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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治平被唬了一跳,面色十分不解,问:“秦大人,何出此言?”
秦伯言没有放过他面上丝毫表情变化,却发现并没有破绽,他徐徐道:“令嫒的表现,任三老爷可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有必要禀告上峰彻查一下。”
任治平这才明白他说的意思,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道:“婉乔她,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性格确实变了一些,有些,有些粗犷……但是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是我的女儿任婉乔没错。”
“你如何保证?”秦伯言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任治平面色有些红,回头看了婉乔一眼,才扭头低声道,“因为她前后性格实在天差地别,我回京之后也有些怀疑,便,便让内子借沐浴之机看过她身上的胎记,而且说来惭愧,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担忧之下,也曾私下到处找所谓高人替她看过,怕有不洁的东西沾到她身上……可是一无所获。我只能安慰自己,大概是大病一场,她顿悟了许多事情,比起从前她刁蛮任性的性格,还是现在讨喜一些。”
秦伯言沉默不语。
任治平又急忙道:“我知道她几次三番冒犯了秦大人,多亏秦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以后自会好好约束她,不让她再闯祸。”
秦伯言点头,道:“我只是看在你和亡父的交情上,害怕你一时糊涂,提醒你一二。”
任治平苦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任家落到现在地步,哪个能逃脱?就是任家真有人有这能力,做出那李代桃僵之事,也绝不会是我三房。”
“那是我多疑了。”秦伯言痛快道,“不过令嫒对我,好像一直心有不满。若是知道我怀疑她一事,恐怕……”
“秦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也定会好好约束她。”
“嗯,你去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伯言神色复杂。
婉乔看着父亲走回来,急切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问道:“那秦伯言可为难父亲了?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任治平瞪了她一眼,道:“不得胡言乱语,议论秦大人。日后你不能再如此冲动任性,给秦大人添乱。若换个人,恐怕早不能饶你。”
婉乔讷讷地“嗯”了一声,低头不作声,心里却恨得简直想扎小人扎秦伯言了。
小人,背后告黑状!
就像小时候两个孩子打架,本以为既没吃亏也没占便宜,可是回头对方直接告诉老师和家长了。
“快去收拾东西,要启程了。”任治平道。
婉乔蔫头耷脑地“嗯”了一声,回去卷起了草席——被骂了,也不纠结了,草席轻便,还是随身带着吧。万一回头再要露宿,还倒霉地遇到连干草都没有的地方,总不能让爹娘躺在地上。
秦伯言不动神色地打量着一切。
没有早饭吃,众人空着肚子开始行进。
婉柔一瘸一拐,没走几步就喊膝盖疼,田氏无奈,只能让两个儿子轮流背她。婉柔的两个兄长虽然不满,但是昨日任家华被教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们也不敢闹,只能忍气吞声轮流背着她。
再看婉乔,照旧背着她的大大小小的包袱,身上还系着干草席子,手上还抱着婉静,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笑。
“姐姐,我肚子饿了。”婉静撅嘴道。
“只有昨天剩下的馒头,要吃吗?”
“我想吃酸枣。”www。ZWwx。ORG
“不行,空着肚子吃,回头肚子会疼的。”
“那我先吃馒头再吃可以吗?”
“好。”
婉乔放下她,从包袱中掏出馒头给她,婉静接过馒头,也不再用她抱,一边啃馒头一边被她牵着手往前走。
“五姐姐为什么要让七哥背着?”婉静歪着头问道。
就在她们身旁不远的婉柔听到,狠狠瞪了婉静一眼。
“她不听话。”婉乔淡淡道,蹲下身子道,“来,还是姐姐抱你。等你吃完东西再下来。”
一旁的孟氏心疼婉乔,同样是任家百般娇贵的女孩,也一样受了罪,婉柔有亲兄弟疼,婉乔却还要顾着妹妹,她不由心酸,道:“婉静,来,到娘这里来,娘抱你。”
“娘,不用,我来就行。”婉乔笑嘻嘻地道。孟氏身体弱,能照顾好自己,她就谢天谢地了,她转移话题道,“我光想着带着锅碗瓢盆,忘了还要买些干粮、盐这些,等今日到了吃饭的地方,央求小二帮忙买些……”
孟氏道:“是该准备些干粮。但是锅碗瓢盆这些,这么重,要不不要带了?总不能买米买面背着吧。”
婉乔道:“可不能扔,万一天气转寒,荒郊野外,喝口热水也是好的。”
孟氏想想也有道理,道:“只是辛苦你了。”
快到中午,他们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任家大房、二房像往常一般,又是大鱼大肉,只有三房,依然馒头、包子饱腹。
这次大房、二房都学精了,吃完后也打包了干粮、酱肉这些易于携带的。而婉乔买了干粮之后,又买了几样调味品,塞到包袱里。
“那个,三老爷,”下午出发之后,押解的小梁突然走到任治平身边,说话客气而恭谨,“您当初,是不是在彭州做过县令?”
