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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师脚步匆匆,很着急,在进门前看到了宋书华。看到心爱的学生这副模样,顿时大惊失色,问他:“你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在更衣室,舞蹈服被我爸弄破了……”男孩漠然叙述,小心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一直对他倍加器重和关心的老师,今天肯定让她失望了,“……我会赔的。”
“不是这个……你也别跟这儿站着了,跟我过来。”女老师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去旁边一间空的会议室。而后匆匆离去,很快回来,不知从哪儿借来一套校服和一盒创口贴。
“你暂时穿上这衣服,把脚趾贴一下。你就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去更衣室把你的衣服拿过来。”
“嗯。”
校服是红蓝相间的运动服,男女款式一样,这件可能是某个女生的,有些短了,幸好他个子瘦,还能穿得上。
穿好衣服,贴好脚趾那一刻,就像气球的破洞被堵住,身体的痛感和心理上极大的痛苦猛然袭来,他又忍不住哭。
老师过了很久才把他衣服拿过来。脸上的急切没有了,看起来十分沮丧。
“快把衣服穿好,你爸爸还在校长室等你。”
男孩怯怯地看着女老师:“张老师……你还好吗?”
“没事。”女老师摸了摸他的头发,勉强笑了笑。
“真的没事吗?”
“老师是大人啊,倒是你……小宋啊,怪老师当初没考虑那么多,真是对不起。”
“没有……没事的。”
后来他知道这位老师并不是没事,不仅被从学校开除了,还被撤销了教师资格。为了平息他父亲的怒火,学校给了宋书华一笔精神赔偿金。
事情尘埃落定后,由于他坚决不再去哪所学校念书,只好办了转学。
有次他在外面一家舞蹈培训室见到了那位女老师,但也只在暗地看了一阵,然后走掉了。他没办法去面对她,她被自己父亲害成这样,他也是始作俑者的一部分,这让他羞愧难当,抬不起头。
而他漫长的心理治疗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伴随着父亲无数的责难和羞辱——
“你怎么这么变态?”
“你看看你的样子,一个男的长成这样,你恶不恶心?”
还有母亲貌似关切的嫌恶——
“多吃点饭,多跟你堂哥堂弟去外边跑一跑,男孩就要壮实点,哪有男孩子跟你一样细胳膊细腿儿的。”
“去外边晒晒太阳,看你这脸,白得跟鬼一样。”
……
也有些大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告诉他父亲,同性恋并不是精神疾病,也没办法矫正。
十八岁那年遇到过一个精神科主任,那位主任听完宋书华这些年的治疗过程后着实生气。在劝导他父亲无果后,指着宋国强的鼻子大骂他——有病的不是你儿子,而是你,最该接受心理矫正的也是你。
开始求诊的医院都是著名大医院,但这些医院往往不能全部满足父亲的要求。他们在对宋书华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总会提出让叫上他父母一起来做家庭咨询。
父亲无法满足医院的要求,便重新寻找能够满足他要求的医院。这样的医院也很多,打着光鲜亮丽的牌子,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能完全满足客户的需求,实际不过是为了赚取昂贵的咨询费。
在这个过程中,宋书华有一边看着裙子,一边被打手心的经历,也有一边看着男性身体,一边喝催吐剂的经历。
他在痛苦和自我厌恶的情绪里越陷越深,对女装的渴望也日渐加剧,导致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明知道会被发现、被辱骂甚至棍棒加身,他还是想方设法偷着去买女装,甚至偷他母亲的裙子。
青春期是最难熬的,熬不过的时候试图自我了结,被救起后,换来的是母亲寸步不离的监视。
