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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弟就不曾想过要抓她?”裴容白问道。
凌风棋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你们也知道,她是个倭寇,藏匿于海上,谁能掌握她的行踪呢?之前我们联合官府设计想擒她,她来是来了,结果照样从天罗地网中逃脱,不知道是有什么妖术还是我们之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裴容白和乔戎玉对视了一眼,随即乔戎玉故意道:“我倒是觉得你们把她传得太神了,我们这次运走丝绒和酒,就要走海路,才不去怕什么倭寇呢!”
“王兄此言差矣,你不知道从宁海府出发的商船十有六七都要受其害,一般都要缴纳‘买路钱’,货多的,交的多,货少的,交的少,但若不交的,恐怕性命都不保。”凌风棋劝道,“你听我一言,先走陆路,到大运河处,再走水路直上燕州,如此虽然颇费周折,但总比走海运来得保险。”
“我雇了许多壮丁,不怕那倭寇。”乔戎玉执意道,又说,“凌兄不必再劝,此事我们兄弟几人自有主意。”
凌风棋见劝不进去,只好作罢,领着三人出来,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多劝,我见三位皆气宇非凡,非寻常商贾,想与三位交个朋友,今日午膳便由我做东,在我家用,如何?”
裴容白正想答应,只见迎面走来一人,三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儒雅风流,却穿了一件与他气质不太符合的海棠花白色长衫,还喝得醉醺醺的,脸色酡红,醉眼惺忪,跌跌撞撞地朝着几人走来。
第一百零七章梅子鹤
那人见到凌风棋,虽然站也站不稳,但还是勉强保持着自己的身形,跟凌风棋拱手行礼:
“见过少庄主。”
“怎么大清早的,又喝得醉醺醺的?”凌风棋的脸上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倒是带着担心和耐心,“梅先生,可要注意身体。”
“没,没事!”那位梅先生嘿嘿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跟他们错身,步履不稳地往庄里走去了。
乔戎玉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们庄里的账房先生。”凌风棋微笑着解释道,“姓梅,名子鹤,他整天沉醉在花街柳巷,又喜好喝酒,故而每天都醉醺醺的。”
“这样的人,怎么算账呢?”乔松玉不禁问道。
“小王公子这就错了。”凌风棋唇角的笑意越发浓,“梅先生虽然每日都醉醺醺的,但是算账却是一把好手,天御山庄每日的进出,还有山庄那么多的酒铺、酒店、田产,他都算得仔仔细细,没有半分错漏,一个人顶的过别人家的五六个账房,自从一年前他来了之后,我们天御山庄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越发红火,因此我对他甚是敬重,他爱喝酒、爱艺伎乐姬什么的,倒也随他去了。”
“竟有这等奇人。”乔戎玉感慨着,不由地又回头看了那梅子鹤一眼,歆羡地对凌风棋道,“若是我有这样的账房先生就好了。”
凌风棋便笑道:“看王兄这模样,家中生意也定然红火,背后必有奇人,何必歆羡我们呢!”
乔松玉看着自己大哥的模样,感觉他这笑面虎面上说着笑,心里指不定在想着回头要把这梅子鹤挖回去当他们乔家的账房先生呢……
三人在庄里和凌风棋一起用了午膳,又和凌风棋要了十坛去年的女儿红,六坛五年内的,四坛十年内的,先付了五十两的定金,约定好他们装船出发前一日来天御山庄一手交钱一手交酒。凌风棋与三人聊得甚是投机,又觉得这三人给钱爽快,因此还特意送了一坛五年的女儿红。三人出来时,还亲自送三人到门口。
三人对凌风棋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回去的路上,乔戎玉坐在马车上,对裴容白和乔松玉夫夫俩说道:“我见那凌风棋为人真诚大方,不像是虚伪奸诈的小人。”
“嗯。”裴容白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但是他父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长年闭门谢客?而且那倭寇的头目红姬对天御山庄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我总觉得这个天御山庄透着一些古怪。”
乔松玉闻言,又来了八卦的兴致,问道:“为什么你觉得红姬对天御山庄有特别的感情啊?”
