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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常年与兵刃打交道,王骐的虎口结了层厚厚的茧,蹭得谢玹有些刺痛。谢玹便也不忍着,蹙着眉直勾勾地看他,尽显不满。
王骐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在审视什么能买卖的物件,半晌才松手:“像个龇牙咧嘴的小狼,也难怪你会喜欢他。”
太后:“随你如何说。”
“我看是宫中许久没有后辈敢这般与你说话,你寂寞了吧。”王骐起身负手,悠悠望向太后,“那些被你养得畏畏缩缩的小鸡崽们,连直视你都不敢,又怎会如他这般灵动?太后娘娘,你入宫至今,也将近二十载了罢。”
话至末了,竟有些感慨时光易逝的滋味了。
不过这是独属于他们王家的恩怨,在外人面前还是点到为止。看来今日王骐来这锦鸾殿的目的也已达到,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准备提刀出殿。
谢玹却在此时直起身来,脆生生地叫住他:“王大人请留步。”
“嗯?”王骐脚步一顿,“如何?你今日不是来看你皇祖母,而是来看我的?”
在王骐与太后二人灼灼的视线里,谢玹淡然问道:“敢问大人可是有攻打高句丽的意愿?”
王骐不语,只脸色微妙地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随后朗声一笑:“没想到十三殿下年纪虽小,却对朝堂上的事甚为关心。”
这句问话实属多余。早朝上的事早已在外臣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诸如世家一类的反战派在朝堂上对王骐口诛笔伐,说什么逢战必伤,大周的兵经不起山长路远的折腾,责令其打哪来回哪去。
王骐正为这事烦闷透顶。
这群眼高于顶的酸腐书生们懂个屁!
谢玹:“王大人不必如此试探,我当初既领下皇祖母的鞭子,自然便知晓皇祖母的意思,参与政务,为皇祖母分忧早已被准许。”
王骐面上不动声色,手却不自觉地往下握在了刀柄处,那是他惯用的思索动作。
“哦?那十三殿下对此有何高见?”
谢玹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年后,大人必可一战。”
*
杜喻之刚从睡梦中睁开眼,就被一只手拎着耳朵从床上拖出了被窝。雾蒙蒙的天连城外的鸡都没醒,杜喻之还以为睡在身侧才的夫人做了噩梦,忙闭着眼摸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一巴掌兜头而至。杜喻之被拍得一蒙,就见自家夫人焦急着脸喊:“别睡了!宫里来人了!”
“来人?什么人?”杜喻之懵懵懂懂。
“叫你去上朝的人!”
杜喻之猛地惊醒。
这般催命似的,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杜喻之匆匆忙忙穿好官服,边整理官帽边上了轿子。
等他到了皇宫,才发现有许多同僚都同他一样,俨然刚从温香软玉里被挖出来。打眼一看,除了昏昏沉沉仍未睡醒的几位大人,还有一两个熟面孔。
其中最为打眼的是那位风流倜傥的秦大人。
这些年来秦家虽失势,但嫡系一脉仍留在京中,几十年前,秦家在民间威望堪称最盛,在诗文艺术、经史著述上亦有卓越的造诣。
而后时光轮转,秦家到了秦庭手中,已沦为专为苏绣提供出货渠道的商贾之家,在朝中只谋得个一官半职。若不是姓名里有“秦”这个字,恐怕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秦家落没的原因至今仍然成谜。杜喻之只知道当年秦家那些能流芳百世的书法画作都一应俱焚,随后凤家也迁址到了北疆那天寒地冻的地方,一去便是数不清的年月。
如今尚且在政坛活跃的,便只剩下王家与李家了。
他与秦庭离得不远,理应打个招呼。
“秦大人。”杜喻之笑着上前,“秦大人倒神采奕奕,半分看不出刚醒的模样。”
秦大人把手中的玉笏当做折扇,摇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下官有四更天起来练剑的习惯,这不,正练着剑呢,就被捉来了。你说这太后娘娘是有什么要紧事,火急火燎地把人叫来?”