随着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并非每个父母都会爱孩子,接受孩子的一切。至少自己父亲把他当做一个所有品,只是想完全把握操控他而已,而一直貌似温柔慈爱的母亲实际也是父亲的另一副样子。
接受了父母不爱自己的事实后,宋书华就没有那么痛苦了。他开始扮演一个尽量符合期望的儿子,以求一息生存之地。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比杂草的生命力更顽强,水泥缝里也能生根发芽,还能开出小小的花朵。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若非女装,他就没办法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
在他看来,他这副样子,只有穿上女装,符合柔弱纤细的女性审美时,才可以称之为好看的。只要作为男人,他就既丑陋又让人恶心。
……
陆明臣睡醒时阳光已经铺满整个房间,刺得他眉头直皱。随着睡眠一起苏醒的还有身体的疼痛,和昨晚的记忆。
他尚记得醉酒后和苏晗在QUEEN外边的扭打,也记得他怀揣一腔怨愤回到家,对丈夫所做的一切。
陆明臣“蹭”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好一阵头晕目眩。宿醉的后遗症也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他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往外走,边走边喊:“阿华……阿华……”
房间安静空旷,撒满春日上午晶莹的阳光,悬在空气里的浮尘粒粒可数,回荡着他一个人孤独的声音。找遍每个房间都不见人影,陆明臣心顿时揪起来。
他先打了丈夫的手机,关机。他又打了丈母娘的电话,那头说宋书华没有回去,问两人是不是吵架了。陆明臣应付两句挂断电话后,只茫然地站在房屋中间。
丈夫不见了,他竟发现自己无从找起。
他又翻了QUEEN的演出名单,今天的演出更新了,没有丈夫。他想到了报警,但丈夫是个成年人,这才几个小时,警察也不会管。
他披上外套匆忙下楼,地库里丈夫的车不在。他去找物业调车库的监控,物业表示他这情况不满足条件,不给调。看他这样子,猜测是家庭矛盾,劝他对方说不定只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他是成年人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夫妻间也要给彼此一点空间。
他有心去丈夫上课的机构和练习瑜伽的健身房问问,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一大早折腾一大圈无果,陆明臣心急如焚,扶着晕眩的脑子去卫生间吐了一通,出来后,又按着隐隐作痛的胃。
丈夫到底去了哪里?
他反复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然而毫无头绪,他才发现自己对丈夫竟然不了解到了这种程度。
丈夫会一气之下跑掉吗,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再也不回来了?按理说不会,丈夫没有别的去处,只要还在A市就会很容易被找到,他也没办法另找一个陌生城市一个人过活。但陆明臣却总有这样的担忧,好像丈夫是个气球,随时都会飞走,而自己从来没有抓住过他。
很快胃疼就变得厉害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他压着肚子去厨房找点吃的。
在煲汤的电锅里找到一锅保温的粥,蒸锅里是几样面点,微波炉旁边是两盘小菜。菜碗下边压着一个字条,上面是丈夫娟秀的笔记——
午饭你自己热着吃吧,我晚上回来。
第38章 角落的生活
太阳最后的光线隐没在城市边缘,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残红,时针快要走到七点,丈夫还没回家。
陆明臣把丈夫留下的字条拿出来放到茶几上,从下午就在沙发上坐着,盯着那张纸,快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丈夫说晚上就回来,天已经快黑了,还没人影。还是他故意留下一个字条,给自己争取跑掉的时间?
