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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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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接着是个英俊的少年,手中抱着个婴儿,冲他凄厉地笑:“三叔,救我们,我们都不想死。”
  聂照一抬手,少年和婴儿眼睛里就泣出血泪,转而人像柳絮一般不甘地四散了。
  他猛地睁眼,喘着粗气,垂下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竟意外添了许多脆弱,聂照下意识抚上心脏,只觉得那里跳动的剧烈,久违的心悸漫了上来。
  寅时的梆子刚好敲响,他才渐渐回神,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他又梦到了死去多年的两个侄子,这次里面竟然还多了个姜月。
  聂除风抱着聂扶光泣血的场景一遍遍回放在聂照眼前,他垂眸,静坐许久,直到发凉的身体温度逐渐回升,才理了理头发衣摆,沉默地走下观火楼,只是脸上十分不森然,说是如丧考妣也不为过。
  天色幽微,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走动,他们小声交谈着昨夜城中的火情,几家零零碎碎卖早点的铺子也开了门。
  逐城这地方穷,盐水泡点儿木头都能当零嘴,早点自然精致不到哪儿去,好点儿的是黄白面两掺窝窝头,差点儿的就是糠面窝窝,干干巴巴剌嗓子,吃下去都不易克化,倒是充饥。
  聂照朝一家摊子伸出手,对方连忙恭敬地包了七八个糠面窝窝递上去,忐忑道:“两掺的窝窝还没出锅,您要不稍等会儿。”
  “不必了。”聂照接过便走,白着一张脸,与平日浪荡的模样大相径庭,原本凌厉的五官此刻不带笑,让人瞧着心更慌了。
  摊主小声询问:“大人,昨夜火情是不是十分严重啊?”
  “城东粮仓并无大碍。”
  摊主这才松了口气,只要城东粮仓无碍,他们这些东城的百姓便饿不着。
  聂照抱着窝窝离开。
  因昨夜梦到两个侄子,现在想起姜月的时候,心里就不自觉多了几分宽宥和容忍。
  他快步走回去,还未进家门,便听见里面有交谈声,对方十分投入,连聂照推门的声音都没有察觉。
  “我看你小小年纪,跟着聂照那个不解风情的做什么?不如跟着我,玉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好好把你当亲妹妹疼,哦不,是亲闺女,亲闺女……”
  那人瞧着二十多岁,身姿娉婷,一张口柔声细语,婉转动听,端的是风情万种,还带了几分诱拐,“你叫月娘是吧,瞧瞧你这双水灵的大眼睛,若是好好养着,必然是个美人,聂三他可不会养孩子,你若跟着他,可有苦吃了。”
  姜月没别的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将聂照临走时候的嘱托记得牢牢的,抱着膝盖,团成一团坐在梨树下,头埋在膝盖上,一副你说你的,我不听我的的模样。
  胡玉娘有点心焦,这孩子真是油盐不进。
  聂照顺手摸了个糠面馍馍,砸在对方额头上,胡玉娘“哎呦”一声,捂住额头,尖叫:“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打老娘!”
  “小爷聂照,滚回你的城北去。”聂照的声音一出,姜月一改方才的鹌鹑模样,猛抬起头,目光殷切追随他。
  糠面馍馍蒸得硬实,跟砖头差不多,一砸一个包,胡玉娘连忙翻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小心翼翼碰了碰额头,对自己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心痛不已,悲色都快溢出来了。
  她转眸瞥向聂照,语气又恢复了方才娇滴滴的,却带了三分嘲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聂三啊~”
  她起身拍拍罗裙上的尘土,轻蔑地环顾四周,嘴角勾起,“难不成你要靠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养我们小月娘吗?”