“因为如果是和天御山庄有仇,那必定是和山庄里的某人有仇,庄主也好,凌风棋也好,凭红姬这能入山庄而不被抓到的本事,她为什么不干脆动手杀了他们呢?”裴容白反问道,见乔松玉一脸若有所思,又说,“可偷酒便罢了,还要砸坏酒,又可见她对天御山庄的感情并非什么好的,松儿说是也不是?”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乔松玉点点头,“所以这个红姬说不定是恨天御山庄,可是恨的程度没有到要杀人的程度,对吧?”
“正是如此。”裴容白肯定道。
乔戎玉一直一边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一边听着夫妻俩的对话,听到这里,不由得插嘴道:“我觉得那个梅先生也挺耐人寻味。”
乔松玉听了,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想着要把人家挖去乔家当账房先生呢?”
裴容白在一旁笑出了声——刚刚他也是这么想的。
乔戎玉挑了挑眉,不满道:“我想是这样不择手段挖墙脚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么?”乔松玉不以为然。
“小哭包你这是找揍——”乔戎玉说着就要动手,乔松玉吓得连忙躲到裴容白身后:
“啊啊啊大哥又要弹我额头了!!!”
裴容白忙伸手阻止乔戎玉,笑着道:“好了好了,松儿说得没错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戎玉打量他一眼:“我这次来是来帮谁的?说点好听点知不知道?”
“‘不择手段挖墙脚’难道不好听吗?”裴容白挑眉。
乔戎玉:……
这人脸皮太厚,没法跟他交流。
“不过说真的,这个梅子鹤沉溺酒色,却有一身的账房本事,可见此人也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裴容白正色道,“而且这人吧,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你都熟悉?”乔戎玉不太相信,一脸好笑道,“算了算了,咱们先回客栈吧。”
乔松玉亦掀开马车窗帘看着外头的街道,只见这街头坊市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仅有本国的人,还有不少外国人,有红头发黑皮肤的西域商人,还有长相与本国人无异但打扮不同的扶桑和新罗人,坊市摊上卖的东西,还有不少他连见都没见过的,觉得新鲜极了,不由看得入迷。
裴容白见他看得津津有味,问道:“松儿要不要下去看看?在马车上看总归是不过瘾的。”
“真的可以下去看啊?”乔松玉惊喜地问道。
“嗯。”裴容白其实也挺想下去走走看看的,“只是你不许乱走,需紧紧跟着我。”
“好!”乔松玉兴奋得不行,自然什么都答应。
乔戎玉却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去逛一逛,我去联络入海的商船。”
“如此也好。”反正联络商船这种事对于乔戎玉来说易如反掌,而且又很无聊,他和乔松玉也没必要跟去。
“那行,我们就在此分别,半个时辰之后,我和马车在这里等你们。”乔戎玉说着,还是有些不放心,怕裴容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却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没有经验,因此吩咐道,“老话,财不露白,陌生人少搭理,陌生又偏僻的地方少去。”
裴容白不禁感到好笑,一边护着乔松玉下马车,一边揶揄道:“大舅子放心,不会把你弟弟卖了的。”
“小心你自己都被人卖了。”乔戎玉又好气又好笑地啐道。
第一百零八章遇刺
裴容白和乔松玉下了马车,江上在身后跟着二人,三人便一起往坊市中去。
三人一起进了西门,便进了一条直街,这直街两边都是连绵的店铺,间壁还有摆着的小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除了本国人,还有许多奇装异服的番商,这些都令乔松玉新奇,亦看得目不暇接。
“这番人的眼睛是碧色的呢,真神奇。”乔松玉悄悄对裴容白说道。
“是啊,若是不知道的人,晚上见了,还以为是妖怪呢!”裴容白自然见过许多次了,番人来进贡都会遣使者来,他身为丞相,自然会接待,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诶,你瞧,这是什么东西?”乔松玉好奇地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脚步,指着亮晶晶的一粒一粒五颜六色如同宝石一样的东西问裴容白道,“这是什么,怎么气味如此香甜?”
