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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烛火在摇曳,眼前一片雾霭般的橘黄,灯下是他凝重的脸。
全身累得无法动弹,她努力笑了下,“你回来了。”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辗转几番终究开口道:“明天别出去,我要看得见你。”
她清醒了些,唤他:“十九郎……”
寝殿里寂寂的,良久,他应了声:“我在这,哪里都不去。”
她这才听到靴底摩擦地面的窸窣响动,“什么人走了?”
他对着她浅褐的眸子,又恢复让她心安的目光,平静道:“无事,几个医官而已。有没有很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扬起发白的唇,“你抱抱我吧,有点冷。”
手臂上传来坚实的触感,她这才惊觉他一直抱着她。心底刹那间泛上慌乱,他察觉到了,用嘴唇安抚着她的额头,在耳畔道:
“章院使和徐步阳都说没有大碍,在屋里休息几天。”
她反攥住他的手指,“有件事要和你说……”
“明日再说。”他态度坚决。
她闭着眼道:“明天起不来……妙仪的药我只喝了一丁点,不会像她那么严重。十九郎,你一担心我就更慌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
他的胸口一阵钝痛,将她的手脚抵在自己身上,期望能让她暖和起来。罗敷的呼吸慢慢变浅,他叫了数次都没有回应,和进屋时一模一样。长久未识的恐惧填满了心脏,他控制不住轻摇着她的肩,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求她:
“暖暖,先别睡,和我说话,我听着。”
罗敷在朦胧中模糊地挤出几个字,“香囊……没带……”
王放舒了口气,眼神一凛,“那天下温泉之前你把香囊解下来了,可是我问过你的那一个?”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继续吐出一个词:“迦叶散……香里有……”
迦叶散是西凉国特产,她母亲真雅当初在突厥被迫服毒,本来治好了大半,却被放在灯油里迦叶散引发宿疾,没能挺过去。罗敷身上总是挂着从玉霄山带来的荷包,里头装的就是专门对付它的解药,以至于端阳候寿宴上审雨堂刺客迷晕了众人,她还能好端端地给王放处理伤口。
妙仪喝了一个月的药,现在才病入膏肓,而她变成半死不活只用了短短三天,曾高身上那股不正常的香气着实厉害。
罗敷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撑开眼皮,硬邦邦道:“卫婕妤。”
王放不料她骤然清醒,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她水汽蒙蒙的眼睛瞪着他,恼怒地嘟囔:“是卫清妍燃的香,鬼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都是你不好!”
王放无奈道:“怎么又成我的错了?”他担忧至极,这时候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都这个样子了还记得吃醋,好了,我能放心让你合眼。”
罗敷丢了魂,还在那儿阴郁地碎碎念:“全是你的错,你要是不撩人家她怎么会针对我,你去善后吧,我可不管你有几个表妹……”都忘了自己也算是他的表妹之一。
她破天荒来了精神,王放堵上她的嘴,忍无可忍地卷过被子,“好好睡觉。”
灯烛灭了,锦帐中陷入黑暗。王放以为她很快沉入睡眠,侧首望着她的脸颊,忽听她细微地一叹。
他的心顷刻间提了起来。
罗敷扯了一下他的发丝,柔柔的嗓音带着点儿惆怅:“听说这个药用多了会让人记不清事,我要是把你忘掉了怎么办。”
他拂过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强笑道:“忘了就忘了,再找一个像我这样的。”
她说:“可是我只想要你啊。”
他顿了一下,“那我就勉为其难来找你,你只要待在原地等着,不许东张西望,免得跟别人跑了。”
罗敷乖乖地从鼻子里应了声,“那就拜托你了。”
第168章 儿大
这一夜睡得极沉,罗敷睁眼时,天却未亮。
她撑着软枕坐起来,头还是晕晕的,待渐渐清醒了,便借着快燃尽的灯烛看向身侧。王放依旧阖着眼,她望着他安静的样子有些恍惚,头一次起的比他早,昨晚他是不是一直没睡?