  胡玉娘显然是懂怎么打击人的,她接着上下扫过聂照,啧啧叹息:“你连养自己都不上心,瞧瞧,衣裳还是去年做的吧,袖子都短了一截,用的是本地产的普通绢布,抚西不善纺织,抚西的绢布是大雍所有绢布中价格最低廉的,半贯钱就能换得一匹,”
  她说着抚上自己的一身俏色绫罗,“我这身可是跨洋而来的天香绫,百里挑一的好货色,一小块便要十贯,月娘跟着我啊,便是这样的好日子。”
  “这么好的日子,还是你自己留着过吧。”聂照全无胡玉娘预想的气急败坏。
  胡玉娘跺了跺脚,拉上姜月的手,轻声细语问她:“月娘,你说,你要跟着谁?是跟着我过好日子,还是要跟着他过苦日子。”
  大抵是个人就知道该在聂照这三间草房一堆破瓦和胡玉娘的锦衣玉食里选哪个,况且聂照昨儿就说要赶姜月走。
  聂照知道,姜月若跟着胡玉娘,恐怕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对方管着北四坊,经营勾栏赌坊,做得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品也和他一样烂碎。
  原本在回来路上,念着那个梦,想再劝姜月滚蛋,不济给她找个人家收养。
  胡玉娘除了兜里那仨瓜俩枣之外,完全没有养出一个正常健康聪明善良孩子的条件。
  但……她现在主动要把人带走,无疑是解决了自己一个大麻烦,对聂照有利无害。
  姜月并不听胡玉娘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盯着聂照,她眼睛原本就大,如今面黄肌瘦,更显得凸出,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有几分呆滞的恐怖,配上脏污脸颊被哭出的两道白痕,滑稽而惊悚。
  “你要跟着她吗?”聂照终于幽幽开口,看向姜月。
  作者有话说:
  小聂你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难以想象,这章竟然有五千字。


第5章 第 5 章
  ◎我不愿意为你费心力◎
  “我,我跟着三哥,三哥在哪儿,我,我在哪儿……”姜月怯怯地将手从胡玉娘手里抽出,忐忑地望着聂照。
  三哥方才问讯她的意见,是不是有要把她留下来的打算?
  姜月心想好险,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她连忙举手表示:“我我我,我吃得,吃得少,能,能干活,可,可以养活,养活自己……”
  胡玉娘花容失色:“你傻不傻?”
  她还欲再言,聂照已经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我打你出去也不好看,自己主动些吧。”
  聂照眼里不分什么男女,他可不会怜香惜玉,真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要难堪。
  胡玉娘冷哼一声,绢扇掩面,妖娆地提步离去:“当谁爱来你这破烂地方呢。”
  她且倚门招呼姜月:“若是改变主意了,大可去城北的如意坊找我。”又向她眨了眨眼睛。
  聂照作势要掏窝窝头再打她,她这才连忙跑走。
  胡玉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脂粉香略散开些。
  不待姜月开口,聂照先问道:“我,院子里的,草呢……”
  他少见的,语气中夹杂了三分不确定。
  姜月语气讨好:“奴,奴都给拔啦~”
  她尾音带着点上扬。
  聂照沉吟:“那拔完的草呢?”
  院子里没有,院子外面也没有,他当是没瞎。
  “奴,奴都,吃,吃了……”姜月的语气复沉下去。
  “你怎么了?你再说一遍?什么?你把草都怎么了?”比起姜月把草吃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侧耳过去,试图听得更清楚。
  “吃,吃啦……”聂照一问,姜月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扯着衣摆低下头,更小声地说了一遍。
  好,聂照确实没瞎也没聋,他没看错也没听错,草不在地上,不在墙外,在姜月的肚子里。
  他沉吟片刻,弯下腰观察了一番姜月脏兮兮的笑脸,忽然笑了,语调轻快地跟姜月说:“吃啦?那你马上就要死啦,院子里有两株毒草,吃了就穿肠烂肚,最后人会溃烂而死,我没来得及清理,就是特别苦的那两株。”
  姜月不经吓,听说自己要死,开始吧嗒吧嗒无声掉眼泪,她一哭脸脸就皱成个包子,这一看确实是个孩子,她结结巴巴抹眼泪说:“都,都苦,不,不记得是哪两株了……”
  聂照摊手:“那没办法,你不记得是什么毒药,那我上哪儿给你找解药去?”
  姜月心想也是,眼泪掉得更多了,她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她早晚是要死了,给未婚夫守节的。
  这么一想,她竟然豁然开朗,也不那么难过了,就是担心疼,但应该没关系,要是疼起来,她可以撞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疼。
  姜月边掉眼泪,边蹲下,把聂照刚才用来打人的窝窝头捡起来,双手捧给他。
  “奴,奴把屋里也,也擦干净了,三哥,能,能住得舒服一点。奴奴今天会死吗?”