裴容白还未回答,就听那红头发黑皮肤的南洋番商用极生硬的汉话说道:“这位小爷,这是咱们南洋的糖,叫琉璃糖,果子味的,可好吃呢,您可以买几颗尝尝。”
“啊,这宝石一样的居然是糖?”乔松玉满脸惊喜,当即犯了馋,问道,“多少一颗?”
“一百文一颗,一两银子十一颗。”番商边说边比了个手势。
“那不贵啊!”乔松玉看向裴容白,眼睛亮晶晶的,口吻似是撒娇,“我要二十二颗。”
“好。”裴容白毫不吝啬地从袍袖中摸出二两碎银子递给那番商。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百文钱可以买五斤猪肉了,谁也不会花一百文钱去买一颗糖吃,但对于他裴容白和别的有钱商人,则自然不在话下,宁海府多得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和番商,买几颗去带回家给亲眷孩子,也不算什么。
“等一下,我自己挑颜色!”乔松玉兴致勃勃地挑起琉璃糖来。
不远处,一个瘦骨嶙峋如同猴子一般的精瘦男人和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高个男人躲在角落里,紧紧地盯上了他们三个人。
裴容白正和乔松玉一起挑糖果,就见江上往乔松玉边上走了一步,他朝着江上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怎么了,就见江上低声说道:
“我感觉到了有两股不怀好意的视线看着咱们,但没找着人。”
裴容白一听,立刻生起了警惕之心,也打起了精神走到了乔松玉的身侧。
彼时乔松玉已经买完了糖,正美滋滋地品尝着一颗红色的,摇头晃脑地对裴容白说:“呀,容白,这是草莓味的,而且入口即化,真的很好吃呢!你也试试?”说着,把一颗红色的琉璃糖送到裴容白嘴边。
裴容白难得听到自家小夫人温温柔柔、亲亲昵昵地喊自己“容白”,还享受把糖喂给自己的待遇,连忙张开嘴,任由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把糖送进自己口中,随意尝了两口,便附和道:“嗯,真好吃。”
乔松玉更开心了,又拈了不同颜色的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和裴容白往前逛去。他走到一家店门口,见店的牌匾上写着“淘味居”,不禁好奇地转头问裴容白道:
“诶,这又是什么?”
裴容白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大约是酒家,在宁海府,也可能是卖海货的。”
“真的呀?”乔松玉不禁惊奇地睁大圆溜溜的眸子,“说起来咱们到了这里,都还未吃过海货呢!咱们什么时候去吃?”
裴容白正要回答,忽听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老婆婆的哭叫声:
“抓贼啊!抓贼啊!我的包袱!我的包袱啊——”
乔松玉转头望去,就见一个人影嗖地从他们面前跑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则哭着步履蹒跚地在后面追,只是两人的速度悬殊,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夺了她的包袱跑了。
“江上江上,你快帮忙去追!”乔松玉焦急地转头对江上道。“你轻功好,快点……”
江上第一时间看向裴容白,见裴容白点点头,这才使出轻功追上去。
这件事事发突然,那老婆婆又十分可怜,众人一下子纷纷围拢来。
乔松玉拉着裴容白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走到那老婆婆面前,对那老婆婆道:“老人家,你别哭,我的侍卫替你去追那贼偷了,一定会把你的包袱追回来的。”
“是吗?”那老婆婆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乔松玉正欲上前扶她,去被裴容白一把拉住,乔松玉诧异地回头看他,就见裴容白的表情在那一刹那突然变得紧张而惊悸:
“松儿小心!”
乔松玉还未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体被裴容白一把拉进怀里,然后就见裴容白一个侧身踢向那老婆婆,他惊诧地看过去:只见那方才还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老婆婆突然一下子面目狰狞,动作矫捷,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与裴容白交手。
人群一下子惊叫着散开来。
他心头一惊,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这伙人的计——方才那个抢包袱的贼是为了调走江上!
不过裴容白没有与这个假扮老婆婆的凶徒交手多久,就在地上一点,飞身往后退去,同时道:“给我抓住他,抓活的!”
应声而出的四五个黑衣蒙面的暗卫,如同同时离弦的利箭一般飞向那凶徒,那凶徒见状,立刻往边上逃跑,暗卫们也不肯作罢,立刻紧紧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