第19章 旧年恩情
任治平道:“确实,我在彭州做了十五年县令。不知大人问这个?”
小梁突然激动起来,道:“那天仁十年,您是不是刚上任?”
任治平点头,疑惑道:“大人如何得知?”小梁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那时候算下来最多也就七八岁。
小梁拉住他的袖子,脸色发红,几乎想要跪下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您别叫我大人,叫我小梁就行。我是彭州人,当年村里地主抢了我家的地,还诬告我爹,那县令贪财,收受贿赂,把我爹打了一顿关起来。后来,是您到了彭州任上,才替我爹申冤……”
小梁的异常激动,让旁边的婉乔都忍不住凑上来,假装若无其事在旁边走着,其实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让她听清楚了梗概。
原来,小梁当初家里遭遇变故,确实是任治平上任帮了大忙。但是后来梁家还是没法混下去,只能举家迁往京城投奔小梁的舅舅。小梁的舅舅就一个女儿,小梁入赘娶了表姐,舅舅举全家之力,给他谋了现在的差事。
本来事情久远,小梁依稀只记得是个姓任的县令,这次押解本也没联系起来。但是这任家三房实在混得太惨,他们衙役们就忍不住八卦,然后有人知道一点内情的,说任治平好像做过彭州县令,这才让小梁想起来。
任治平在任上做过这样为民申冤的事情太多,完全记不起来。但是在此情此景下被人认出来,谦虚之余,他也感慨颇多。
而小梁找到了多年前的恩人,尤其恩人现在还落到这般田地,需要自己照顾,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这一路上一定会好好照顾三房云云。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婉乔高兴了,小梁本来就不像其他衙役那么凶,现在再加上这层关系,这日后的路,就容易多了。她心里喜滋滋的,脚步都觉得轻快了很多,对小梁也不禁露出笑意,趁机跟他有说有笑,培养革命感情啊。
“二姑娘。”小梁对她的叫法立刻变了。
“别,别这么叫我。”婉乔笑嘻嘻地道,“我叫你梁哥,你叫我婉乔就行,乔妹也行。”
上辈子,队友们都叫她乔妹,这个称呼再提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任治平也说:“确实如此。现在我也不是县令了,你别叫我大人,也别叫我老爷,看在以前渊源的份上,我托大,让你喊一声任三叔。”
小梁也是个痛快人,嘴又甜,很快一口一个“三叔”“乔妹”,叫得真跟一家人似的。
小梁是个话篓子,问任治平是不是跟卫衡有什么旧仇,任治平有些脸红,婉乔没瞒他,把自己和秦伯言的旧事说了,小梁才恍然大悟,原来卫衡是给秦伯言出气。
“乔妹,你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啊。”小梁道。
“是有点,但是都过去了,也没办法啊。”婉乔大大咧咧道,“我现在去给他道歉,他也不能接受,所以只能这样了。”
“那倒是。不过我跟着秦大人有两三年了,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就是卫大人,嫉恶如仇……呃,好像不是这个词……”小梁很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婉乔道,“我觉得还好,也没有刻意找我们麻烦,以后有梁哥罩着,我更不怕了。”
现在,她觉得有种前世找到队友的感觉,简直恨不得拍拍小梁的肩膀,叫一声“好兄弟!”
几人说话说得热闹,很快引起了卫衡的注意力。
他一夹马腹,拍着马屁股往前紧赶几步,和秦伯言并排,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那女人又想干什么?想勾引小梁不成?”