  确实乖,乖得听说自己要死了也不闹,只会无声掉眼泪,还说帮他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聂照觉得自己骗她,属实像个畜生,但他本来就是个畜生,这点没什么好说的,清楚理解反思了,但不悔改。
  他蹲下,把窝窝头接过来,吹了吹上面沾着的土:“但也不是全无没办法,你先去把手洗了,我告诉你怎么不会死。”
  姜月一听,忙不迭跑去打水,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洗完了回来还伸给聂照看:“洗,洗干净了。”
  聂照检查,果然洗得干净,瘦骨嶙峋的手,肤色黑黄,上带着一道道伤疤,还往外冒血丝,大抵是除草时候割伤的。
  他掏了个窝窝头,连带手里吹干净那个一并给她:“吃吧,吃完了就不会死了。”
  单就这话,姜月不大敢相信,但聂照信誓旦旦,她不得不信。
  她虔诚地捧过来,咬了一口……
  嘶,好硬,她改为小口小口用牙齿磨。
  唔,还有沙子。
  能把院子里的草都吃了,也不知道该多饿。
  聂照自己摸了个窝窝头,轻盈地翻上树,衣摆翩飞,倚在树枝上,一边吃一边问:“你多少天没吃饭了。”
  姜月记得不是很清楚,她掰着手指,想了想,仰起头回答:“刚,刚到抚西的那天,下,下雨,喝了,菽菜糊糊……”
  抚西上次下雨,还是三天前,也就是说她三天没吃饭了。
  那老毒虫还真狠得下心。
  聂照问起她上次什么时候吃的饭,姜月忽然就想起丁嬷嬷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开口:“三哥,那个……丁嬷嬷……”
  聂照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恍然道:“你放心,人已经风光大葬了,就连二十里之内的野狗都一个不落来参观了。”
  姜月嘿嘿傻笑了两声,说他人真好。
  就是这个类比怪怪的,为什么风光大葬要说野狗都来了。
  她本就不聪明,如今蹲在地上顶着张花脸捧着窝窝,看起来脑子更有问题了,像个傻子小乞丐,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都说“好啊好啊”,聂照这人有时候发笑点和旁人不大一样,她见姜月这样,莫名好笑,又好气又好笑。
  “三,三哥,笑,笑什么?”姜月看他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摸了摸自己的脸,弱弱问。
  聂照把窝窝在手里抛了两下,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虽然笨,但今天还算聪明一回。”
  姜月眼神澄澈地继续看着他,等待他解释。
  “那胡玉娘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姜月闻言摇头。
  聂照:“她是北四坊的当家,逐城百姓虽然穷,但附近多驻军,她的勾栏和赌坊倒也盆满钵满,胡玉娘说是逐城首富也不为过。”
  姜月张大嘴,一脸震惊。
  “怎么,后悔没跟她走了?”聂照揶揄。
  姜月摇头:“就,就是觉得,奇怪,她是女子,也,也能做生意吗?不,不会被说,抛,抛头露面吗?”
  “逐城一茬又一茬的人死得跟割韭菜一样,能活着就是本事,何必在乎男女?”
  聂照的话给姜月不小的冲击,她一时间不太明白,心里乱,就默默低下头吃窝窝。
  “不过她这个人心肠狠毒,手中人命不计其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她,大抵学不出什么好,我会找个合适的人家抚养你。”聂照又说,他自觉已经十分仁慈了。
  “您,您还要送走,我?”姜月被这个消息打得猝不及防,原本以为三哥默认留下了,她怔忡片刻,不知所措。
  聂照抬手,示意她环视四周:“这三间房子,光是住人就已经十分勉强,不消说你这个年纪……,”他顿了顿“你如今多大了?”
  “十一。”姜月呆呆说。
  “哦,才十一,你这个年纪,养起来麻烦事许多,我并不愿意为你费心力,况且你要守你那个什么三从四德,你我男女有别,住在一起不方便,交由别人养,是最好的安排。”聂照正说呢,一低头,姜月嘴里正一滴滴往外滴血,落在窝窝头上。
  他疑心对方是急火攻心,恐伤及她内里,本就受磋磨不成人形,若小小年纪再伤了肺腑,将来有她苦熬的。
  聂照连忙下树木,掐上她的手腕,只探得气虚血弱,也有躁火之状,未见旁的异常。
  姜月还张着嘴,血滴答滴答的。
  该不是咬舌意图自尽?
  聂照掐住她脸颊,强迫她张大嘴,向她口腔瞧去,只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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