罗敷想了一阵今天要做什么,觉得脑子乱的和线团似的,分外不好使。她轻手轻脚地钻出被子,准备越过他下榻,结果这个动作难度太大,被及时揪了回来。
王放侧过身,皱眉道:“干什么去?说了今天在家里乖乖待着。”
她听到他熟稔的语气愣了愣,趴在他胸口认真道:“既然能起来,就要去肖府。这事不能拖,我答应今天给答复的。”
他没有妥协的意思,“你也是病患,有话让他们传。我今天没有朝会,负责看着你。”
罗敷痛心疾首道:“你怎么可以在我想上值的时候不上朝?对比一下太残忍了……”她又正了神色,“今天必须要去,你看在我这么积极奉公的份上就通融一下。”说罢撑着他就往外挪腾。
王放揽住她的肩,仔细地端详她的神色,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他揉着眉心,终究道:
“我去接你。”
罗敷抿嘴笑了笑,“你再补个觉吧。”跳下床沿踩着鞋子趿拉了两步,又回头说:“我心里有数,你得相信我。”
她极快地洗漱更衣,可见确实很急,他无可奈何地披衣起身帮她弄头发,携着她走出殿,方才转身离去。罗敷没问他今日有何打算,一直以来朝会除了休沐都按时召开,料想并非只是因为要照顾她这个病患。她现在自身难保,首要的是解决妙仪和她身上的毛病,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顾不上。
车厢里随着烈日高照慢慢升温,罗敷独自拿着草稿扇风。上面密密麻麻的药名熟记于心,写了几个脉案最后都撕了当扇子,还是原来的想法靠点谱。
到了肖府门口,她立刻打消了叫车夫去长青坊的念头。方氏的马车停了许久,曾高应该已经到了。
前脚刚跨进院门,后头适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秦夫人!”
是许久不见的万富。青年医师远远地朝她一揖,罗敷点点头,客气地和他打个招呼,紧接着那宽敞的马车里又冒出一人,竟是昨日在方琼府上抓家贼的舒桐。药局的三个桢干医师到齐了,她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直觉不止是妙仪的事劳动他们跑一趟。
她示意他们同行,边走边道:“可是药局出了什么事?”
“颜美死了。”
罗敷霍然回头,脱口道:“颜美?”
万富与舒桐对视一眼,郑重道:“我亦是刚刚知晓此事,颜美两个多月前从原平回到洛阳,现在……人已经埋在义庄里好几日了。”
罗敷的手顿在门环上,“舒医师,我和吴先生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都是你在管理药局,待会请从头到尾说一遍。”
里头曾高正好抹着汗迎出来,拉过罗敷,对舒桐低声道:“东西带过来了吗?”
罗敷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拿了个很小的精致箱子,不由暗暗惊讶。这里面难不成装的是……
舒桐朝门探了探头,神色复杂,点头道:“正是菩提雪。 ”
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蹙起眉:“你们还没和方公子说过……”话音未落,就被曾高一手提着箱子拽进了绣楼里。
曾高动作太急,罗敷差点撞到人,抬头一看,居然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徐步阳。
她确确实实是愣了。今日出门特地没有带这位心眼繁多的师兄,没想到他先一步来了肖府。
妙仪被移到二楼,上面燃了火盆,大夏天的十分燥热。堂上空无一人,也不闻侍女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罗敷反而更加不安。
徐步阳咳了一嗓子,“师妹啊……你先别急着开箱子,这个药引……这个花,它很宝贝的。”
曾高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罗敷看着这光景,忽然平静道:“他什么时候让你来的?”
她淡淡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徐步阳越加心虚,“昨晚上陛下问我怎么回事,我不就如实说了嘛,然后河鼓卫就把我带到这来琢磨了半宿。师妹啊,你听师兄一句,这个很宝贝的花千万不能浪费……咳咳,不能浪费。”
罗敷转首望了望曾高,有些不可置信,内心的愧疚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曾高咬唇道:“陛下的命令我们没有能力违抗,妙仪她……阿秦,我们再努力努力,总能找到其他的药材来代替菩提雪。”她的目光竟似恳求。
罗敷索性挑明了,直接道:“他让你们把花留给我,不管妙仪了?”
徐步阳朝头顶瞄了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师妹,这也是没办法,人人都向着自己,本是世间常态。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女郎挺可爱的,咱会尽力给她治疗,好不好?”