离家出走或者跑路这种事,无论从逻辑和情感分析,都不可能发生在宋书华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臣总是打消不了这种担忧。好像所有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把控,跟着掌控感一起丧失的还有安全感。
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又查了一次QUEEN今晚的表演清单,没有丈夫,明天的节目也放出来了,也没有。
在这忧虑中生生捱着,直到最后一抹天光褪尽,城市完全笼罩在了夜色之中,屋外响起动静。
陆明臣“蹭”地站起,快步朝门口走去,不等锁从外边打开,他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的丈夫明显受到惊吓,他对上一双瞪圆的眼。
陆明臣喉头上下滚动,突然干涩得难以发出声音:“阿华……你,回来了……”
宋书华垂下眼皮,“嗯”了一声,不欲多言,侧身从陆明臣身前进了屋。钥匙放到玄关的鞋柜上,拎着手里的菜,径直去了厨房。
陆明臣从后跟上,也进了厨房。
宋书华拆开菜包,把今晚要做的一样一样拿出来,其余放进冰箱。
陆明臣想要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看丈夫拎出一兜土豆,他赶紧去拿:“晚上要吃吗?我来削皮。”
丈夫便默默把土豆放在台子上,既没说不用,也没有其他言语。
陆明臣喉头发哽,伸向土豆的手顿了顿,转而一把握住丈夫的手背:“阿华,昨晚的事情,很抱歉……我喝多了,没有控制住自己,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没关系。”丈夫小声说,抽出了手。
男人这才注意到丈夫的不对劲,他满脸通红,说话有气无力,还有那只热得不正常的手背……陆明臣二话不说,手心贴上丈夫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因他的突然触碰,宋书华下意识闪身躲开。躲得太急,身子晃了晃,扶住料理台才站稳脚,他嘴上却说:“没事……”
“烧成这样,怎么会没事,我送你去医院。”陆明臣说着去扶他。
丈夫撇开他的手:“我没事,不用去医院……睡一觉就好了……”说着摘了围裙,挪去客房,上床躺了。
家里只有普通感冒药,没有退烧的,陆明臣赶紧下楼买了一大包各式各样的退烧药和退烧贴。
拿了药,又把中午剩下的粥热了,拿进房间。
“喝点粥,吃了药再睡。”
丈夫睁开一双高烧得泪光闪闪的眼,也不知道这一整天去了哪儿,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宋书华费力撑起来,没说什么,无力地捏着勺子往嘴里舀粥。看得出来他没什么食欲,但为了吃药,硬逼着自己咽。
陆明臣看着心疼,手不自觉就伸到了丈夫耳侧,似乎是想帮他把那缕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但没能成功,手刚碰到丈夫,他就偏开头,自己把头发撩上去了。
男人手指卷起来,收回手,自觉尴尬,又有点悲哀。以往丈夫抗拒夫妻生活,但不至于害怕他的触碰。但经过昨晚,他显然是在丈夫心里留下了阴影,连他的触碰都开始抗拒。
宋书华吃完粥,又吃了一把药,抬头对陆明臣说“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胃疼你也常这样照顾我。”
“嗯……咳咳……”
“别说话了,赶紧躺下吧。”
陆明臣给他掖了掖被子,又把退烧贴拿出来试图给丈夫贴在头上,但被丈夫接过去:“我自己来吧。”
吃了饭吃了药还贴好了退烧贴,看丈夫却还坐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宋书华便主动说道:“这几天我睡客房吧,免得把感冒传染给你……咳咳……”
“嗯。”陆明臣自然知道这是丈夫拒绝和他同床的意思,心里很难受,想来也是他自作自受,也没多说什么,“你睡吧,睡着我就走。”
宋书华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侧过身去,背对着男人睡了。
陆明臣坐了一阵,听着丈夫的呼吸绵长起来,便关灯出去带上了门。
知道丈夫现在对他很深的抵触情绪,但不管怎样,人好歹回来了。想来以往也有这种时候,他做了什么丈夫不喜欢的事,但丈夫什么也不说,别扭一阵,自己也就好了。但这回恐怕很难像以前那样简单。
陆明臣房间里转悠,思考如何挽回如今这僵持的局面——不能直接摊牌,无论是让他接受丈夫继续在台上大跳艳舞,还是阻止丈夫继续下去,都做不到。摊牌就意味着这样他们这婚就非离不可。而现在,和丈夫之间还产生了更多罅隙。
冲动只能让问题更难解,陆明臣转进了书房,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皱紧眉心绞尽脑汁思索着。
目光随意游荡,他扫到书架上那一排排装饰用的精装书角落里,挤着几本平装书,便走过去抽出了其中一本——《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
他随手翻了翻,和架子上那些崭新的精装大部头不一样,这书不新也不旧,扉页有折痕,是被人经常翻看的。在其中一页,他看到了丈夫娟秀的笔记。在“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的原文旁边,丈夫用铅笔注释了一句“也可能是害怕受伤”。
陆明臣这才记起,很早之前也听过丈夫讲这个作家的作品,青豆和杀手什么的, 问他有没有兴趣看。那时他们刚结婚,他除了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还有就是成为公司副总后倍增的工作压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