秦伯言已经关注那边很久了,此时眉头皱成川字,没有作声。
卫衡摸着下巴道:“还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她的一众姐妹里,哪个有她难看?哼,小梁也是,等我敲打敲打他。”
说罢,他看着秦伯言。
本来以为他会反对,没想到秦伯言一言不发。
“小梁,你过来。”卫衡大声道。
正被婉乔幽默风趣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的小梁,立刻敛起笑容,对婉乔点点头,跑了过来:“卫大人,您喊属下?”
卫衡仿佛不经意地用马鞭在手心里轻轻敲着,带着令人寻味的笑容问道:“小梁,我看你和犯人说的火热,说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我和秦大人也乐乐?”wap。zwwx。OrG
小梁脸色涨红,不敢开口。
他不敢说,和任治平有渊源,那样的话,恐怕秦伯言就要以避嫌为由,让他看管别人,就照顾不上三房的人了。
他现在知道了三房和秦伯言的“仇恨”,所以心里大抵有数,卫衡是故意发难,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应该暗中照拂,不应该这么显眼。
“别忘了,你小子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咱们这差事,一年中大半年不在家,家里女人不容易。”卫衡道,“偶尔出去玩玩松快松快,没人说啥,但是过分了,尤其是和犯人之间有牵扯,就犯了大忌了。”
小梁听出来他的意思,本想解释,嘴唇动了几番,还是垂首道:“是,属下明白。”
卫衡这才让他去了。
从始至终,秦伯言没有发话。
小梁回来后,瞅着机会,偷偷跟婉乔说了,以后要低调些,假装不认识。
婉乔应下,心里偷偷把这笔帐记在了秦伯言头上——不叫的狗会咬人,这厮别看不声不响的,其实憋了一肚子坏水,见不得三房好呢。
但是有了小梁,日子到底不一样了,比如,现在。
“梁哥,你有匕首吗?借给我用用呗!”又一次在野外准备露宿,婉乔看秦伯言和卫衡不注意,偷偷蹭到小梁身边。
小梁四下警惕看看,压低声音问道:“有,你要匕首做什么?”
“刚才去那边取水,”婉乔指着不远处的湖泊道,“我发现里面有鱼,打算削根尖木头,看能不能叉上几条鱼来。”
前世野外特训,抓鱼摸虾这些,不在话下,所以见到湖鱼,婉乔就跃跃欲试了。
小梁看看任家还有几个女眷在湖边,秦伯言也没制止,就偷偷从腰间把匕首抽出来给她:“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第20章 捕鱼
婉乔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回到任治平旁边坐下,背对着众人开始削她找到的那根两根手指粗细的细长棍子。
“姐姐,你在干什么?”婉静凑上来问。
“嘘——”婉乔手里动作不停,小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上前,小心刀子伤了你。去,跟爹玩一会儿去。”
孟氏去湖边洗衣服了。婉乔不敢说捕鱼的事情,万一勾起了小豆丁的馋虫,回头又空手而归,恐怕她要失望。
婉柔这几天一直说膝盖疼,虽然在两个兄长的抗议下,不用别人背了,但是还是把自己当成病号。比如,现在她就拒绝去湖边,而是从包袱里掏出煮鸡蛋,一边吃一边跟田氏抱怨太凉,有股腥味。
田氏劝了她几句,又让她和自己一道去湖边洗衣服——没办法,二房嫡子任家琦流放前,妻子孙氏和他和离回了娘家,婉晴又去做妾,二房女眷就只剩下田氏和婉柔了。
这母女俩,如出一辙地懒,希望对方多干点活儿。
“娘,我不去,我膝盖疼着呢。”婉柔发脾气,把剩下的一半鸡蛋扔到地上,“早知道,不该让婉晴嫁人!她倒好,去享福去了,我却只能忍饥挨饿,风餐露宿,现在还要做洗衣这些粗活儿!”
田氏有些不高兴了,道:“那我去洗衣服,你来做饭。”
“不是有现成的干粮和酱肉吗?包袱里还有那么多鸡蛋!”
“你爹要喝茶水,你生火煮茶。”
“让三哥和七哥去!”
“你……”
母女两个争执开了。
婉静看着落在地上,沾了黄土的半个鸡蛋,口水都流了出来,对婉乔道:“姐姐,我也要吃鸡蛋。”
婉乔知道包袱里只剩下馒头,便试着安慰她道:“好婉静,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