罗敷没说话,良久才低低道:“她是病人,我是大夫,从没有大夫抢病人药引的道理。”
“师妹!”徐步阳突然变了脸色,“你总该为其他人想想。”
他的目光落在曾高泪痕未干的脸上,“这两位医师是惠民药局的,来自方氏,就算陛下不追责,他们抗了旨,心里铁定不会好受。方氏不止有这两个人,为了长久的打算,还是小心为妙。”
第169节
罗敷愣了片刻,压抑着怒气:“我还要替你打算,保你安然无恙是吗?你想说的只有这一句吧!我也贪生怕死,可是现在的情况没有坏到那一步,为什么你们都抢着断定我一个大夫不知如何顾全自己的命?”
徐步阳抬了抬嘴角,“咱在你眼里就这么龌龊,也罢,师兄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没少被人这么说过。”
“阿秦,你先别生气。”曾高缓缓道,“我爹现在也知道这件事了,我的态度就是方府的。”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说起来,要是我不去涤尘观给卫婕妤看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昨夜徐步阳和暗卫先来了府中,说了来龙去脉,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有责任。两边都是交情极深的朋友,可是有一方牵扯到方氏的前途,错综复杂的关系令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罗敷胸口一阵闷痛,顺势坐在椅子上,试着改变语气:“我明白你们的好意,刚才是我言辞过激了。一来不能确定菩提雪是否有效,二来病人现在凶险至极,而我眼下还有些精力,前十几年虽未学到师父十分之一,暂时稳住病情还是不难的。”
徐步阳无奈道:“随你,可这个决定是由你做的。”他瞅瞅曾高。
曾高拭去泪珠,只哽咽道:“阿秦,你要是和妙仪一样再出事,那就真的不好了。”
罗敷一时间百感交集,眼圈渐渐红了,半晌辄道:“这旨我来抗。”
她微微笑着说:“肯定是口谕,没什么凭证的,你让陈伯伯不要着急。”又叹了口气,“着手准备炼制吧,我再瞧瞧妙仪的脉。”
三人各怀心思地朝楼梯走去,没走两步就呆在原地。
瘦削憔悴的肖夫人站在二楼的阑干边,双目溢着水光,忽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夫人不必如此,这是我欠容氏的。”罗敷强自镇定道。
肖夫人遂一面啜泣一面踉踉跄跄地回房照顾女儿。徐步阳心道这话虽太沉重,却着实有用,一个人无端接受别人的好意,总是惴惴不安。恐怕对他师妹来说,这才是主要原因——当年卞公和舅母交好,先晏道初一步把寻木华送给了北朝,弄得方氏三代不宁。他这个小师妹年纪轻脸皮薄,一旦欠了别人什么,就浑身不舒服,和舅母一模一样。
罗敷给妙仪做检查时没有露出丁点异样,甚至还安慰了肖夫人几句。刚才三个人都心思纷乱,只见屋里没有侍女,却忽略了楼上的动作,看肖夫人这样子明摆着全听到了,不由尴尬至极。好在她一心系在孩子身上,得知罗敷愿意把药引让出来,除了感激就顾不上应对其余两人。
徐步阳认真钻研起药理,比平常不知顺眼了多少倍,罗敷抛下芥蒂,在茶室里公事公办地与他讨论起来,不知不觉就过了未时。等到他们皆口干舌燥,打下手的曾高敲敲门:
“阿秦,舒桐和万富在外面。”
罗敷差点忘了这茬,联系前因后果一想,赶紧道:“对不住,让他们进来吧,正好有事问舒医师。”
于是屋里又多了三个人,分外严肃地坐在一起。
罗敷抿了口酽茶,理清思绪:“我与万富是一同南下再回京的,都知道颜美早就不在医师队伍中。除夕前我被嘉应城外一户人家叫去出诊,因地方僻远,就带了在药局值班的颜美同去。不料回城路上遭到山匪伏击,他抢了马就跑,我蒙方琼搭救才化险为夷,之后方琼没有提起这事,大家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因为他并不会骑马,山匪又人多势众。”
舒