杜喻之两手一摊囫囵过去:“我也不知道啊。”
但他看起来又不像全然不知的样子,大抵在朝中混久了,多少学了些独善其身的能力。况且杜喻之还是那笑面虎凤九渊的人……秦庭也不去戳穿他,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众人如退却的弱潮般接连涌进紫鸾殿中,黑压压的一片。原本应该坐在高台上的人还未到,有人哈欠连天,又连扇了自己几个小巴掌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有人耳听八方,试图问清楚今日提前早朝的原因。
秦庭站在队列的最后,规规矩矩地将玉笏捏在手里。
他在队列的另一侧看到了王骐。
除此之外,叶文栩、李缙及另一位三公之一都在。
倒是个大场面,秦庭心道。
他食指在玉笏上轻轻敲击,垂眸间眉尾处的墨点随着眨眼的幅度微动。戴在旁人脑袋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适的官帽,在秦庭的头顶上不仅显得恰到好处,还凸显出流畅的面部轮廓。配合着他一双天生笑眼,任谁都得叹一声公子世无双。
这一身臃肿的官服被他穿得长身玉立,似流风回雪,引得刚上任的几位官员频频向他投去视线。
但秦庭一心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
太后想做什么?是立太子?不,立太子这种事没必要如此急切。此事不止流程繁复,还要经由礼部推演黄历敲定日程,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夏时的天色醒得早,现在不过卯时,天边还未见肚白……
思忖间,原本窸窸窣窣的紫鸾殿内忽而一静。
是太后到了。
皇家立于高台,臣子需低眉顺眼,不可直视。秦庭可瞧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他师承蓬莱,天性自由,只不过被秦家家主的身份拘着——虽说京城里的人常把他拜师学艺这事儿当话本子来讲,但这的确是事实。
既有师承,秦庭的耳目较之常人便更为敏锐。不用抬头,他都能知道那象征天下至高无上的权柄之位究竟有几人落座。
太后身上的环佩浅浅一响,绸缎与金丝楠木贴合,那是独属于苏绣纹理的摩擦之声。谢青山没来,若是来了,定会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谢青山常年与病魔缠斗,呼吸声都比常人要粗缓些……
还有一人。
秦庭捻搓着玉笏的手一顿。
是谢玹。
在众人静谧等待太监宣朝之时,秦庭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果真是谢玹。
中间属于皇帝的位置正空着,一左一右摆放着另外两个座椅,谢玹就站在其中一侧。那可真是独属一份的殊荣,在十皇子最受宠的时期,都未曾有过这般宠溺的对待。
朝臣们也纷纷露出不解与震惊。
但秦庭的注意力不止于此。
谢玹今日穿得异常隆重,褪去平日里爱穿的亮色,换上了更为沉稳的、合乎礼节的三层衽袖,少了几分艳,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诱。
秦庭目光逐渐幽深。
高台之上,墙后是耀眼的金色龙雕,象征天子地位的九龙盘旋,仿佛要扶摇直上飞入九霄。谢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太监宣朝,众臣行礼。太后简单地与众人寒暄几句,又解释了谢青山近些日子因身体抱恙需远离朝堂静养。
紧接着便是乏味至极的汇报事宜——与往常每一个早朝并无不同。
秦庭始终饶有兴趣地盯着谢玹看,每每将要被发现之时,又做作地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前面侃侃而谈的老臣的后脑勺上。
如此反复之后,倒真有一次让谢玹逮了个正着。两人隔着黑压压的人影遥遥一望,一个似笑非笑,一个无语凝噎。
无论看多少次,秦庭都会觉得这双如碧浪秋水的眼格外灵气动人。
他神游数次,有一回不留神差点踩中前面同僚的后脚跟,自然是没听朝堂上议论的内容。
直到有人一句惊雷般的惊怒之声在紫鸾殿上劈下。
“荒唐!如何能在此时修运河?!”
第40章 童言无忌
修运河一事由王骐提出,当即遭到李缙等党羽的反对。
但出声反对的自然不会是李缙本人,堂堂二品京官,在紫鸾殿上失态,有失官仪——是站在秦庭前方,那位险些被他踩了脚后跟的倒霉朝臣卫大人。
他已年逾半百,自当固守老旧,不用李缙发话便兀自站出来反驳:“运河动工必劳民伤财,轻则土地无人耕植,重则赋税劳役摧毁生计,请娘娘三思!”
