行,并将姑祖父的双亲养老送终,姑祖父是家中独子,他一死,两老无依无靠,十分可怜。姑祖母建国前去了香港,我的祖父父母都受了她的牵连。她如今在美国,已经八十多岁。”
  “你是不是恨她。”
  “说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