王骐:“我还未多说呢,你已将运河弊端的一二三四倒豆子似的列举出来,大人真是深思熟虑,令人佩服。”
谏言的卫大人在御史台办事,虽为御史大夫叶文栩的同僚,却早已沦为李党一员,成为了李缙的嘴。他官不微言亦不轻,却惯会与人吵架,当即反唇相讥。
“王将军想要开凿运河,难道不是抱有私欲?”
运河,便是将山长路远的南北或东西两地以河流贯通。所谓轻舟已过万重山,这舟载的不仅是人,亦能是粮草、兵马、万两黄金。前有王骐意欲攻打高句丽,被李缙驳回后,又曲线救国,想要开凿运河。
谁不知你开凿运河就是为了更方便攻打高句丽?
在世家沆瀣一气之际,王骐想要迈出这一步无异于登上青天。
卫大人气极,一面在心底暗骂王骐,一面回首去看自己为之效命的李缙。只见李缙不动如山,脑袋上依旧挂着那副老气横秋的面孔,直到太后唤他,他才出列。
“李卿认为如何?”
“臣以为并无不可。”
李缙此话一出,四下俱惊。他面不改色,再发一言。
“古往今来亦有开凿运河的先例,何为劳民伤财?不过是君上无能罢了,臣相信我大周能够借此机会福济后世。”
李缙竟然松口了?!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骐虽远在西南,但若只要一回汴梁,便能与他的死对头李缙掐个天昏地暗。昨日朝堂上的争执历历在目,王骐刚说完想要攻打高句丽的意图,就被李缙喷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官员们劝解的劝解,拉架的拉架,约莫两人已经当场打起来了。
却见李缙话音一转:“不过到底兹事体大,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作为?”
原来如此!
有些脑筋灵活的朝臣回过味来——李缙还是没有放弃推立太子,从太后手中分权一事。开凿运河,已属元初开年来工程最大的盛事,不管是民还是官,都需要一颗定心丸,而太后做不成那颗。
——即便她如今的功绩,已足以着墨于青史之上。
夫为天,妻为地。在世俗眼里,太后撑不起那片天。
谢青山的身体亦支撑不起——唯有太子,唯有立太子,才有开凿运河的可能性。
紫鸾殿鸦雀无声,归属于李党的、王党的,都在等太后发话,而中立的部分人亦不敢在此时当那只出头鸟,唯有叶文栩仗着老好人的名号敢出来打圆场。
“运河一事,臣以为还是先搁置……”
话至一半,众人忽闻高台之上一声笑。那笑声突兀,但甚为清朗,引得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叶文栩亦抬头看去,他老了,眼神已不大好使,但依稀看得出是那位站在皇位左侧的小殿下。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勤政殿,叶文栩心想,怎么一转眼人就站在象征权柄的高台上去了呢。
谢玹缓步绕过皇位,下至朝臣所站的大殿中来。因还未礼冠,唯有玉簪束起发髻,面色白净、身形亦像个未长开的少年。然而直至他在李缙面前站定,众人才发现,这位小殿下竟已与李缙一般高了。
他先安抚被自己打断话的叶文栩:“叶大人莫急,这事是万万不能搁置的。”
又回首去看李缙,嘴角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李大人这话说得有趣我才发笑,想必您不会怪我唐突无状罢?”
李缙面无表情,眼却像凝固的点墨一般盯着他:“臣不敢。”
又是谢玹。
在他刚入朝,见谢玹与龙椅站在一处时,李缙心中便预感不妙。这位莫名其妙的殿下自初出茅庐后,便无时无刻不在与他作对。若谢玹聪慧,则定然知道,他谢家如今能被任意搓圆襟扁的境况全是因为太后。
笼中鸟想先挣脱,必需笼外的拨锁之手,他李缙就是最好的选择。就算不是李缙,挑选任意一个与太后不对付的世家势力皆可。
可谢玹偏不,他甘心受太后差遣,甘心在她手中的绳索之下,做一条冲锋向前的恶犬。
李缙头一回觉得眼前浓雾遮蔽,看不清前路,亦看不清这位十三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但他看得懂谢玹看他时眼中的厌恶。
“李大人方才那话的意思,是想让我父皇做这主事开凿之人?”谢玹说,“父皇身体抱恙已有数十年,李大人应当知晓,若因此事殚精竭虑病骨缠身,大人可愿担责?”
李缙不语。
谢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